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了，殺人了！”
愛薇站在薛大壯的身后，先是愣了一下，薛大壯整個人毫無征兆的倒在了我的跟前，他臉朝上，瞪著眼，鼻子里的血和腦袋上的血混在一起，整張臉變得通紅，異常的恐怖。
我站在原地，趙四一動不動，手里抓著一個秤砣，秤砣黝黑發亮，滴答滴答的血，順著秤砣的周圍緩緩低落在地上，在地上綻開了血花。
“四哥！”
我渾身一個機靈，酒醒了一大半，一股涼氣從后腦勺貫穿全身，趙四手里的秤砣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旋轉著，又滾到了薛大壯的腳下。
薛大壯一動不動，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地上的張二牛猛地驚醒，雙手撐地就跳了起來，拔腿就跑，周圍一瞬間，全都亂了，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趙四在我耳朵邊上喊了什么，我一句都沒聽清，同一時間，刺耳的警笛聲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仿佛要把周圍的黑暗全部吞沒……
要不是前面有一條河，我估計我還不知道，也緩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
我一個人跑了出來，我不知道我怎么跑的，我站在橋上，身后的胡大海和趙四他們一個人都沒看見，周圍也沒有警笛聲，站在橋頭，一陣陣涼風掠過我的腦門，我伸手一擦，滿手的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魚腥味
，讓人腦袋瞬間清醒了不少。
“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使勁在大腿上猛的掐了一下，發現感覺還挺疼，是真的疼，看來我不是在做夢，趙四一秤砣拍死了薛大壯，我滿腦子都是薛大壯直愣愣往下倒的畫面。
“我要坐牢了，我還年輕，我才十六歲，我不想下半輩子在監獄里度過。”
我蹲在橋邊的人行道上，急得都快哭出來了，那一刻，我想起了老爺子，想起了老媽，想起了好多好多的人，我的腦海中全是我十幾年后，從牢里出來的場景，老爺子白著頭發，拄著拐杖，老媽顫顫巍巍的扶著他，佝僂著腰，兩個孤單的背影，佇立在寒風中，隨著監獄的大門，緩緩打開，他們倆紅著眼，看著不遠處胡子拉扎的我……
“自首，我要去自首，人不是我殺的，秤砣也不是我砸的，我只是踹了他一腳，有句話說得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還未成年，一定沒事的，肯定不會判刑的！”
我一邊想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走到了橋中央，大橋上很冷清，沒什么人，只是偶爾會有車經過，在大橋正中央的馬路上，停著一輛紫色的車，顏色異常的妖艷，我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車，它就這么橫在馬路中央，在她左邊的人行道上，一個身材火辣的女子，正對著河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輛扁扁的車，我從趙四說過，那些扁扁的車，都很貴，那是一種我無法理解的貴。
她側對著我，紫色的頭發，盤著馬尾，黑色背心，白色超短褲，一米六多的個頭，她突然間往前走了一步，一腳就跨在了欄桿上。
一個想自殺，一個想自首。
“美女，能不能借手機我用用，我用完就還你。”
以我看電視劇這么多年的經驗來說，哭著鬧著要跳樓，跳江的人，一般都沒有這個勇氣，那些真正尋死的人，根本沒有那么多生離死別的告白，眼睛一閉，雙腿一瞪就跳了，那女子要真是有這個勇氣，她早就一頭朝下，腳底朝上跳下去了。
她沒理會我。
另一只腳，也跨了上去，此時她就坐在欄桿上，她的腳底下就是一條河。
“還真要往下跳，不會吧？玩真的？”
我心里嘀咕著，她不哭也不鬧，很安靜的坐下欄桿上，我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眼前這一幕，確確實實是一個年輕女子，二十來歲的模樣，身材絕對是一等一的極品，趙四告訴我，女人的身材要從上往下看，才能看出門道，年紀輕輕的就要跳河，真是可惜。
“你別跳！多大點事啊，你就要跳河！”
她半蹲在欄桿上，一只腳，已經慢慢站了起來。
“你玩真的！姑娘，你可千萬別跳！你好好想想，你連死都不怕，干脆便宜便宜我行不行，我長那么大，還沒摸過小女生的手啊！”
她的 另一只腳，也站了起來，風忽然大了許多，卷起的陣陣灰塵，讓人睜不開眼。
“天底下的男人，都一個樣！”
“關我什么事，我招你惹你了！你可拉倒吧。跳，趕緊跳，我還真不信今天你敢跳下去！”
“又是一個被男人傷害的女人，誒！這是何苦呢？”
我搖搖頭，其實她跳不跳的，跟我也沒多大關系，我就想著找她借個手機，打個電話，我想自首，或者打電話報警，警察來了，也許能把她勸下來，我的腦子里亂亂的，又害怕坐牢，也害怕自首。
“你跳不跳？不跳你就趕緊下來吧，你看看這人來人往的，指不定人家以為是我逼著你跳河呢？你想想，你跳河了，誰最開心，你跳了河，他該瀟灑該瀟灑，該找小三找小三，左一個右一個的，小酒喝著，懷里小妞摟著，你在這要死要活的，可惜，真是可惜了。”
有的時候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對不對？生命多么美好，實在不行咱們湊合著過唄，反正大家互相傷害，你情我愿的事情。”
她揚起頭，看著夜空，左手抓著邊上的大鋼繩，右手撫摸著自己的頭發，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別，別激動，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先下來，咱們倆好好聊聊行不行，我給你講笑話，真的，我講笑話可好聽了，我的笑話就跟笑話一樣好聽。”
我屏住呼吸，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恍恍惚惚之間，居然有一絲要沖過去，抓住她拽下來的沖動，也不知道她究竟經歷了什么，想要以死來面對這一切。
“美女，你先下來行不行，橋上風大，等會風把你刮跑了，你說說你一個大美女，什么樣的男人找不到，你現在為了這么一個大混蛋這么糟蹋你自己，真是虧到自己姥姥家了，外面的世界，男人一抓一大把。”
我一邊說，一邊悄悄的往前走，我應該判斷錯了她求死的決心，不管我說什么，她一動不動，站著看向江面，一陣陣涼風刮過來的時候，她的身子，隨著風微微顫抖，我走到了一個跟她很近的距離，只要我再往前走一步，反應再快一點，一定能夠順手拽住她的身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一開始我本來還想逗逗她，畢竟這么年輕，這么有錢的女孩子會跳河，我是一百個不相信，她對我的話，無動于衷，甚至連我這么挑逗她，她也沒有任何反應，情況越來越糟糕了，前后已經開始有車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們兩個人的身上。
一步。
兩步。
三步。
越來越近，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我的眼前只有兩個結果，如果身后這些停下來看熱鬧的人有一絲絲的良心，在我沖上去拽住她的時候，第一時間能夠把我們倆都抱住，那就是最好的結果，因為巨大的慣性很有可能，會把我和她一起拉到河里，這座橋有多高，水有多深，誰也預料不到究竟會發生什么不可預知的危險。
突然間，我有些后悔，我怕我會跟著她一起，掉到河里面，我還年輕，我還不想死。
“跳啊！往下跳啊！”
“就是，等什么呢？”
“你到底跳不跳，不跳就趕緊下來，哈哈！有什么想不開的，要么今晚先陪哥幾個睡一覺，明天再跳也不遲啊！”
“就是，反正都要死，死之前讓哥幾個爽爽，哈哈！”
我站在原地，她突然間轉過頭，愣愣的看著我。
一頭扎起的馬尾紫發，那雙烏黑的大眼睛紅通通的，她的皮膚白得像一面鏡子，左眼下的淚痣，在橋上昏黃的燈光照射下，有一絲絲的哀傷，耳垂上的兩個小鈴鐺隨著微風，“叮叮叮”的聲浪一陣接著一陣，那是一種很特別的漂亮，就像是在人群中，你一眼就能發現她的存在，那是一種超脫胭脂俗的美，那是一種浮想翩翩的漂亮。
她沖著我笑了笑，笑得我心頭發麻。
我有些厭惡這些起哄的人群，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想通了？想通了趕緊下來，別理會他們，你看看，這些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都在盼著你跳下去，你趕緊下來，別讓他們看笑話。”
“你叫什么名字？”
“沈祎，1234567的1。”
“有救了，她在沖我笑！”我在心里默念，她沖著我笑是好事，說明她聽懂了我的話，她還會思考，還會思考就還有希望！
“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你也一樣。”
我轉頭，畫面似乎發生了一絲抖動。
一輛黑色的越野車“轟”的一聲從身后的道路中央撞開了人行道的欄桿，一個叼著煙的男子探出頭，把煙頭猛的往地上一吐，“艸！可惡，來遲了！”
“不要跳！”
“不要！”
“大小姐！”
一聲驚叫，一抹紫色，化為塵埃，消散在陣陣微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