“這里是哪里?!?
謝茍醒來的時候,四周只有一片漆黑的濃霧,以及黑暗中不時傳來的鐵鏈拖拽聲。
“還是不愿意說?”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鐵鏈的拖拽聲又再次清晰了不少。
“我說了,我全說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仿佛是回憶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謝茍被嚇的掙扎起來,然而他剛想起身才發現自己被人綁住了。
“別掙扎了,你的魂魄被我封在尸體里了,既然你這么喜歡在尸體里待著,那就待著吧。”
謝茍就是和馬村李福家的鄰居,也是害死李連的兇手,更是那個屠夫的走狗,或者說,是個炮灰。
只是我沒想到這謝茍的嘴巴還挺牢,結果除了他叫謝茍,背后的人很強,爬墻鬼是他派來的,并且這只爬墻鬼還是跟魂靈結合在一起的,這也就能夠解釋為什么李連會是那個樣子了,魂靈吞魂,本來是用來甩鍋的爬墻鬼,結果卻成了吞噬魂魄的工具。
“葉老板,咱們是不是給他來點猛的?”
我轉身看向身旁的葉執鳴,現在我們所在的地方正是青竹坊,這片區域也是我自己開辟出來專門用來關押謝茍這種頑固分子的,四周的黑暗區域有勾魂使,如果謝茍想逃跑的話,下場估計不比暴露秘密好多少。
葉執鳴沒有正面回答我,反而笑了笑問道:“秦坊主,你還記得你當初獨自前往青書坊的時候,所走的那條小巷嗎?!?
“小巷?”
被葉執鳴這么一說,我倒真的想起來了,當初被勾魂使所支配的恐懼。
“你的意思是,把他丟那個巷子里?”
“如果秦坊主想問話的話?!?
李福自然是聽不到我屏蔽后的聲音的,饒是如此,他也感覺到一股惡寒從心底升起,回想起在和馬村被冥火灼燒的痛苦,他立馬掙扎起來。
然而所謂的掙扎不過是讓他更快的陷入泥沼而已。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身上的束縛已經盡數消失,只是……
“這是什么地方。”
四周一片昏暗,僅有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細微光線傳來,兩邊是破舊的墻壁,上面的抓痕和血跡仿佛在訴說著這里曾經發生的一切。
“大師!我知道的真的已經全都說了,你放了我吧,我以后絕對不為非作歹,我一定好好投胎,不,好好去地獄深造?!?
在地獄服刑只要不是罪孽深重,至少還有出頭的一天,但若是落到了這些人手里,他們會用跟地獄同樣的刑法折磨你,最主要的是,這些折磨還不能消減罪孽,只能增添痛苦!
“嗒,嗒,嗒。”
一道腳步聲,突然從小巷后傳來。
“什么人!”
謝茍驚恐出聲,渾身忍不住的顫抖起來,腳步聲,非常厚重的腳步聲,宛若一頭巨獸落地一般。
隨著腳步逐漸接近,一個模糊的高大輪廓出現在黑暗中。
這個人,仿佛在拖動著什么東西,地面時不時冒出的火星告訴謝茍,這個人手中拿著的應該是一把刀,一把比他還要高大的刀!
劊子手,在看到眼前這個人全身的第一時間,謝茍腦海里便自然而然的浮現出這個名字。
赤果著的上身布滿著汗漬,身下一條黑色的圍裙染著一塊又一塊的血跡。
“哦,對了,忘記跟你說了,你的靈魂現在跟這具尸體綁定在一起,如果被釋罪者的刀砍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連一絲魂魄的殘渣都不會剩下的那種。”
就在謝茍發愣的時候,一道聲音突然從黑暗中傳來。
死……
恐懼如陰影般將謝茍淹沒,真正最怕死的,其實還是死過一次的人。
因為他們曾深刻的體會到失去一切的痛楚,宛若墜落深海無人搭救。
所以,如果再讓他體會一次死亡,而且是徹底的死亡,失去一切的終結,那他……
會怎么做呢。
滋滋滋……
大刀在地上拖動著的火花終于將他從恐懼中拉了回來。
謝茍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的在小巷中狂奔著。
然而身后的腳步聲卻依然帶著那種緩慢的節奏,不斷接近著他。
這種死亡不斷逼近的絕望,讓他這具原本已經死亡多時的心臟都有了跳動的跡象。
“救救我,救救我!”
隨著謝茍不斷朝小巷深處深入,墻壁上漸漸開始出現一些模糊的人形輪廓,仿佛想從墻壁中逃出來一般,一道道沙啞的求救聲從墻面傳來。
“救我,救我?!?
這時,謝茍突然感覺到腳下一沉,身體頓時往前撲了個狗啃泥,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出了一只手,死死的拽著謝茍的腳。
“放開!放開!”
謝茍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那道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他身后,手中的巨大屠刀已經被高舉過了頭頂。
“不!給我放開!”
謝茍頓時被嚇的亡魂皆冒,一腳將地上那人的手給踹開,這才繼續朝前面行走著。
“啊?。。 ?
他還未跑出兩步,身后就傳出一聲極其凄慘的嘶吼慘叫,謝茍一邊跑一邊回頭張望著,地上那人的身體已經被斬成了兩半,釋罪者的圍裙上又多了一片血漬,然而地上的人仿佛還未死透,兩只手在抽搐抖動著,而且不知道為什么,謝茍總覺得,那個躺在地上的人,跟自己長的非常像。
將地上的人砍成兩半后,釋罪者便繼續拖著手中的屠刀跟了上來。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東西,那個大人不是說,陽間不可能會有另外一個人有這種東西的嗎,為什么。”
謝茍驚恐的喃喃自語,身后的釋罪者卻離他越來越近。
原本因為斬殺了一人而拖開的距離,終于再次被拉了回來。
“該死,如果再能有一個人的話就好了?!?
謝茍驚慌的四處張望,只要再找到一個人,讓他當成替死鬼,那自己就能逃離這該死的屠夫了。
“不要走,帶上我,帶上我吧,我不想魂飛魄散,我還要投胎。”
就在釋罪者跟他的距離只剩下不到一米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謝茍雙眼頓時一亮,一抹冷笑從他的嘴角浮現。
“你不想死?我還想投胎!”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謝茍將地上那人舉起來朝釋罪者丟了過去。
其結果自然是釋罪者將屠刀舉起,尸體頓時被切成了兩半,血液濺射到了墻壁上,也濺到了釋罪者的身上。
這一路上謝茍不斷的走走停停,而那地上出現的人也越來越頻繁,其中甚至還有些人開始抵抗謝茍,奈何那人的身體太過虛弱,即便直接將墻都撓出了痕跡,也還是被謝茍一把丟向了釋罪者。
血液鋪滿了一整條小巷,謝茍不記得自己丟出去多少人了,有的人被橫切,有的被刀面拍成肉醬,有的被釋罪者一拳甩到墻上印出了一個人形的輪廓。
一切都顯得那么熟悉,一切都像早有安排。
“好累,難道真的要一直這么繼續下去嗎?!?
謝茍劇烈的喘息著,即便他現在已經是死人了,只不過是被封鎖在一具尸體內的靈魂而已,但即便是尸體,也會有疲憊的時候,謝茍已經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了,但身后的腳步卻一直在跟著他,那屠刀在地上拖動的聲音宛若催命符,非但沒有讓他適應,反而將他的恐懼逐步放大。
漸漸的,小巷的墻壁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甚至是更之前的破舊墻壁。
沒有抓痕,沒有血跡,甚至連聲音都沒有。
聲音?
謝茍渾身一顫,猛的回頭看去。
果然!
沒了,那只釋罪者終于不見了。
死里逃生的喜悅終于擊垮了他最后一絲防線,身體瞬間崩潰,一直緊繃的身體突然放松,帶來的反彈頓時摧毀了一切。
但謝茍不在乎。
只要逃離了那個釋罪者,他就不用再直面死亡的恐懼。
不是生理上的死亡,而是靈魂上的死亡。
如果說人為什么會害怕死亡的話,那就只有不舍得,不甘心可以解釋了。
死亡是生命的終點,若沒有靈魂的存在,大腦的死亡便代表你一生的完結,你的成就,你的財產,你的家人,都將與你無關,即便他們會在一生中無數次回憶想起你,但那又如何,你死了,就像你不曾來過。
這才是最為可怕的,只有真正拋卻一切的人,無欲無求,才不會畏懼死亡,但謝茍不是,生而為人,貪嗔癡他都嘗過,而這種欲望一旦沾染,便再也無法戒掉,謝茍以靈魂的姿態做盡損人利己之事,只是為了能讓自己的存在多存留一時,人活著,是因為被需要。
嘩啦啦……
兀的,謝茍聽到了黑暗中的屠刀拖動聲,但他動不了。
他已經盡力的逃脫了,為了那個大人,他至死都將秘密隱瞞了起來。
饒是如此,他也想在這個世界上多停留一分一秒。
他沒有妻子,沒有兒女,活著的時候就一個人,死了之后卻成為了那個大人的走狗,他把平時那些笑話過他的人都給嚇死,甚至到最后干脆把自己的命也搭了進去,他想傾盡一切去得到那個大人的認可。
活了六十年,他從一個小混混變成了一個老流氓,從沒有人對他說過一句認可的話。
但他不在乎,他依然過著自己所期望的生活,他無憂無慮,自由自在,但也很孤獨,很寂寞。
沒有交心的人,沒有訴苦的人,也沒有需要他的人。
他更像是社會上的垃圾,而且已經沒法回收利用。
但這時有人把他撿起來了,并告訴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錯。
他不想辜負這一切。
他不想死,因為他想活著回到那個大人面前,繼續為他做事。
所以,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都想要抓住。
屠刀在地上拖動的聲音越來越近,謝茍用盡全身力氣轉過頭,這時他好像看到屠夫的身前還有另外一個人影在拼命奔跑著。
原來那個釋罪者不來追他了,是因為有另外的人需要被他追殺么。
而他已經成為了強弩之末,只要那個被追殺的人死了,自然也就輪到他了。
“救救我,救救我!”
謝茍用盡力氣朝著那個逃跑的人求救著。
曾幾何時,也有過這么一個人向他求救,但是他并沒有理會。
所以他知道,這個人斷然是不會救他的。
那么。
啪嗒。
謝茍在那個人路過身邊的時候突然伸手抓住了腿。
讓他不得不救自己就行。
“放開我,放開我。”
那個被他抓住腿的人顯得非常驚慌,但驚慌如果有用的話,他現在也就不用躺在這里了。
“放開!”
終于,身后屠刀拖動的聲音停了下來,謝茍知道,釋罪者已經將刀舉了起來,但只要這個人肯拉他一把,以釋罪者那個速度,是絕對不會砍死他的。
“救我?!?
謝茍依然急切的求救著。
然而,迎來的卻是無情的一腳。
原本就沒有多少力氣的謝茍頓時被這一腳踹懵了,手也下意識的放了開。
下一刻,一股殺機將他鎖定。
謝茍仰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屠刀正在緩慢的下落,而前面的人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
“?。。。?!”
撕裂般的,不甘的吼聲傳遍了整個小巷,前面的人似乎被叫聲吸引了,回頭朝謝茍看了一眼,僅僅是一眼,謝茍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那個人……就是他……
屠刀落下,鮮血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