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次，幾個同學圍在一起議論陳謝頂或是學校什么事情的時候，我都是冷冷地看著，懶得上去湊熱鬧。吳世勇看我這表情，可能是覺得有些心虛。也不敢過來找我。那是怕我打他。我是真的會打。

那時候廠里的電影院每天都放電影，而且票價還是特別的便宜。門票就兩毛錢。我們都喜歡看電影，管他什么電影，都去看，有時候一個片子能看一二十回，不是看不厭，主要是去電影院里，多數時候根本不是去看電影。那里面花枝招展的姑娘多啊。能不去嗎？對美的追求，哪有什么年齡的說法。

去電影院我們是不買票的，如果被人看見我們拿票進去，那太丟人了。我們的目標就是做不講規矩的人啊。

想盡一切辦法逃票，實在是一件很刺激很有趣的事情。而且，每天兩毛錢，一個月下來，真的也不是小數目。想想那時候，老爸一個月才一百多點，要養一個家吶。

方法真的很多，用一張票進去八個人；跟在小朋友后面，假裝去找媽媽；最暴力最直接就是趁驗票員沒看清你的時候，直接沖進去，然后找個地方立馬坐下。這速度一定要快。要在驗票員開手電筒之前坐好。坐下后還要臉部紅心不跳，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這樣即使被手電照到。還可以很憤怒地：“照什么照？”也別太狠，不然被發現了，會被打死。那是真打啊。

我們廠區離市火車站不遠，每次都會有很多鐵路的人跑來看電影。不開眼的總是有，以為自己在火車站那塊挺牛的，到這里來，很牛掰地就往里面走。驗票員找他要票。牛氣沖天地彈了個煙頭過去。還吼一句：“票什么票？我看電影還要票啊？”

驗票員也不啰嗦，沖邊上人一句：“到這里耍狠，那就干死他！”

賣票的小桌子下面藏了根三尺左右的雜木。驗票員抽出來就開打。這人群一下就分開，廠區的和鐵路的之間涇渭分明。這里是廠區的電影院，廠區的人越來越多。鐵路的人就慢慢看著少了。每次這個時候，我都會很義憤填膺地沖上去，見縫插針，踢上幾腳，捅他幾拳。而且都還當著驗票員的面。目的就是和他混個臉熟。因為打過架后幾天，我們這些參與了的，都可以免費看電影。這種時候，吳世勇往往比我勇猛。小個子跟只猴子似的，一竄一竄的顯得特別靈活。打完架了，電影院的人就會發煙給我們。驗票員還要瞟我一眼：“這小猴子比你靈活啊！是你朋友吧！”我接過煙，連連點頭：“是我朋友，他特別能打。”心里明白，這家伙能打個屁，場合不對，跑得比誰都快肯定就是他。驗票員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笑一笑也不說話。

經過陳謝頂蹲女廁所的事件后，我是暗暗發誓過：吳世勇這人不再是我鐵哥們，因為他出賣了我。為了不跟他在一起。我這段時候都在電影院前面的大草坪里，跟幾個朋友偷喝酒。特別刺激。

也不知道，吳世勇怎么知道我在草坪的。

那天他和他的小女朋友一起去看電影。小女朋友很嬌氣，散場的時候，被人應該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小姐脾氣發作了。跟那人不依不饒地，那是個鐵路上的，很老實地一直賠禮：“對不起，對不起！”要說，人家都這樣了，不就算了嘛。

吳世勇這二貨，應該是想在小女朋友面前樹立高大形象。對那人左一下右一下的。那人也忍著。還是陪著笑。

等到電影院都把門關上了。這二貨還在那里囂張：“我知道你鐵中的。敢來這里惹事是不是，想死了吧！”

鐵中的那家伙鬼精得很，看著左右都沒人了。陪著笑的臉說翻臉就翻臉：“我就是鐵中的，怎么了？打我啊，打得很過癮吧，顯得很威風吧？”邊說邊沖過來，幾拳幾腳把吳二貨放倒在地上，還狠狠踹上大幾腳。這才撣了撣衣服，轉身很瀟灑地回去。小女朋友這下嚇得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大氣都敢出。

世勇同學在被人打了后想起了我，我也是被豬油蒙了心，太不長記性。他跑到草坪時候，我正好喝了大半瓶啤酒。喝得臉紅脖子粗啊。不知道的以為我喝了好幾箱。看他鼻青臉腫的樣子。一頓悲訴，只差涕淚橫流。我看得怒火油然而生。太不給面子啊，在我們廠區里面把人打了，而且還打成這樣。這下我們廠區的面子可是丟大了。

喊上幾個兄弟就騎車去追。

人家在鐵路宿舍大門口等著呢。來都來了，可我也不能慫啊。對著他們幾個說，看形勢啊，不對了就快跑。我也是硬著頭皮借著酒勁就直接沖上去。

那邊隱隱就聽見有人喊：“這家伙電中的。跟我們打過幾回了，真不怕死，跑這里來送死了。”“干死他！”“干死他！”……我是有多大的名聲啊，這么招人恨啦。

打群架，往往下手沒有輕重，我抓著眼前那家伙的頭發，把臉拉到近前，沖他臉上連著好幾拳。好死不死的都打在左眼上。眉骨一破，血就一直流。這家伙嚇傻了。急的哭喊著：“我眼瞎了，我眼睛瞎了。啊……”

所有人都停住了，大家沒要打這么狠的啊，這不是我們要的結果啊。兩邊人都盯著我，估計都害怕了。

關鍵時候，反應快真的很重要。“快跑啊！”世勇拉著我轉身就跑。

我們跑出幾百米了，鐵中的還沒反應過來。

我們趕緊各自回家，我知道這事情沒那么容易結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鐵中的校長就來到我們學校，還帶著一個頭上一邊眼睛纏著紗布的學生。

進教室沒多久，陳謝頂就掩不住興奮地沖了進來：“林一凡，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又跑去打架了，看看吧，人家校長都找到我們學校來了。你去看看，人家眼睛都被你打成什么樣了，眼看就要瞎了。”

說實話，當時我心里確實也沒底，真不知道這家伙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瞎了，要真瞎了，那這個事情的性質就不一樣，我得做好準備去少管所啦。要說自己心里一點都不害怕，那是騙鬼呢。

不過面對陳謝頂的冷嘲熱諷，我還是要硬氣到底。輸人不輸陣嘛，還有不是還有句老話說的：人死鳥朝天，怕個鳥哦。

陳謝頂看到我這副表情，不是他想要的。恨恨地說：“林一凡少爺，跟我走吧。”

看我整理書包，點著頭：“整理好了，一起帶上，準備回家去吧。”

我偏不鳥他，空著手就跟在他后邊：“主任，走吧，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啊？”

陳謝頂回頭看我這副賤樣子。惡狠狠地：“行，看你還能皮幾天。”

又是校長辦。

一進去，看見兩個校長正言談甚歡。老鄭把那套老家帶來的德化白瓷茶具都擺了出來。一屋子的鐵觀音濃香。哎。老鄭是下了血本。我欠他的人情大了。

一見我進去，兩個校長很默契地板起了臉。一副開府升座的衙門做派就出來了。

哎，誰叫我是學生，低人一頭呢。

我很老實地在兩個校長面前鞠躬：“校長好！”

陳謝頂瞪著我，看見外星人的表情。心說，這貨也太能演了。在我面前可不是這樣，不剛還說：‘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啊？’現在怎么變這樣，什么意思？

老鄭指了指角落里面，那個鐵中的慫貨。也不廢話：“你打的？”

我看了看那家伙，這一刻他臉紅脖子粗地萎在角落，看我的眼神也是躲躲閃閃。心里暗罵：“慫批，沒一點規矩，打架還告學校。”

我低著頭老老實實地：“是的，他們在電影院調戲我們同學。沒忍住，就打架了。”

陳謝頂冷笑著：“別找理由，我們都查清楚了，人家沒有什么調戲，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就你最囂張啊，還跑去人家鐵路宿舍打架。你李小龍啊。”

我還是老老實實地：“我不是李小龍。”

兩個校長沒忍住：“噗嗤”。笑了一下又立馬很統一地板起臉。

老鄭還是以往的那副表情，不茍言笑地：“你知道這事情有多嚴重？你再下手重點，小張同學的眼睛肯定就瞎了，那樣的后果是你想要的嗎？是你能承受的嗎？”

我一聽，心里一喜。很好。只要眼睛沒事，這事情就好辦。

我更加誠懇地低頭道：“對不起，我太沖動了，我不應該去打小張同學。”

陳謝頂一臉厭惡地瞪著我：“行了，現在醒悟，晚了。你回家去等學校的處理吧。你現在出去。”

我知道，這事情落在陳謝頂手上，我肯定沒好果子吃。

我只好起身，對著幾位老師有鞠躬了一下，轉身要走。

老鄭把我叫住：“你帶我一張條子給你家長。”看來條子在我進來前就寫好。他起身到書桌前，拿來遞給我。

我走出來，把門帶上。

這回我沒立即就走。而是踏了幾個腳步，又轉回到門口。這一刻可是關系我的生死啊。我實在不放心。

果不然，是陳謝頂的聲音：“這一次一定要開除，不能再這樣縱容他了。要不還不知道以后會出什么樣的大事出來。”

鐵中校長：“開除就不必吧，給個處分是肯定要的。我覺得這孩子挺有禮貌，也挺規矩的嘛。”

陳謝頂：“葉校長，你不知道啊，這家伙太能裝了。你看到的都是假象。”

葉校長估計被這話懟的不好說話了。不再接話。

老鄭低聲說：“老陳啊，我們都是老師，教育工作者，也都是一個廠里的同事。林一凡的父母也都是我們的同事。孩子變成這樣，我們也是有責任的啊。我總覺得不能就這樣一棍子打死了吧。把他開除了。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對他的父母。”

陳謝頂估計是記恨死我了。

“鄭校長，我是個老師，也是這個學校的教導主任，我是對這個學校負責，您講感情，但我不能不講校紀。如果，林一凡不開除。那我就走，我回廠里去，哪怕去基層卸煤，我也走。”

老鄭連忙說：“哎，老陳啊，別動氣啊，不是和你商量著嗎？你是教導主任，處理學生肯定是你做主啊。”

我輕輕的抬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