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矜如上了課從教室出來，走到走廊上，發現辦公室門口圍了不少學生，正探頭探腦的，朝里面張望著，見她過來又散了開去，紛紛客氣地沖她打著招呼，“沈老師好?！?

沈矜如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們，窗口的簾子拉上了，不知道他們在看什么，“你們干嘛呢？”

江凌見到沈矜如，立馬湊了上去，他直覺認為伍汛今天突然發難就是因為那高一的嚼了沈矜如的舌根，只是江凌神經大條，沒有細想，現在也只忙著跟沈矜如交代情況，“那個，汛哥跟人打架了，挨批呢。”

打架？伍汛？

沈矜如以為自己聽錯了，伍汛怎么會打架？沈矜如心底升起擔憂，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他怎么樣。”

“他沒事，不過，把對方揍得挺慘的。”江凌回憶起伍汛打架的風姿，還是忍不住感嘆，“不過汛哥打架鎮他媽的帥啊。”

沈矜如心放了大半，不過看江凌這興奮的模樣，她有點將信將疑，“為什么打架？”

江凌頓了頓，撓撓后腦勺，語氣支支吾吾的，“我也不曉得，汛哥他脾氣就是有點怪的?！?

怪歸怪，怎么還打上架了？沈矜如正欲進門看個究竟，江凌又把她攔住了，“沈老師，你幫汛哥說說話唄，我怕老師罰他，我們都高三了，要是鬧到訓導處就不好了?！?

在學校里，打架鬧事，要是被學校知道了，是要記過處分的。高一高二倒還好，多寫幾個月的檢討也就給你撤了，這高三本身時間就不多，哪有人揪著這個點鬧事呢。

沈矜如點點頭，不曉得什么情況，她還是有些擔心伍汛的。

推開辦公室的門，就見有兩個人站在顧青的辦公桌前，正被教育著。

沈矜如進門的時候，伍汛像是感應到了什么，抬眼朝她的方向瞥了瞥。伍汛這一眼，沈矜如才看清他臉上的淤青，眉頭不自覺地蹙起，真打架了？

顧青本和張進的班主任商討著此事，語氣也并不和氣，畢竟重點班的學生打架，他帶學生以來還是頭一次，更何況，先動手的人是伍汛。

只是一見沈矜如進來，顧青的語氣不由自主地緩和了起來。

“馮老師，你看，男同學之間有些小摩擦很正常..”

“現在先打人的是你們班的，顧老師，你剛才還說要秉公辦理的，要不我們去找教導主任...”張進的班主任有些不依不饒，他向來看不慣顧青平常在教師隊伍里仗著自己帶班的質量高而目中無人的清高模樣，這下抓住機會，總要挫挫他的威風，重點班怎么了，還不是照樣打架鬧事。

顧青顯得有些無奈，余光瞥見沈矜如已經坐下了，可是目光還看著這邊。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伍汛，你說，你跟張進有什么矛盾，為什么出手打人?！?

伍汛面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他話太多。”

一旁的張進顯得很委屈，但是有班主任在旁邊撐腰，他的底氣也足了許多，梗著脖子叫囂道，“我說我的，關你什么事？”

沈矜如這時才注意到另一名男生，她認得，這就是那天課后問她是不是棋牌室老板娘的那個學生。她有些訝異，心里也奇怪伍汛怎么會跟對方起沖突。

張進也瞧見了坐在辦公室里的沈矜如，他之前疑惑，自己到底說了什么導致伍汛來找麻煩，看到沈矜如的那一刻，他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正欲說什么，卻瞥見伍汛的眼神，帶著寒意的威脅，那意思很明確了，張進絲毫不懷疑，只要他再多說一個字，伍汛可能會直接在辦公室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他下手還挺狠的。張進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馮老師一見自己班學生的慫樣，氣就不打一處來，本來張進把責任都推給伍汛，他還有法子讓顧青好好整治整治，這下倒好，張進一不說話，這事也分不清誰對誰錯了，畢竟兩人都動了手。

顧青搖搖頭，他實在頭痛，伍汛平?？粗ξ臍獾模瑳]想到打起架來這么狠，一看兩人的模樣，就知道張進吃了不少苦頭。

“馮老師，我看找教導主任就算了，這事鬧大了也不好看，我讓伍汛寫份檢討，到時候給你拿過去，你看怎么樣？”顧青打著圓場。

“對啊，馮老師，我也覺得男生打個小架再正常不過了，寫個檢討，這事兒就過去了吧。”辦公室里其他老師也應和著。

沈矜如平靜地看著事態發展，看這樣子，只要對方班主任不多追究，伍汛應該不會有什么事的。只是看見伍汛打架的對象是張進后，沈矜如的心情卻復雜很多，按她的了解，伍汛不是那種容易沖動的人，反而對比同齡人，他要沉穩自持許多。所以這場架的原因，沈矜如想不明白，雖然直覺引著她往某個方向想，可是，怎么會呢。

馮老師撇撇嘴，既然其他老師都這么說了，他也不能不給面子，“既然都動了手，兩個人都有錯?；厝ノ乙沧審堖M檢討一下，不過顧老師，你可得好好管管，不能讓你們班的學生這么為所欲為啊?！?

說完，馮老師拉著張進走出了辦公室，一邊還訓著，“你說你，干嘛要和重點班的打架...”

兩人一走，辦公室里安靜了不少。看熱鬧的老師們見時間差不多了，也各自出去上課了。

沈矜如看了眼還站在原地的伍汛，臉上掛了彩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低著頭若無其事地劃著腳尖。

不知道為什么，沈矜如有些莫名想笑，這孩子，沒想到還會打架呢，而且一點都不輸場。

顧青也不想多訓斥伍汛了，不管說什么伍汛都是淡淡的模樣，要么沉默，要么發呆，想要好好教導也無從下手。

遞了白紙跟黑筆過去，顧青沉著聲說道，“3000字檢討，就在這寫?！?

伍汛盯了那紙筆兩秒，然后伸手接過，自覺地走到窗邊的舊課桌前坐下，只是沒有馬上下筆，撐著下巴，一只手拿著黑筆，在紙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也許是碰到了傷口，伍汛偶爾還會皺皺眉，然后輕舒一口氣繼續盯著白紙。

辦公室里只剩三四個老師，加一名寫檢討的男同學。

沈矜如就在窗子右邊的辦公桌前，一抬頭就能看見伍汛的側臉，嘴角的青色隱隱約約的，也許是這孩子原本的容貌清秀，現在多了零落的傷口，這種不和諧看得讓人有些心疼。

她剛收回視線，卻聽見顧青喊她，“誒，矜如?！?

沈矜如反應有些遲緩，她撇過頭去看顧青，“怎么了，顧老師？”

顧青權當辦公室里沒人似的，沖沈矜如笑了笑，“婷婷想你了，今天去咱家吃晚飯吧。”再過兩節課就要放學了，他今天不值班，不需要待在學校，于是像沈矜如發出邀請。顧婷婷想阿姨倒是不假，不過他自己私心更多些。

沈矜如倒是沒有很快答應，這會兒辦公室里還有其他老師，但是都像沒聽見顧青的話似的，自顧自地坐在桌邊備著課。

沈矜如有些尷尬，這種話就不能私下說么，顧青為什么非得挑有人在的時候呢。連她自己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伍汛在場，她才會覺得有些難以受邀。

不過也不好駁了顧青的面子，沈矜如還是點了點頭，“好啊。我之前也想找機會去看看婷婷。”

顧青笑逐顏開，正準備琢磨晚上的菜色，目光撇過沈矜如的桌面，“誒，矜如，我送你的那被子呢。”

沈矜如一怔，那杯子...好像..是摔壞了丟了吧？但是這個也不好跟顧青將，只能隨意扯了一句：“哦，那個，我放宿舍了?！?

顧青點點頭，并無他疑。只要一想起沈矜如用著他送的東西，他就覺得心中愉悅。

兩人這一段對話結束，辦公室里又恢復了靜寂。伍汛右手拿著筆已經停頓了很久，他眸光沉沉地，剛才的對話讓他一字不落地全聽進去了，連他自己都沒發覺，握筆的手攥得更緊了，眸光陰郁，張進說她壞話，他還能用拳頭出氣，可是面對顧青的堂而皇之，他卻什么都做不了。

筆尖在白紙上停頓了許久，烏黑的墨水在白紙上暈開了一圓滴的筆漬。

沈矜如看著課本，她這周的課程也上的差不多了。除了那天在高一不怎么和諧的小插曲，其他的，都一切順利。

這樣想著，沈矜如抬起了頭，目光又放在了伍汛的身上。他正低著頭寫著字，雖然是些檢討，伍汛的背脊還是挺直的，只是整個人的狀態顯得有些慵散，那白紙已經被他填了大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認真寫檢討。

沈矜如正欲收回視線，伍汛卻朝她的方向撇過了臉，兩人目光相接，仿佛時間也緩了許多。

伍汛的臉頰很白，這樣正面一瞧，其實他臉上的傷口也不少。沈矜如不自覺地蹙起了眉，伍汛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反應，明明嘴邊有淤青，扯開來笑會痛，他還是沖沈矜如揚起了嘴角。

我沒事，你看，這不好好的么。

光線很好，少年很純凈，這笑容像美妙的音律，直直地撞進了沈矜如心里，余音回蕩不息。

他這一笑，雖然臉上帶傷，可是卻有一種殘缺的美感。

沈矜如慌亂地低下了頭，佯作鎮定地繼續盯著課本，裝作在備課的樣子。她萬分不想承認，剛才那一瞬間，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聲，漏了一拍。

伍汛也別過了頭，他吸了口涼氣，這臉上的淤青，還是疼的。不過..伍汛輕輕碰了碰嘴角的傷口，似乎還有血漬滲出來。

不過，誰讓他想保護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