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攆隨行,浩浩蕩蕩,一行人朝著東周皇宮而去,一路上端木嫣然異常仔細的觀察四周,卻是越來越覺得心底一片冰涼。
行至宮殿,高達九十九層的白玉大理石臺階蜿蜒曲折,直通天際,拾級而上,待到盡頭之處,偶一回頭,便將這東商府盡收眼底,一覽無余。整個東商府便像巨大的圍棋棋盤,而一排排的房屋,便像是黑白棋子,整齊有序的排列在這棋盤上,從任何一個角度看,皆無不規(guī)整之感。
素來聽聞東商國乃是最規(guī)矩的,無論是從建筑風(fēng)格,還是人的社會地位,等級分工上,今日登高望遠,果真最能體會,一股絕望之感油然而生,輕輕由鼻子中哼出一口氣,帶著嘆息和驚懼。
行嗎,這個國家,不似他們大周國,她的辦法,可有行得通的說法?無論如何,須得盡力一試,否則,她如何對的起綠奴,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郡主何故嘆氣,是覺得我們東商的建筑,不合郡主的心意?”上官云瑞陪永樂王爺攜郡主進宮,眼見她在樓臺上駐足許久,又輕聲嘆氣,心中的疑問便不由自主的問出聲來。
就在問出口的一瞬間,上官云瑞便后悔了,他如何在她面前多嘴失態(tài)了呢。
這句話問的的確有些唐突,端木嫣然只思忖,他是不是在哪里抓到了自己的把柄,才總想要試探與她,于是極其輕柔的搖搖頭,“將軍此言差矣,恰恰相反,雖然貴為郡主,但本郡主只會在一年一度的覲見中,才能得以觀瞻我大周國的美好風(fēng)光,而今日,未知竟能有此緣分,有幸站在這樓臺之上,一覽異國的美好風(fēng)光,心中自然諸多感慨。讓將軍見笑了。”
應(yīng)對之間想到這番有些牽強的解釋,端木嫣然把自己唬的鼻尖上都冒汗了,幸虧這樓臺高處涼風(fēng)習(xí)習(xí),才不至于露出破綻,爹爹就在前方,他的身軀微微一震,卻不知心里此刻做何想法了。
曾經(jīng)聽過幾次,爹爹在酒醉之后,醉言醉語的叨念著,原本那華麗的宮殿是本王的,天下也是本王的,卻為何,落入那姓周的人手里,我們要俯首稱臣,要處處謹(jǐn)慎,稍有過失便心驚膽戰(zhàn)......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只發(fā)生過幾次而已,端木嫣然的印象卻是很深的,她隱約覺得爹爹對那大周皇帝,只是表面順從,實際上,心中有抒發(fā)不出來的怨懟。那日霧夜萬俟熙無意提到,她立時想到了這一點,只是,即使當(dāng)他是好友,有些話,也不便說。而爹爹這兒……很多事,很多話,即使親近如父女,也斷斷無法說出口。
今日這不經(jīng)意的小小借口,恐怕又一次觸動了他的心弦,這樣的心結(jié)不解開,或許早晚,會生出禍端來的。
想到這里,端木嫣然又是一陣難過,身為女子,她雖然自有一番孝心,卻始終覺得爹爹的想法不好,他如此自苦,真真曲解了端木家先祖的良苦用心了。她拼命的聽爹爹的話,也只想讓他為這個唯一的女兒驕傲,不要再郁郁寡歡。可是......
不知是不是錯覺,爹爹雖衣袂飄飄,她卻覺得分外蕭索。
“郡主不必如此,是在下失言了。郡主先請,國主還在等著各位呢。”上官云瑞自知失言,便岔開話題,不再多話。
東商國國主商翌棠,便是端坐在這高臺之上略顯樸素的宮殿之中,遠遠望去,真真有些九五之尊的派頭,這個天下,動亂的年頭也夠久了,她一直相信,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也是該合的時候了。她那位大周的皇帝,平心而論,一眼瞧上去,與眼前這位,相差甚遠。
行了跪拜大禮,國主商翌棠給各位看坐。雖極力表現(xiàn)熱情,但眉宇之間,那一抹無法忽視的哀傷,在端木嫣然看來,卻是觸目驚心的。
她格外理解解這位國主如今的心情,那是一種仁愛至孝,是雖身為堂堂國主,卻對母親的毒無能為力的深深自責(zé)與哀怨,便是這一點,就叫她登時產(chǎn)生了對這位國主的好感:至孝之人,必定能體恤百姓,因而,大差不差的,會是個好皇帝吧,最起碼,比那大周的皇帝要好。
“國主可是憂心太后的身體?”不顧父親警告的眼神,和上官云瑞復(fù)雜的眸光,端木嫣然毅然決然的問道。
“有勞郡主記掛,孤王身為一國之君,居然會令自己的母親陷入這般境地,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呢。”商翌棠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色,復(fù)又歸于滿滿的哀傷。
“本宮雖學(xué)醫(yī)不精,今日卻想毛遂自薦,不知國主可愿讓本宮一試?”端木睿峰的眼神如刀子般刮了她一下,端木嫣然只做不知,甚至站起身來,以示誠意。
“哦?孤王并不曾聽說,郡主您對毒還有研究啊,郡主急公好義,孤王感懷五內(nèi),只是,不必將什么都攬上身的。”商翌棠低垂眼瞼,看不出情緒。
“國主您有所不知,嫣然自小,便中了一種奇毒,若非命大,早已不存在于這世上,自此以后,嫣然連字,都是自醫(yī)書之上認識的,到如今,雖然依舊沒有解毒,但卻找到了良好的控制之法,俗話說,久病自成醫(yī),國主便是不信任本宮,好歹也讓本宮一試,若萬一能依好,那是太后的福澤深厚,若嫣然亦束手無措,也算盡了點心意吧。”
端木嫣然侃侃而談,她明白爹爹的擔(dān)憂,怕她如此自暴身份,會叫這些個精明的家伙聯(lián)想起她的另一個身份,那個絕對不能在此地暴露的身份,只是此刻,她苦無良策,也只得鋌而走險,萬一真的救了太后,那么綠奴,自然也能安全無虞,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何樂而不為。
商翌棠面露喜色,“如此,便有勞郡主了,來人,擺駕養(yǎng)心苑!王爺,孤王先失陪了,云瑞,待永樂王四處走走,欣賞一下異國風(fēng)光。”
端木嫣然給了爹爹一個安心的目光,便決絕的邁開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