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放到嘴前,確認自己還有呼吸,我這才繼續往前走去。
復行數十步,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分岔路口,前后左右,四條道路交叉形成毫無偏差的十字路口,上次進入深巷的時候根本沒有見到這種十字路口。
到底該走哪邊?
雖然上次有紙人跟在身后我是一路往前直走的,但那真的是往前直走嗎?再怎么想,一個巷子而已不可能那么長,說不定是因為什么原因而產生了錯覺呢?
我站在分岔口猶豫了一會兒,這時我的左邊突然閃過一道黑影。
是那種比黑暗還要黑暗的黑影,那種像是要將人吸進去的黑暗不斷的向道路深處跑去。
沒有猶豫,幾乎是下意識的,我追了上去。
就在我離開分岔路口后不久,黑暗便再次將路口吞噬,原本的分岔口……成了一個死胡同。
不過這都跟無關了,此刻我眼中只有前方那個距離我越來越遠的黑影,以及耳邊漸漸開始出現的嗡鳴聲。
體內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不斷的朝外界流逝,渾身漸漸變得疲軟,耳邊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嗡鳴最后變成了一種聲音極低但是語速極快的低語,冥火的照明范圍開始變小,四周的黑暗漸漸開始混亂和涌動起來。
宛若置身黑潮一般,最后我才發現,四周的黑暗,并非光線缺失導致的黑暗,而是……一群宛若黑暗的東西。
火焰不斷搖曳擺動著,那些隨著火焰扭曲而若隱若現的黑暗就像是一雙雙饑渴的手,妄圖突破光明將我撕碎。
我的心在微微顫抖,像是深海恐懼癥的患者,當我意識到四周包圍我的并非黑暗而是一群類似惡魂一般的東西時,一種惡心反胃的感覺從身體內涌了出來,像是連鎖反應一般,我的眼前開始出現電視花屏一般的黑白麻點,那些聲音仿佛突破了我的耳膜直接貫穿到達了我的大腦之中。
就在我即將要失去意識時,胸口的玉牌印突然綻放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將我包裹進去,黑暗宛若潮水般散開,蓮花燈的冥火恢復到正常的大小,一股暖流在我的體內游走,我這才堪堪看清眼前的黑色物體是什么東西。
這竟然是一具燒焦的尸體,身上除了焦黑外還有著隱隱若現的紅色肉塊,只是在黑暗中,這種紅色反而無法看到,只有那滿身深邃到讓人發寒的漆黑,才能夠在黑暗中模糊成一團黑影。
我毫不猶豫的,將一道朱火符祭出。
那燒焦尸體似乎異常的懼怕火焰,見到朱火符之后立刻發出一道刺耳的尖叫然后朝巷子深處跑去。
我連忙追了上去,身后的漆黑影子也跟著我一同跑動,似乎只要我手中的蓮花燈一熄滅,他們就會洶涌而上將我吞噬殆盡。
“留下來……”
“不要走,留下來啊……”
漸漸的,隨著我距離黑影越來越近,耳邊也開始出現一些聲音。
“不要走啊,阿廣。”
“阿廣,過來讓為師看看你有多大長進了。”
一個個故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而且即便我知道這些都是假的,心里卻總有種想留下來的沖動。
“都給我滾!!”
我終于忍不住怒吼一聲,這一聲之后,那些聲音瞬間停了下來。
就在我陷入疑惑時,那些聲音瞬間爆發開來。
“他開口了!”
“竟然敢在這里開口!”
“死定了!你死定了!”
幸災樂禍,激動,狂熱,帶著各種情緒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差一點直接將我震暈過去。
然而更讓我心悸的卻是黑暗中突然睜開的一雙血色雙眼,那雙眼睛像是在我身后睜開,又像是在我眼前睜開,我能感受到那雙眼睛的注視,卻無法看到那雙眼睛,但我卻能清楚的知道,那雙眼睛上密布的血絲。
當你凝望深淵時,深淵也在凝望著你。
我大口的呼吸著,胸口如同風箱一般上下起伏著,冷汗不斷的從毛孔滲出打濕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冰冷刺骨的風從我的身體旁直接刮過,一股刺痛在刺激著我的每個神經。
這時一道鐵鏈的響動突然從黑暗中傳來,那嘩啦啦的金屬碰撞聲每拖動一次,我的靈魂便會微微顫抖一下。
一直到那鐵鏈的聲音來到我身后,我整個身體已經完全僵硬在原地無法動彈。
手中的冥火依然在搖曳著,此刻我終于明白老板為什么不讓我開口說話了,陽氣會勾來恐怖的存在。
嘩啦啦。
鐵鏈的聲音再次響起,蓮花燈上的冥火突然劇烈的搖曳起來,我胸口的玉牌印也綻放出刺眼紅芒。
不要滅,不要滅!
我嘴巴無法動彈,心中卻不斷的大喊著。
一種預感突兀的出現在我心間,這冥火如果滅了,我的命火也該滅了。
“退下。”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突然傳到我的耳邊,緊接著四周的一切都開始消融,黑暗漸漸退去,鐵鏈帶著嘩啦啦的碰撞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回過神來我已經出了巷子。
只是眼前的青書坊,卻沒有了上次的繁華,一眼望去,滿目荒涼。
我將手中的蓮花燈熄滅收了起來,雖然青書坊依然有些昏暗,當時每戶房子前都掛著白色的燈籠,微弱清冷的光鋪在地面上,給石磚染上了一層銀色。
我朝前走了一步,身體突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一陣酸軟從四肢百骸中傳來,感受著渾身的無力感,我不禁露出一絲苦笑,沒想到我竟然也有被嚇的渾身發軟的一天。
整理好一下身體狀態之后,我在青書坊內逛了起來。
房子跟我上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是少了那種新房的感覺,就像是經歷了歲月侵蝕一般顯得破爛不堪。
我將整個青書坊都逛遍了,也沒有看到老板的身影,自然也沒有見到楊子言要我取的東西。
楊子言讓我取的東西是青書坊內的一本書,書是純黑色的,封面上沒有任何的字體和圖案。
對于楊子言知道青書坊的存在我并不感到驚訝,甚至我還有些懷疑上次在青書坊鬧事的那個生魂是不是楊子言給派過來的,他這種連種滿散財花的房子都敢住的人,做出這種事也是再正常不過。
就在我以為我要無功而返時,身后的一盞燈籠突然滅了。
而且隨著燈籠熄滅,那沒有被燈籠照亮的地方便陷入了如同深巷之中一般的漆黑。
黑暗在吞噬這條街!
我連忙跑起來,然而身后的燈卻隨著我的跑動一盞盞熄滅,黑暗蔓延的速度越來越快,那道鐵鏈聲又再次出現在我耳邊。
嘩啦啦。
鐵鏈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甚至……出現了第二道鐵鏈聲響。
我開始有些后悔,這青書坊果然不是我能夠隨便來的地方。
就在我即將被黑暗吞沒的時候,前方一棟房子的門卻突然打開了。
一只慘白毫無血色的手從中伸出來朝我招了招手,我回頭看了一眼那漆黑的街道,一個個更加漆黑的模糊輪廓在其中晃蕩著,我也終于看清了那些拿鐵鏈的東西是什么樣子。
那竟然是跟我之前所見到的燒焦尸體一模一樣的東西,只是這些東西比那尸體更加壯實,而且數量……非常的多。
毫不猶豫的,我朝前方門口跑了過去,那手便將我拉扯了進去。
“你……”
拉我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葉執明,只是眼前的葉執明與其說是人,倒更像是一個紙人。
葉執明看到我要說話,連忙用他的手捂住我的嘴巴,一股冰冷頓時從他的手心傳遞過來,將我的嘴唇凍的生疼。
見我冷靜下來之后,葉執明才將手移開。
“別說話,這里不是外面,陽氣泄露會把那些家伙吸引過來的。”
我心里的疑問何止萬千,葉執明可以說話卻不讓我開口,我只能干瞪著眼看著他的背影。
“你不用開口,在這里寫下來。”
走到里屋,里面點著一盞冥燈,桌上趴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只是因為臉朝下樣子有些看不真切。
我瞟了那人一眼,葉執明自然也知道我的意思,但他卻絲毫沒有解釋的打算,他甚至對于我出現在這里有些不滿。
【他是誰。】
但我還是在紙上寫下了我的疑問。
“嘖。”
葉執明砸了一下舌,兩道秀眉皺了起來,我這時才注意到,眼前這個葉執明……好像變小了一些,或者說,變得更加年輕了,原本有些老成的葉老板,此刻竟然成了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小孩?
“給你看可以,但是不要問,不要說話,否則……出事了我可不管。”
葉執明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隨后一把抓住那血人的頭發,將頭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