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有愛情嗎?”“這里又有什么樣的愛情?”來到奇乾,我總會在心里悄然自問。
奇乾不僅在大興安嶺北部原始森林腹地,還地處邊境,是個很容易被愛情遺忘的地方。
但這里不缺愛情——忠貞不渝的愛情。
2015年入伍的唐敏,老家在四川成都。
他說:“我和女友是小學同學,算是青梅竹馬。很多人說,森林消防員或軍人駐守邊遠地區,與戀人聚少離多,可能會成為愛情的絆腳石。
我卻不這么認為,只要彼此信任,互相包容,互相支持,用共同的情感和理念來看待消防員這個職業,我相信,我們的愛情就會像冰雪一樣純潔。
不光是我們,我們的家屬也是大興安嶺的一分子。”
當初唐敏一腔熱血,一定要來當兵,其實女友是不舍的。
那時他們的愛情還處在萌芽階段,相互間還有很多不確定。
女友問他,一定要選擇當兵嗎?他說,這是他從小的夢想,必須去。
他還告訴女友,愛情是一輩子的事情,但當兵是有年齡和時間限制的,他不想讓自己后悔一輩子。
后來,當唐敏確定來內蒙古,并且是到大興安嶺時,女友無比擔心。
她說:“一定要去那么遠的地方嗎,選擇在四川當兵不行嗎?”唐敏說:“既然選擇了當兵,就不能挑肥揀瘦,拈輕怕重,一切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女友悄悄地哭過,但她最終選擇了支持。“記得當時她跟我說過一句話:‘既然我不能跟隨你去大興安嶺,就讓我的靈魂和精神隨你而去,算是一次靈魂上的從軍吧。’”來到大興安嶺后,他們聊得最多的便是大興安嶺。
女友甚至買了許多關于大興安嶺和森林消防的書來讀。她對大興安嶺林子里的動物、植物、氣候、飲食,包括歷史文化等,都漸漸了解了。
每當唐敏聊到生活中或打火時的一些事情或細節時,女友總能和他產生共鳴。
新兵時,他在四班,女友對班長、副班長,老兵、新兵都非常熟悉。
2017年“4·30”俄羅斯入境大火,是唐敏第一次參加打火。
打火的那幾天,他一直沒跟女友聯系。打完火回到中隊后,他才告訴女友打火的經過:他們接到命令后很快就出發了。
最開始是乘車趕往火場,但車子沒開多久,就遇到了阻礙。
女友著急地問他:“快說,快說,遇到什么阻礙了?”他接著說:“遇到冰包了,老大的冰包。”女友問:“什么是冰包呀?”他說:“林子里,由于地下水不斷上涌,帶出來的熱氣會形成大片霧凇。
泉眼有時出現在森林中,有時出現在公路邊。
一旦出現在公路邊,就有可能在公路上漫延開來,泉水邊流邊凍,在公路上形成可怕的冰包。
冰包形成后,冰上加水又濕又滑,完全封凍的部分更是奇滑無比,一般車輛很難通過。”女友問他:“那你們怎么過去的呀?”他說:“我們拿上鎬或鍬,輪流刨。
冰非常堅硬,我們只能一點兒一點兒地刨,刨了整整6個小時,一直刨到深夜12點多,車子才通過冰包。”女友很好奇,她問:“光刨冰包就刨了6個小時,那火情不早失控了嗎,你們的體能不也早消耗光了嗎,還救什么火呀?”他就告訴她,這就是森林消防和城市消防不一樣的地方。
如果是城市火災,消防員早就到了,但森林火災不一樣,特別是大興安嶺,這里都是原始森林,要趕到火場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要先坐車或乘直升機趕到火場附近,再從下車處或機降點徒步趕到火場。
不論是哪一段,都需要很長的時間。
他告訴女友,冰包阻礙排除后,他們的車輛又行駛了5個多小時才到達火場附近。
下車后,他們又開始徒步行軍,直到第二天上午10點才到達火場。
女友問唐敏到達火場后緊不緊張,唐敏對女友說:“這是我第一次上火場打火,能不緊張嗎?”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一開始他有點兒發蒙,腿也發抖。
到達火線,大概調整了15分鐘后,全中隊分成兩個小分隊打起火來。
一、二、三班組成一分隊,四、五、六班組成二分隊。
一分隊由中隊長帶領,從火線左側開始撲打;二分隊由指導員帶領,從火線右側開始撲打。
正式上火線時,班長反復叮囑他們這些新消防員,要注意打火的具體措施,要緊跟著老消防員。
如果不跟緊,火燒過來的話,可能會走散,可能會迷山。
如果迷山了,掉隊了,會非常危險。
但真遇到這種情況,大家也不要恐慌,沿著火線去找大部隊。
大部隊經過的火線邊上,有人踩過的足跡。
唐敏的任務是背油桶,保障班長的風力滅火機持續工作。
班長的風力滅火機過一段時間需要加一次油,他必須一路跟在班長后面。
班長還反復叮囑他,不要離火線太近,怕火燒到油桶引起爆炸。他告訴女友,打著打著,他就不緊張了。
他們也不是一直打下去,那樣會受不了,而是打一段時間休息一段時間。
打火時,指導員隨時喊話,要同志們一定注意安全;休息時,指導員也隨時喊話,要同志們千萬不能睡著了。
因為大家太累了,身體非常疲倦,存在脫水的情況,如果睡著沒有被人發現的話,就有可能醒不過來了。
唐敏跟女友講起一個關于打水的故事:“忘了是哪天下午,但我清楚地記得是下午四點半,當時火勢不是很旺了,排長張千帶著幾個新消防員去打水。
因為路途太遠,林子里路況復雜,又是晚上,他們回來的時候迷路了。
夏宇、魏征他們和我是同年兵,他們都參加了打水。
他們告訴我,因為太晚了,他們在林子里失去了方向,只能憑著直覺往前走,邊走邊喊,大聲地喊,撕心裂肺地喊,但一直得不到回應。
為了不掉隊,他們緊挨著向前走。
張排長在一旁不斷地鼓勵大家。
晚上11點多,他們終于回到了火場。”唐敏的女友是一位人民教師,喜歡文學。
她說:“大興安嶺里的故事太感人了,生活的真實遠比文學精彩。”
2018年,中隊集體脫下軍裝,轉制到應急管理部的消防隊伍里。
當時,唐敏可以選擇退伍,也可以選擇留隊。
他跟女友商量說,他也當了3年兵了,實現了兒時的當兵夢,要不就退伍回家團聚吧。
女友卻勸他留下。
她說,既然選擇了,何不多待幾年呢?雖然由軍人變成了職業消防員,但職業的使命和軍人一樣神圣。
有女友支持,唐敏選擇了留隊。
轉制后不久,他就當上了戰斗七班的班長。
當上班長后,女友總會提醒他,一定要關心班里消防員的生活、工作,要關注他們的方方面面。
每當重大節日,她都會給班里的消防員們送來祝福。
最讓唐敏感動的事發生在2020年12月27日。
那天,他們中隊一部分消防員在莫爾道嘎參加冬季野營拉練。
當時已經是傍晚了,隊伍在宿營地休息,他組織大家在林子里煮粥。正準備拿東西時,他猛然發現女友站在他面前。
她穿得老厚實了,穿了羽絨服,還戴了厚厚的帽子,羽絨服的外面還穿了一件軍大衣。
她站在那里,一開始是微笑,接著開始流淚。
那是女友參加的一個由BJ記者組織的活動,叫“暖心工程”,可以滿足每個人一個愿望。
女友的愿望就是去大興安嶺看一看男友。
唐敏只知道她可能會來,但沒想到她真的來了。
就在前幾天,她還鄭重其事地跟他說,那個“暖心工程”不靠譜,她不會來。
看到女友,唐敏既開心,又緊張。
他問她:“怎么真來了?”還沒等她開口,他就緊緊地抱住了她。
這時,隊友們開始起哄了,他們鼓掌、喝彩,還紛紛抓起雪,撒向天空。
雪花落到他們身上,落到他們脖子里。
因為大雪封山,女友去不了奇乾,就住在大隊的接待室里。
因為太寒冷,她只在莫爾道嘎待了3天。
唐敏帶她在大隊轉了轉,看了看消防員的生活制度,又在莫爾道嘎鎮上轉了轉,過了一把賞雪玩雪的癮。
唐敏的女友告訴他,她想象過大興安嶺會有多冷,但沒想到會這么冷。
她也想象過大興安嶺的雪景有多么美,但沒想到會美得令人心醉。
乘車離開莫爾道嘎時,她特意用礦泉水瓶裝了一瓶潔白的雪。
但在機場過安檢時,雪融化了,變成了水,不得不留在機場。
回到成都后,女友給他發來微信:“雖然那瓶大興安嶺的雪留在了海拉爾,但它早已留在了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