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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以“五四”為肇始的新文學,一開始就是新文化運動的一部分,旨在從思想、道德、倫理、信仰等方面全方位改造中國社會,有著強烈的“現實”訴求和“現代”訴求。眾所周知,曾以其創作彰顯新文學實績的魯迅,也坦言其當時的作品是“聽將令的”。考慮到我們當前文學上日益嚴重的商品化、技藝化、游戲化傾向,反觀現代文學的這種特性,不能不說是一種良性傳統。大體而論,現代文學的這種感時憂國、經國濟世之特點貫穿其始終,盡管隨著社會具體歷史情境的發展時而舒緩、時而峻切,在抗戰時期達到了它峻切的高峰。

抗日戰爭是中國近現代史上的一件大事,在此期間,中華民族經受住了血火、生死的極限考驗。“抗戰”是當時整個中華民族面臨的最大現實,而一向關注現實的現代文學,不可能不將抗戰納入自己的書寫之中。正如發生在戰時西南大后方的文藝“大眾化”運動一樣,它普遍而積極地參與了這一盛事,用自己獨特的方式貢獻了力量。

抗戰時期大西南的文藝“大眾化”,不像20世紀30年代的“大眾化”運動多停留在探討、論爭的層面,而是切切實實地生產了大量作品,影響了眾多知識貧乏乃至不識字的民眾。它用文藝這種獨特的方式,試圖在知識者與民眾、現代與傳統、城市與鄉村之間搭起一條可供聯通的橋梁。這種聯通,就其現實性而言,與當時的抗戰歷史同步,融入并推動了抗戰的發展;就其內容而言,比解放區文藝“大眾化”中政黨領導的一體化運動,有更為駁雜、豐富的形式及內容,其實踐成果,因為有更多類型知識者的主動參與,呈現出別樣的風姿;就其“大眾化”實踐的程度而言,雖不及解放區深入、廣泛,但可能是一種既有知識分子參與領導,也能夠打通知識者與民眾隔閡的道路及方式。

發生在大西南的文藝“大眾化”運動,不僅對當時產生了重大的影響,為“抗戰”貢獻了力量,而且該運動中包含著對民眾的現代常識、國家觀念、民族意識、價值形態的普及,融入了知識群體和政治力量的多重“啟蒙”意識,事實上造成了深刻的“啟蒙”效果。盡管此“啟蒙”從知識分子精英的立場看,可能品質較低,但對于彼時被極度破壞的基層社會(主要是農村及農民)而言,這種現代社會的基本知識、常識及觀念,已經是一種“提高”和“啟蒙”了。

只有具備了這些現代的國家觀念、民族意識,人們才能夠相對清醒地認識抗戰的性質與此前王朝更替戰爭的區別,才能真正意識到“家”與“國”深刻而內在的關聯。因為,這場戰爭本身就是現代化的某種后果,而獲得戰爭勝利后,國家和社會前進的目標也只能是一種嶄新的“現代”。而要為建設現代化奠定基礎,不但需要物質方面的基礎,也需要人們心理、思想、精神方面的基礎。就后者而言,按常理講,這應該是一種更為高級、精英層面的工作,但中國歷史的特殊性恰恰在于,這種更高級的精英性工作并非靠(上層知識)精英來完成,而在這種看似很不精英的“大眾化”運動中被承擔了起來。

原因在于,一種運動的性質,并非抽象地由思想、知識自身的性質層次所決定,還要考慮它面向的對象。在抗戰時期急劇惡化的“軍紳”社會所謂“軍”是指在社會轉型期的混亂動蕩、惶惑不安的非常態歷史階段,社會中涌現出的一種盲目、自私的(相對于引領國家現代化的意識形態而言)武裝暴力;而所謂“紳”是指由傳統社會“紳士”階層轉變而來的,在政府與基層民眾(主要是農民)之間充當中介人角色的群體。“軍”的勢力與“紳”的勢力常常互為聯合,結成利益同盟,成為“軍紳”政權;而以“軍紳”政權為最大特征,以“軍”“紳”兩個階層為主導,包括政黨、軍閥、官僚、地主、買辦、資本家、金融財閥、知識分子、市民階層、農民等眾多階層的社會形態,即為“軍紳”社會。中,當面對下層民眾那種異常貧乏、落后的對象之時,諸如西南聯大知識精英的“現實性”努力如西南聯大現代派詩人群,用象征、玄學的方式擁抱現實,于今看來、于學者看來,亦有其濃郁的“濟世”關懷,但在當時,卻只能寂寂無聲。,從其自身立場看也許已足夠直接、通俗了,但對民眾而言卻仍然是曲高和寡;即便“七月派”那種更通俗的嘗試,也存留太多不易為其理解、接受的情緒、元素;他們埋沒于歷史,不因其絕對程度太高,而是因民眾的絕對程度太低,故始終有較大的相對落差,因之,其啟蒙性被限定在相當有限的區域內。

該情形是由民國以來二元分裂的“軍紳”社會性質決定的。因為,“啟蒙”就其本義而言,應該是對對象的開導蒙昧、知識提升,那么其先決條件和首要前提是讓被啟蒙者聽懂啟蒙內容。比如,教一個人加減乘除或微積分,哪個算是“啟蒙”?得依據對象而定。當面對孩童之時,教他加減乘除就是“啟蒙”,若教他微積分就絕非“啟蒙”了。同樣,“五四”時期,當啟蒙對象是青年學生和現代市民,由于他們已接觸新式教育、近代文化,對之傳布科學、民主可稱“啟蒙”,但其發生范圍太過局限。當“抗戰建國”成為社會最大的現實,內在要求著廣大民眾的參與,就需要將“啟蒙”對象擴展至基層民眾。于是,就要求在戰時償還此前幾十年所欠下的隔離鄉村、拋離農民的歷史債務,民眾必須成為“啟蒙”的主要對象,“啟蒙”必須步入一個新的階段。

而面對這種精神層面貧困、饑餓、衰敗的對象而言,知識精英們的那種追求個體、生命、藝術的方式,恰如孩童面對微積分,其啟蒙意義極為有限,而那些看似品質較低的“大眾化”文藝,反而因適應時代之需要、對象之程度而具有顯著的“啟蒙”意義。民眾在文藝“大眾化”中所接受到的那些現代常識、觀念意識,不但在當時對完成“抗戰”的緊迫任務至關重要,而且為此后的“建國”(現代化)在人們的心理、思想、精神方面奠定了基礎。并且,中國社會的二元隔離局面也內在呼喚一種填補二者之間巨大鴻溝的運動,文藝“大眾化”應時而生,有著巨大的必然性,其深遠意義不僅僅在于貢獻“抗戰”那么簡單,更為此后國家漫長的現代化道路奠定了基石。

下面就從“啟蒙”視角出發,重新審視、研究戰時大西南的文藝“大眾化”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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