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維克多講的話，讓李白徹夜難眠。以致于今日工作的時候，他無法集中精神。

“其實很多事情無可避免！”，這是維克多先生今天早晨開導他反復強調的。

“嘿，李白先生，手術準備好了嗎？”

病人的催促讓李白回過神來，然后他手忙腳亂的將手術臺上的工具準備好。

“120顆5號螺絲，50顆7號螺絲，還有……對，還有電池，13號電池要……要幾塊來著？”

“V1型號的機油，X3型號的潤滑劑，還有……”

“還沒好嗎？”

“馬上就來！”

李白心中的不安在使他慌亂，因為維克多先生昨夜說過的時間馬上就要來了。

砰砰——

診所外兩聲槍響，旁邊的玻璃碎了一地。有一個人被甩到了天上，把房頂的天線撞得亂七八糟。三十多塊金屬瓦片散落一地，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廢鐵城西城治安官執行例行公務，閑雜人員請呆在原地，不要隨意走動！”

揚聲器的聲音穿透整座醫院，高大的純藍色機甲上坐著一個魁梧身材的人。

李白透過窗戶看到，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

治安官穿著橘黃布料紡織成的衣物，肩上還繡著一顆六角星。他不僅肌肉緊實，而且還擁有一頭茂密好看的黑發。

躺在地上的人全身零件散了個七零八落，身上只剩下一只胳膊還能活動。他的胸口處有兩個肉眼可見的黑洞，是子彈貫穿的傷口。

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是發電站里的一名普通員工，叫卡洛斯。

“西城的伙計們，聽好，希望你們能完全遵守《新時代和平公約修正案（十）》當中的每一條例，千萬不要像這位先生一樣，再去做什么傻事！”

“尊敬的治安官先生，請問我的病人犯了什么罪，以致于您大動干戈？”

維克多先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從診所外回來的。他站在重傷的卡洛斯面前，很有禮貌的詢問著。

“維克多醫生，你應該知道，往上面去，是不可饒恕的重罪！”

治安官坐在機甲艙內，手指指向天上，臉上的表情很不妙。

“往上面去？”

“我的天啊，又有人想去那里嗎？”

圍觀的人們在聽到“往上面去”這四個字之后，聲音開始嘈雜起來。每一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很糟糕，仿佛就像聽到了一個噩耗一樣。

治安官操作機甲，左臂懸掛的槍械對準了卡洛斯，他說到：“按照《廢鐵星治安管理條例》相關規定，我需要對他做出回收處罰?！?

藍色的激光從槍口噴出，將卡洛斯的腦袋規整地切割。李白默默地注視發生的一切，想起來維克多先生昨夜說過的話。

“李白，我希望你能知道。”冷風中，維克多這樣說，“這里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座鋼鐵堆疊的監獄！”

“關押奴隸的監獄！”

想起那時維克多先生的表情，李白很清晰的記得他臉上的憤慨和無奈。是的，這里是一座巨型的鋼鐵監獄，每一個人都沒有真正的自由可言！

維克多告訴他，廢鐵星之所以叫廢鐵星，是因為一半以上的土地都堆滿了廢鐵。這不是因為他們沒有加工廠重鑄這些廢料，而是因為這些廢鐵只會源源不斷的來臨。

他和老杰克還有所有人都一樣，沒有身體，沒有一切，只剩一個完整的腦袋。他們的腦袋需要天上那座堡壘提供的仿生骨骼對接神經，才能在這個只有金屬和石頭的星球上活下來。

廢鐵城的工業、醫療等一切都油天空堡壘支持。他們通過代理人為廢鐵城提供這些必須的技術，包括最為重要的人體相關的所有技術。

廢鐵幣是這座城市的唯一貨幣，它的作用其實并沒有看上去的那么多。它由天空堡壘發行，唯一的功能是兌換全新的仿生骨骼。

你要在這座城市里面不斷的工作，當你花大概二十年攢夠一百萬廢鐵幣的時候，你就能夠兌換一件嶄新的身體了。

對了，廢鐵城公民的大腦只要完整，平均壽命是兩百年以上。普通的仿生骨骼正好能用二十年。

所以你需要不斷的工作，不斷的工作，不斷的工作！一直做沒有任何意義的工作！只有這樣，你才能勉強維持自己的生存，避免你的大腦無處安放。

那些報廢的身體天空堡壘不會回收，廢鐵城的人們只能將它們堆疊在城外。日復一日的累積，垃圾逐漸占領的半顆星球。但天空堡壘就是擁有源源不斷的合金身體！

漫長的生命中，有人得過且過，有人選擇反抗。

五十年前，廢鐵城爆發了大規模的反抗。他們想要往上面爬，爬到那座天空堡壘里面。

誰都想親眼看看，那里為什么會有無窮無盡的資源往廢鐵城送，又是誰在操縱著這座巨大的鋼鐵牢籠。

可憐的是，他們還沒上到三分之一的高度，就被天空堡壘中巨大的電磁炮轟得粉碎。

從那以后，舊時代結束了，新時代開始了。

廢鐵城的公民守則中多加了一本《新時代和平公約》，前前后后修改了十次，嚴格的約束了所有人的行為。

其中最重要的有兩條：

第一，不可使用任何手段摧毀神經組織；

第二，不可使用任何手段前往天空堡壘。

違反者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首先，身體會自動停止工作。然后治安官們會找到你，用特殊的光線切割開你的身體，最后用最先進的技術將你的腦袋重新歸零。

就是這位治安官現在做的事情?？逅沟哪X袋將會被裝在罐子里，帶回代理中心，等時機到了就和其它犯罪者的腦袋一起批發到醫院，統一安裝新的身體。

到那時，他們什么也不會記得了，他們重獲新生！

粉嫩的大腦從金屬殼子當中取出，這場面實在讓人看著惡心。維克多靜靜地站在原地，似乎若有所思。

“好了，完成了?！迸囵B液罐子中卡洛斯的腦袋被治安官安置到機甲當中，“現在進行四周一次的例行工作——”

“腦汁抽樣！”

該來的還是來了，天空堡壘會固定時間抽取他們腦子里的東西。這就是維克多先生昨夜告訴李白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令他忐忑不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