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5月19日的晚上，加利福尼亞州尤巴市的警方接到報案，報警者是一名男子，他白天在自家桃園散步時發現了一個可疑的坑，這個坑就在兩棵桃樹中間，看起來是新挖的，大小差不多能裝下一個成年人。當時，男子覺得很奇怪，就看了看周圍，他看到遠處有一名工人，那名工人意識到有人在看自己后，聳了聳肩就離開了。到了晚上，男子又想起了白天所看到的情形，他不放心，就來到桃園查看，結果發現那個新坑已經被人用土填埋上了。男子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就打電話報了警。

第二天一早，警方就趕到了桃園，開始挖掘工作。起初，警察們以為這里可能埋藏著值錢的物品或贓物，也可能是垃圾之類的東西，直到警察挖出了一只人腳，這時警察們才嚴肅起來。

坑里埋著一具尸體，死者是一名白人男子，名叫肯尼斯·懷特?？耍瑳]有固定工作。警方在肯尼斯衣服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張紙條，上面的內容暗示著肯尼斯是一個同性戀者。尸檢結果顯示，肯尼斯的胸部被捅傷；頭骨處有多處傷口，顯然他的頭部曾遭受過重擊；手部有很深的防御性傷口，應該是在反抗的時候留下的。

在桃園里，警方只發現了車胎的痕跡，除此之外沒有找到任何和兇手相關的線索。由于肯尼斯尸體上的傷口多而嚴重，這說明兇手的作案手段很殘忍，警方由此推斷出兇手在作案時處于非常憤怒的狀態。警方懷疑肯尼斯是在與兇手進行性交易的時候被殺害的，可能兇手不愿意付錢給肯尼斯。不過這只是警方的推測而已，法醫在尸檢的時候十分草率，甚至沒有仔細檢查肯尼斯是否被性侵過。

20世紀70年代的美國治安十分混亂，除了曼森家族制造的血案外，還有反越戰抗議以及各地發生的黑人暴亂，有4名學生在參加反越戰抗議時被打死。1972年，美國政府出現了水門事件的政治丑聞，后來美國總統尼克松被迫辭職。而距離尤巴市不遠的圣弗朗西斯科市，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同性戀人權運動。與這些事情比起來，桃園里出現一具流浪漢的尸體并未引起人們的重視，但隨著被害人數量的增多，這起連環慘案在混亂無序的美國引起了轟動。

5月24日，也就是肯尼斯尸體被發現的4天后，桃園附近的一個村莊的工人們在開著拖拉機干活的時候，發現了一具尸體。被害者是查理斯·弗雷明，無家可歸，也沒有穩定的工作。與肯尼斯一樣，他的頭部也受到了利器的重擊，似乎是鋒利的鐮刀、彎刀一類的工具造成的。

查理斯的尸體被掩埋在一個很大的坑中，這讓警察非常疑惑，就在這時警方又挖出了一具尸體。與查理斯和肯尼斯一樣，這名被害人的頭部也受到了重創。幸運的是，警方在挖掘過程中發現了一條線索，這是一張商店購物小票，來自尤巴市一家市場，上面有日期也有署名，署名者叫胡安·科羅納。

隨著挖掘的進行，警方找到了更多的尸體，截至6月4日，警方一共找到了25具尸體，所有的尸體都被送到停尸房，法醫要一一進行檢查，以確定被害人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時間。其中大多數被害人尸體上的傷口都很相似，似乎是被彎刀、鐮刀之類的利器所傷，只有幾名被害人的尸體上有槍傷。因為受到當地氣候和土壤的影響，被害人尸體的腐爛程度不一，再加上技術條件的限制，對于法醫來說，想要確定所有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由于只有兩名被害人的身上有能證明他們身份的證件，警方對外發布了信息，希望能確定其他被害人的身份。在短短幾天內，警方接連收到了1500條回復。與此同時，有許多人趕到了尸體發現地，既有被害人家屬，也有特意來看熱鬧的人，他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來到了這里，并在尸體發掘現場拍照留念。警方為了防止現場被破壞，后知后覺地拉起警戒線，禁止無關人員進入現場。

很快，警方就確認了其中21個被害人的身份。他們全都是外來務工者，有19個人是英國人、2個人是美國土著居民，其中年齡最大的被害人有68歲，年齡最小的有40歲。由于所有的被害人在尤巴市都沒有家人，所以他們的失蹤并未引起人們的關注，警方也沒有收到任何失蹤人員的報告。

警方在走訪鎮上的居民時，得到了許多有價值的線索。這些線索都與一個名叫胡安·科羅納的男人有關，也就是在一名被害人身上發現的購物小票上的署名者。

科羅納在當地有一家勞務公司，專門為農場主提供男性勞動力，凡是外來務工者想要在當地打零工，基本上都會來科羅納的勞務公司找活兒干，而附近幾個農場主也都會從科羅納那里雇傭勞力。幾名農場主向警方反映，科羅納和許多普通老板一樣，沒有虐待過工人，不過他們聽說，科羅納有時會克扣工人的工資。

鎮上的許多居民告訴警方，其中幾名死者生前都在科羅納手下干活。一名目擊者說，他曾看到過一個被害人生前與一名包工頭爭吵時，科羅納出面調解并帶走了被害者。

通過進一步調查，警方發現科羅納曾卷入過一起傷人案，該案發生在1970年2月25日?？屏_納是墨西哥人，年紀輕輕移民到加州尤巴市，由于文化水平有限，他來到尤巴市后只能通過打零工生活。

科羅納同父異母的哥哥納蒂維達德在當地經營著一家咖啡店，那起傷人案正是在咖啡店內發生的。被害人歐索來自墨西哥，他的頭部被利器刺傷，差點死在咖啡店。在當天深夜1點左右，有顧客在衛生間發現了奄奄一息的歐索，就報了警。

納蒂維達德是當地有名的地痞流氓，人們紛紛猜測納蒂維達德一定是主犯，他的弟弟科羅納則是從犯。根據目擊者的證詞，在案發當晚科羅納也在咖啡店內，而且他與受害男子存在感情糾紛。

納蒂維達德和科羅納很快就被警察抓住，由于科羅納在1956年被診斷為“妄想型精神分裂癥”，警方便安排他接受了精神鑒定。鑒定結果顯示他確實患有精神分裂，這更加可以證明科羅納會暴力傷人。鑒于科羅納有精神疾病，被害人歐索就只能對納蒂維達德提起訴訟。勝訴后，歐索得到了一大筆賠償金，而納蒂維達德為了支付高額的賠償金，賣掉了自己的咖啡店，回到了墨西哥。

后來，科羅納在尤巴市漸漸站穩了腳跟，他從一名打工仔變成了包工頭，還開了一家勞務公司。對于像科羅納這樣的普通外來務工人員來說，既無文憑也無靠山，能在美國有穩定的收入、組建家庭，是很不容易的。按照正常人的想法，他必然會繼續努力，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好，但科羅納卻不這樣想，他開始殘殺外來務工人員，成為美國歷史上著名的“彎刀殺手”。

有了購物小票的物證，再加上目擊者的證詞，警方認為他們已經掌握了可以起訴科羅納的證據，于是就申請了逮捕令。在科羅納的住所警察發現了更加重要的證據。

當警察出現在科羅納的家中時，科羅納正好和妻子、4個女兒待在家中，他的妻子、女兒們得知科羅納犯下了難以饒恕的殺人罪行后十分震驚。

在接下來的搜查工作中，警察找到了大量的疑似作案工具，例如鐵鍬、斧子、劈刀、帶血的棍棒和一把長約18英寸[1]的彎刀。在科羅納的辦公室，警方找到一把上膛的手槍、長刀以及幾張和尸體現場發現的購物小票類似的票據。此外警方還找到了一個記事本，上面一共有34個人的姓名，其中7人的尸體已經被找到。至于剩下的人，警方一無所知，只能寄希望于科羅納主動開口交代案情，并帶著警方去尋找被埋藏起來的尸體。但科羅納并不配合，自從被捕后他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很快，科羅納就接受了精神鑒定。精神病醫生認為，科羅納的精神沒有失常，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包括在殺人時也很清醒，他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一個月后，一個名叫理查德·霍克的律師成了科羅納的辯護律師。理查德在接手科羅納的案子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否定精神科醫生所給出的鑒定結果。接下來律師開始提起一系列針對檢方和警察的訴訟。在理查德看來，警方沒有確鑿的證據能夠證明科羅納就是兇手，在這種情況下，警方不應該向外界公開說科羅納就是嫌疑人，這會影響科羅納的名聲，還會給他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

在獄中時，科羅納曾因胸痛難忍被送到醫院，并被診斷出患有輕微心臟病。在他得知自己被起訴后，他再次因胸痛被送進醫院，他表示被起訴的消息讓自己無法入睡，所以才導致了胸痛。

與此同時，理查德還對檢方所提供的證據提出了懷疑。首先是記事本，上面雖然有被害人的姓名，還署上了日期，看起來像是“死亡清單”，卻無法證明上面是科羅納的筆跡。就算檢方證明記事本上的內容是科羅納所寫，也無法證明科羅納就是殺死被害人的兇手。其次是購物小票，雖然警方在一名被害人的尸體掩埋地發現了科羅納署名的購物小票，但并不能說明科羅納就是兇手，購物小票可能是科羅納不小心遺落在那里的，也可能是真兇在嫁禍給科羅納，故意偷走購物小票，與尸體埋在一起。再次是在科羅納車上的血跡，理查德表示血跡是科羅納在將受傷工人送去醫院的過程中留下的，與兇殺案沒有任何關系。最后是埋尸現場的車胎印，與科羅納的車胎印明顯不相符。理查德還給出了一個重大嫌疑人，也就是科羅納的哥哥，他認為科羅納只是做了替罪羊。

在理查德的努力下，科羅納獲得了到當地以外的法院接受審判的機會，因為理查德提出當地人已經深受媒體報道的影響，他認為這會導致判決的公正性得不到保障。

1972年9月11日，科羅納被押送到索拉諾法院接受審判。在整個審判過程中，科羅納沒有說一句話，全是他的辯護律師理查德在發言。或許是科羅納的英語不好，也或許是理查德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理查德雖然是科羅納的辯護律師，但他卻將法庭當成了自己的作秀舞臺。與其說理查德是在為科羅納進行辯護，不如說他在展示自己的個人能力，他沒有讓科羅納以自己曾被診斷為精神分裂這個理由做陳述，也沒有讓任何證人出庭。其實早在庭審之前，作為辯護律師的理查德就做出了許多不合規定的行為，例如在公眾面前散布不實傳言、多次對警方和檢方出言不遜，他甚至還因觸犯言論禁止令被警方拘留了幾天。

在庭審初期，警方和檢方處于不利的形勢之中，他們準備的證據存在許多漏洞。首先是車胎印的比對樣本，他們將檢測樣本給弄錯了，將尸體現場的車胎印與另一起案件中的嫌疑車輛的車胎印進行了比對。其次是被害人的編號十分混亂，每個被害人的尸體至少有3個編號，法醫有一套編號、警察也有一套、負責挖掘尸體的人也有一套。理查德重復利用這些漏洞，提出警察是在故意偽造證據。警方和檢方也因此遭到了法官和陪審團的質疑。

隨著庭審的進行，檢方開始扭轉不利的局面，他們提供了更可信的證據，例如法醫的尸檢報告。尸檢報告顯示，被害人身體的傷口形狀與在科羅納住所發現的彎刀相互吻合，雖然被害人的尸體已經出現了腐爛的跡象，但依舊不能排除是被彎刀之類的同一兇器所傷。檢方還提供了筆跡專家的比對結果，筆跡專家將科羅納的書信上的筆跡與記事本上的筆跡進行了比對，結果證明記事本上的字跡屬于科羅納。最后是科羅納汽車上的血跡，檢測結果顯示一共包括3種血型，不能排除這些血跡就是被害人留下的。最后檢方表示，雖然理查德公開表示真兇另有其人，但他卻無法提供確鑿的證據。

在雙方陳述完畢后，陪審團開始進行表決。第一輪的投票結果是，7名陪審員認為科羅納無罪，5名陪審員認為他有罪。之后開始了反復的重審和商議，一共進行了16輪投票才做出最終判決。在此期間，科羅納要么在獄中等待審判，要么就是出現在法庭上接受審判。

1973年1月，陪審團一致認定科羅納涉嫌殺死了25個人，一級謀殺罪名成立。由于當時加州最高法院已經廢除了死刑，所以科羅納被判處終身監禁，不得假釋。

面對這一審判結果，科羅納表示無法接受，他一直聲稱自己是清白的，是辯護律師理查德的失職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所以他很快就提起了上訴。在科克蘭州立監獄等待重審期間，科羅納被4名犯人襲擊了，他被捅了32刀，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失去了視力。在醫院養好傷后，科羅納就出院了。此時科羅納的態度已經發生了轉變，他不再堅持認為自己是清白的，他在神父面前承認了自己的殺人罪行，并表示自己是個精神病人，雖然有罪，但不能待在監獄里。

1982年2月，科羅納的案件開始重審，此時他已經48歲了。這一次的審判花費了很長時間，是上一次的一倍，也耗費了許多資金。在法庭上，科羅納再次堅稱自己是清白的，那些兇殺案跟自己毫無關系，對之前的認罪供詞全盤否定。但當被問到記事本上的內容有何含義時，科羅納根本無法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最終法官宣布維持原判，不過科羅納獲得了申請假釋的權利，每4年可以申請一次。之后，科羅納一直致力于申請假釋聽證會。到2011年12月，科羅納已經申請過7次假釋聽證會，但都被駁回了。在第七次被駁回的時候，法院做出了一個新規定，科羅納在2016年之前不得再次提交假釋申請。

【精神分裂癥】

一些罪犯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常常會用精神失常來為自己進行辯護。精神失常的確會導致犯罪行為的出現，但并不意味著精神失常的人一定會犯罪。而且就算一名罪犯被診斷為患有某種精神疾病，那也不意味著他不需要對自己的罪行負刑事責任。

就像科羅納，他雖然曾被診斷為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癥，還曾接受過多達23次的休克治療，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沒有做決定或分辨對錯的能力。在科羅納因涉嫌殺害25個人被捕后，他接受了精神科醫生的精神鑒定，精神科醫生認為他在殺人時很清醒，并未表現出精神失常，他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與犯罪行為有關的精神疾病主要有四種：第一種是精神分裂癥；第二種是雙相情感障礙（躁郁癥）；第三種是重度抑郁癥；第四種是反社會型人格障礙。

精神分裂癥是一種嚴重的精神病，患者會存在思維、感知覺、情感、行為等許多方面的障礙，會產生妄想、幻覺、思維混亂和行為嚴重紊亂?；糜X也被稱為感知覺障礙，主要包括幻聽、幻視、幻嗅、幻味及幻觸等許多方面，不過最常出現的是幻聽。受到幻覺和妄想的影響，精神分裂癥患者常常會處于非常混亂的狀態，無法分清幻覺與現實，對于患者來說現實與幻覺之間是混淆的。

此外精神分裂癥的患者還很容易出現情感障礙，具體表現就是情感冷漠或是情感反應不協調，很容易被憤怒、抑郁、焦慮的情緒所影響。

雖然精神分裂癥患者通常被人們稱為瘋子，他們的言行令人難以接受，但精神分裂癥患者實施暴力犯罪的比例卻很低。通常情況下，精神分裂癥患者只有在幻覺和妄想的影響下才會出現犯罪行為，尤其是當患者處于被害妄想中時，會更容易出現暴力行為。

對于彎刀殺手科羅納來說，他雖然被診斷出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癥，但他有分辨對錯的能力。他一直聲稱自己是被冤枉的，在第一次審判結果出來后，他直接以辯護律師失職為由提出上訴，這不像是一個精神失常的人所能做出的行為。

在科羅納被獄友襲擊后，他立刻轉變了態度，承認罪行并聲稱自己是個病人，應該被送到精神病院。有許多像科羅納一樣的罪犯，在承認罪行后，會以精神失常為由換取自己進入精神病院的權利，因為相較于監獄殘酷的生活，精神病院的生活環境要舒服得多，還不用時刻擔心自己被其他犯人暴力襲擊。

總之，精神失常不能成為罪犯逃避法律制裁的保護傘。首先，精神醫生在為罪犯進行精神鑒定的時候，可能會受到愚弄，有些罪犯特別擅長偽裝成精神失常者。其次，就算罪犯被診斷為精神失常，那也不能成為其脫罪的理由，因為罪犯在實施犯罪的時候可能并未受到精神疾病的影響，也就是說他在犯罪時精神疾病并未發作。最后，如果一名罪犯在犯罪的時候受到了精神疾病的影響，也不能說明他一定沒有判斷是非對錯的能力。

此外科羅納的所有被害人均為男性，許多心理學家認為科羅納一定長期對其所雇傭的工人進行性侵，但這一猜測并未得到證實?？屏_納的哥哥納蒂維達德是個同性戀者，而在墨西哥文化中，同性戀是絕對的禁忌。或許，科羅納殺死這些男性只是為了掩蓋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

注釋

[1]1英寸約等于2.5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