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邋遢道人改良之后的心齋道法果然大不相同，只是心中默念了一遍，心浮氣躁的感覺就不翼而飛。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寧靜。

隨著心緒寧靜下來，蕭乘龍的默念漸漸變成低聲的誦讀。

誦經聲似乎在體內形成了共鳴，一道道清冷的氣息，仿佛被吸引而來，自頭頂灌入。

漸漸地，清涼氣息越來越多，將蕭乘龍整個人都包裹住。

讓他有種浸在清涼甘冽的泉水中的感覺。

渾身，由內致外，從頭至腳，都被柔軟而微帶一絲冰冷的氣息滋潤著。

讓蕭乘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就仿佛旱了許久的土地，突然被天降甘霖灌溉，無比舒適愜意。

正當他享受這種奇妙感覺之時，腹中猛地燃起一團火，蕭乘龍不由自主的嚇了一大跳。

只是一愣神的工夫，這團莫名其妙滋生的火，就由弱變強，自小變大，瞬間將他肚腹點燃。

蕭乘龍覺得好像吞了一塊燒紅的碳，傳向大腦的觸覺讓他完全分辨不出，這種被炙烤的感覺，究竟是源自體內，還是因外界真的燃起了熊熊烈焰？

火勢愈見猛烈，甚至有從肚腹蔓延至胸腔的趨勢。

蕭乘龍不停念誦口訣，好讓源源不斷的涼意被吸納進身體。

可惜，杯水車薪，一絲一縷的清涼氣息，完全無法壓抑體內熊熊燃燒的大火。

充其量，也只是勉強保證他不至于被體內的火焰完全焚毀而已。

這時，蕭乘龍才明白邋遢道人的意思。

“肯定是剛才吃下的丹藥在搗鬼，這是要自焚的節奏啊，如果大難不死，非得找妖道算賬不可。”

只不過，體內越來越旺盛的火焰，讓蕭乘龍只來得及發了一句牢騷，就不得不全神貫注的抵抗。

雖然心知肚明，邋遢道人一定不會害自己，可是這種如同源自靈魂的炙烤，還是讓蕭乘龍難受得想要吶喊。

但是不行。

因為一旦中斷了口訣念誦，蕭乘龍不知自己會不會瞬間被內火完全吞噬。

這種涉及生死的關口，他可不會拿自己的命去印證猜想。

在火焰的攻勢下，經外界吸入的冰冷涼意雖然頑強抵抗，卻依然節節敗退。

蕭乘龍甚至有種感覺，那團火焰滋生的地方，已經完全被烤焦，就仿佛他剛剛烤制的兔肉一樣，金黃焦脆，鮮嫩可口的樣子。

可是，剛才那是烤肉，他饞涎欲滴，充滿食欲；

現在，卻是烤自己，腦補的畫面，讓蕭乘龍只有無盡的驚悚。

蕭乘龍忽然意識到不能如此任憑內火肆虐，決不能被動的防御。

他開始有意識的將念誦口訣引來的涼意集中起來，堵在火焰即將進攻的路線上，不斷增強抵御能力。

這種改變，果然讓情勢有所好轉。

冰冷的氣息與熾烈的火焰形成了僵持，在他體內形成兩軍對壘的局面。

蕭乘龍哭笑不得，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身體居然會變成兩軍爭雄的戰場，而戰利品，就是生與死的差別。

為了不至于最終變成一截燃燒的木炭，蕭乘龍不得不竭盡全力，飛速念誦口訣。

這是他目前唯一能運用的手段。

雖然那絲絲縷縷的涼意，一旦與火焰相遇，立刻就會被焚為青煙，但至少，每一點涼意的消耗，都能帶走一點烈焰的威勢。

質量不夠，只能用數量來湊。

蕭乘龍就像一臺高速運轉的機器，不停將外界清涼而冰冷的氣息引入體內，充實進抵抗內火的軍隊中。

面對弱小的冰冷氣息形成的阻礙，身體里的火焰仿佛生氣了一般開始暴動。

他們不顧一切沖擊防線，很快就讓蕭乘龍構筑的防御千瘡百孔。

蕭乘龍不得不積蓄氣息，在鋒線之后，形成第二條防御帶，利用前面殘余的氣息還能堅持片刻的契機，瘋狂的補充第二道防御的厚度。

“轟……”

蕭乘龍腦子里轟鳴作響，第一道防線終于完全崩潰，被沖散的氣息，在憤怒的火焰中，消失殆盡。

體內又有一片新的區域，被內火攻克，脆弱的胸腹中，立刻又多了一片區域被兇殘的點燃，讓蕭乘龍痛不欲生。

可是，這時根本來不及呼痛，蕭乘龍完全忽略了體內的煎熬，不停念誦口訣，充實納入的氣息儲備量，等待著反擊的時刻到來。

這場發生在身體里的詭異戰爭，居然讓蕭乘龍清晰感受到慘烈的意味，就好像真的有兩只擁有自主意識的軍隊，正在進行著殊死搏斗，寸土必爭。

內火為攻，蕭乘龍的意志為守。

雙方在方寸之間的區域里，生死拼殺，誰也不愿后退一步。

在這種反復的拉鋸之中，蕭乘龍自己并沒有意識到。

隨著他對心齋道法口訣的運用越來越熟練，吸引外界氣息的速度已經越來越快，質量也越來越高。

源源不斷涌入的氣息，就好像一隊隊視死如歸的勇士，奮不顧身投入烈火的焚燒之中。

不斷有氣息被焚盡，也不斷有烈焰被澆滅。

然而雙方都好像有無窮援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這注定是一場慘烈的廝殺。

火焰，不顧一切的沖殺，只為占領蕭乘龍整個身體；

蕭乘龍，則拼盡一切的防御，只為奪回自己的身體，收復已經淪陷的失地。

可惜，即便蕭乘龍意志堅定，還是無法改變戰局，他不得不收拾殘兵，開始布置第三道防線。

至此，在蕭乘龍的感知中，整個上半身，三分之二的區域，已被燒成焦土。

最后這道防線，最重要的心臟便在其后，若再淪陷，蕭乘龍就回天乏術。

盡管如此，蕭乘龍依然咬牙堅持，功法口訣已來不及念誦出口，完全依靠意識的引領，高速的運轉。

而內火也仿佛具備了靈智，并沒有冒然進攻，而是將占領區所有的角落橫掃一空，鞏固戰果。

兩邊都咬牙切齒的等待著最后一戰到來。

終于，熊熊燃繞的內火，帶著焚燒一切的威勢，猛地沖向蕭乘龍第三道防線。

“轟隆隆……”

一連串炸響，烈焰形成的巨浪，拍擊到由氣息凝固而成的防御之上，發出一連串奪人心魄的轟鳴。

幸好，第三道防御，蕭乘龍孤注一擲的投入了所有的儲備，以至于在第一次交鋒中，穩如磐石，巋然不動。

關注戰局的蕭乘龍微微松了口氣，繼續不停的運轉口訣，讓更多的氣息補充進來。

很快，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沖擊輪番到來。

堅固的防御變得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盡管蕭乘龍已經竭盡全力，戰局仍舊不可逆轉的往失敗的方向上不斷前進。

慘烈的戰況，同樣點燃了蕭乘龍心底的桀驁，他猶如瘋狂的將軍，絕不接受失敗的結局。

哪怕戰至一兵一卒，也要戰斗到最后一刻。

他已記不清阻擋了多少次內火的沖擊，只知無時無刻、每分每秒都有海量的氣息進入體內，前仆后繼沖向戰場。

而早已不堪重負的第三道防御，也已是強弩之末，再也難以抵御住內火的下一次沖擊。

無論如何，蕭乘龍都認為自己盡力了，雖然每次防御被突破，都要承受一次對意志的考驗。

但蕭乘龍明白，正是這一次次的失敗，又一次次重整旗鼓的拼殺，讓他的意志不斷堅強起來。

當內火再一次張牙舞爪沖來，蕭乘龍明白，再也沒辦法阻擋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用盡全力，將所有殘存的氣息全部投入進最后的拼殺中。

沒有后備隊，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轟隆隆……”

“咔嚓嚓……”

第三道防御終于崩碎、坍塌，這一刻，蕭乘龍的心中沒有遺憾，只有釋然。

就在蕭乘龍準備接受烈焰焚心的瞬間，原本無比威猛的內火，突然潮水般退卻，就好像它出現時那般突兀，剎那間完全消失。

蕭乘龍想睜眼，卻感覺到眼皮似乎被某種泥糊住。

他連伸手的力氣都已沒有，只能維持這樣的狀態，愣愣的呆了半晌。

終于恢復一絲力氣之后，蕭乘龍摸索著摳了摳眼皮。

“嘩啦啦……”一片薄薄的泥殼被摳了下來。

“我去……這是啥？不會是我身體里的污泥吧。”

蕭乘龍這才發現，全身糊滿了油泥，就好像一百年沒洗過澡，剛出土的泥猴一樣。

直至此時，他才感覺到異常的口渴，顧不上清理身體上的污穢，怪叫著沖出屋，一頭栽進水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