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間靜默了足足三分多鐘,這才有聲音打破了這壓抑的氣氛。
“咱們是不是非得過去不可?”問完這話宋青樹就后悔了,這不都寫在臉上了么?
地下世界沒有風,但是氣溫卻一如既往的低,伸手在胳膊上一撮,就是大片的雞皮疙瘩,稍稍再冷些,甚至就能看到口鼻間呼出的白氣了。
白爭感覺自己的手腳都有些發僵,但心里卻明白這跟當下的低溫沒有半毛錢的關系,純粹是因為自己心慌,以至于身體各處都不太聽使喚。
現在,他們要嘗試著去摸一摸那個啞火的禮炮,甚至要在它身上從新點一堆火來看看。
在這哥倆一步一抖,謹慎細微的時候,他們都頭頂卻有一群人在大刀闊斧,熱火朝天的開辟救生通道。
原本還算寬敞通道里涌進了二十多人,而且全都堵在入口處,空間一下子就狹窄起來,楊鼓操著一把半人高的電鋸愁眉不展,細心觀察可以發現,電鋸的鋸齒都已經磨損得七七八八了,而腳下的裂縫卻只擴大了幾公分而已。
本來是一切順利的,石塊切割得也很快,但是誰都沒想到,石塊與石塊兒中間居然有金屬澆筑,而且堅硬無比,電鋸沒切進去多少就宣告報廢了。
“有備用的沒?”
“就算都給你也沒用,這時候千萬不能浪費資源,我們想想其他辦法。”樊頂天擰著眉頭道。
“定點爆破吧。”
“不行,下頭的結構不穩定,萬一造成坍塌,后果不堪設想。”
楊鼓沉默了兩三秒,咧著嘴皮笑肉不笑的問了句:“是怕損壞文物?”
樊頂天聽到這話頓時有點兒上頭的感覺,語調一下子拔高了兩倍,“小楊!注意你的態度!文物是珍貴,可同事的生命卻是無價的!”
“那咱們還等什么?等市里那幫拿著小鏟子小掃帚的小老頭過來?那幫認死物不認活人的老混賬我清楚的很,他們一來,咱們更下別想下手!”楊胖子心里火燒火燎的,要是換做往日里那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他,今天這態度就是給他上個老虎凳也是逼不出來的,再說平時他和面前這位矮子局長關系不賴,故此,周邊的一眾人等看到楊鼓這番表現不由得都有些驚訝。
這里頭的緣由其實只有樊頂天和楊鼓本人清楚。地下的兩個青年身份實在是太過特殊。楊鼓看上去是在冒險,但其實是在為樊頂天降低風險。所以,脾氣壓根兒算不上好的他也沒有立馬暴走。
“得了,您老不慫咱就候著吧。”
“局長,我覺得我可以試試。”說話的人是一個二十五六的青年,剪著干凈的板寸,人長得干凈秀氣,在宋青樹沒來局里之前,一直是女同事之間談論最多的對象,現在又殺出來一個王迦南,地位堪稱是江河日下。
除了顏值在線,另外,他還是縣公安局的拆彈專家,要知道在滇南這種地方,人才稀少,蘭陵縣局根本沒有拆彈組這個編制,至于他為什么放棄市區高職留在這窮鄉僻壤,誰也不能給出個確切的原因。所以說,要是論工作性質,就是宋青樹和王迦南兩個人加起來也趕不上他一個。
“小秦,你應該比我清楚,如果失誤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秦修遠看了看身旁的樊梨花,后者滿臉都是懇求的神色。一個是局里的寶貝,一個是局長的千金,兩者的緋聞從來就沒斷過,不可避免的,這也成為了眾人心中對秦修遠留在縣局的猜測之一。
“請您相信我的專業程度,況且我也從來沒有讓您失望過。退一步,如果失誤,我愿意承擔所有責任,接受上級處罰。”秦修遠擰著眉頭。別看他說得挺像那么回事兒,其實自己個兒也就只有七八成的把握,這個包票,全然是被樊梨花逼出來的。
樊頂天出現了短暫的猶豫,“你能確保這邊的震動不會影響到外面的雷區繼而產生連鎖反應?”
“肯定不會,上頭的是彈壓式步兵地雷,我會控制劑量,采用分次爆破的形式,即使失誤,也只可能發生較小規模坍塌,只要不引起山體大面積崩潰,那些地雷就絕不會被觸發。局長,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如果非要等到后勤將新的切割設備送來,那將拖緩整個救援行動,每過一分鐘,地下的同事就越危險。”
樊頂天來回踱著步子,皮鞋敲打在地面上的聲音響亮的過分。
“好,除了秦修遠,所有人撤到地面上。”
樊梨花走在隊伍的末尾,出去之前,回頭給了某人一個感激的眼神。秦修遠回敬一個笑容,兩排牙齒白得耀眼。
“我先上去,你在這…”白爭的話還沒說完,頭頂突然傳來一聲炸響。
宋青樹臉色變了幾變,他在警校的時候除了槍,爆 炸物也沒少接觸,所以在這聲響傳到耳朵里的時候,幾乎就已經知道外界發生了什么。
“還拖?時間就是金錢懂么?”這句話在這一時刻得到了完美的印證。
一旦上頭的人下來,他的計劃就全泡湯了。
架不住他的催促,白爭伸腳試探了兩下,石頭階梯紋絲不動,這才敢大著膽子落腳。每往上推進一步,危險便加大一分,看似穩固的階梯,實則是一根隨時會斷裂的鋼絲,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情況下,一旦發生意外,那就是以生命為代價的。
宋青樹立在下方沒有跟上去,他不想給原本就不怎么靠譜的“通天路”再加負擔,但也沒有就此離去,即使身后有著令人著迷發狂的寶藏,心中有一個不斷催促的聲音,但是本能卻讓他留在了這里,留在了白爭身邊。
“磕喇磕喇”有一顆碎石從階梯上方滾落下來,往日里稀松平常的碰撞聲在這時聽來卻變成了催命的曲調。白爭抬了抬頭,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約摸有人頭大小的石頭從頭頂上方一路奔襲到眼前,明明是眨眼的功夫,但這一短暫的過程卻讓他感到無比的漫長,那些密集而又響亮的碰撞聲帶著悠長的回音,在他的腦子里來回蕩漾,直教人腦仁發脹。
“磕喇磕喇”因為碎石的碰撞,階梯上的碎石越發多了起來,就像是有人在坡頂往下倒了一盆黃豆。
“還愣著呢!今兒是非得拉著老子陪你一塊兒玩完是吧?”宋青樹在下方竭嘶底里,在這個緊要關頭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抬腳就要往上去,可這左腳還沒落到石頭階梯上,就瞧見上頭那不要命的混賬東西撒丫子往上竄了去,頂著一眾亂石,大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氣勢。
“操!倒了八輩子的血霉遇到你這么個完蛋玩意兒。”
白爭是一個向來求穩的人,他的行為出事方式在某位莽夫的眼里就和那些已經在頤養天年的老人家差不了多少,極少有沖動的時候,那么眼下的這一遭,是例外?
顯然不是。
階梯上的亂石雖多,但是腳下卻沒有明顯的震感,這就說明并沒有影響到它整體的穩固性,起碼目前還沒有,這個時候不上去,怕是再沒有機會了。
只差兩米的高度就可以上到瞭望塔的頂部石臺,白爭卻停住了,這個高度對他來說足夠了,轉過身,俯瞰四方。
整個地下世界的布局一覽無遺,街道,府宅,廟宇,鱗次櫛比,他的目的只是為了看清這些?不,當然不。
整個建筑區有兩條主干道,橫縱各一條交叉點剛好在建筑群的中心位置,而小徑零零總總十四條,互相沒有任何交集,全都如同小溪匯向大海般的連接到主干道的兩側。白爭要找的,是這片神秘建筑群的出口,但是事與愿違,橫向的主干道兩端盡頭隱沒在了黑暗里,而縱向的,盡頭則是一個十分巍峨的建筑,所謂的出口,根本無跡可尋。
雖然沒有找到想要的,但是他卻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這里的建筑規格不一,民房與府邸相互錯落,并沒有形成分明的區域落差,有的樓宇腳下就緊挨著一棟寒酸小屋,沒錯就是緊挨,建筑與建筑之間幾乎沒有縫隙,所有的都是。
陷入沉思的剎那,腳底傳來劇烈的震感,宋青樹在下頭吼了一聲什么,卻被場間的嘈雜給掩蓋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意外之喜,就算心中的疑惑沒有得到解答,這時候也不能在此地多加停留了,不然非得被埋進去不可。
“跳!跳!”
距離地面還有三四米的時候,白爭總算是聽清了下頭那位喊的是什么,往下又接了一步,縱身起跳。
宋青樹在下頭接住了他,強大的沖力作用讓兩人不得不打滾卸力,爬起來根本不敢回頭,甩開膀子就往后跑。
腦后轟隆隆的聲響不斷,亂石貼著頭皮飛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帶走了什么,總感覺腦門兒上涼嗖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