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初遇
- 雙玨記
- 我是小秘密
- 4727字
- 2020-11-17 12:44:01
我站在回廊處側(cè)身往回看,冬風(fēng)獵獵,卷起我的枚紅色大氅在風(fēng)中打著旋兒,瞇眼瞧了瞧,竟是五皇子。
“唉?!蔽疫h(yuǎn)遠(yuǎn)地也向他招了招手,能夠見著他,我還是很高興的。
正當(dāng)我笑得恣意歡快,卻又瞧見他身后一抹玄色修長的身影,竟是三皇子,我的笑容頓時(shí)僵在了嘴邊,抬起的手也慢慢落了下來,心坎兒處似乎有什么東西軟綿綿地蠕動(dòng)著。
“子衿妹妹,聽說這幾日你都住在這里,那我就可以來尋你玩兒了?!蔽寤首有宰与S性,看見我,也不拘禮數(shù),嘻嘻地笑著,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從懷里掏出一個(gè)物件,實(shí)誠地望著我:“差點(diǎn)忘了,我是來給你送年節(jié)禮的?!闭f完就胡亂塞到了我懷里。
我定睛一瞧,綢盒裝著的,竟是一方彩墨。俗話說,紫金易換,名墨難求。
“你倒大方。”他能記著給我送禮,我已經(jīng)十分歡喜了。
“那是,我可只得了倆,一方給了母妃,一方給了你,知道你擅畫工,送了你也不算辜負(fù)它,我留著卻是牛嚼牡丹了?!彼┖竦脑捳Z總讓我不由自主地放松。
“那我豈不是還得送份回禮才是?!?
“嘿嘿,我其實(shí)就是為這來的?!彼纬好骼实捻又蓺馕疵摚瑩狭藫项^,又看了看身后的三皇子,把我拉到了一角。
我正巧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向那長身玉立的身影,依舊眉目舒朗,皎如玉樹般地望著我,不避不讓,忍不住讓人懷疑送我那骰子紅豆的是不是他。
“你能不能幫我作一幅畫?”五皇子的說話聲打斷了我。
“這是何解?”
五皇子撓了撓腦門,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紅著臉,“我與四哥打了賭,一副百花爭艷圖,誰贏得誰就能得了父皇的那匹新的長弓?!?
“這么說皇上是知道你們這個(gè)賭約的了?”
“知道,今兒個(gè)父皇考較我和四哥的箭術(shù),都得了父皇的稱贊,所以才以書畫論輸贏?!?
“這么說,四皇子書畫上頗有成績?”
“哪能呀,就那小雞爪,還不如我呢!”五皇子一臉不屑。
這下,我就納悶了,合著倆人都不擅書畫,那何必就巴巴地比這呢。
“那你找我畫,就不怕皇上怪罪?!蔽蚁氲搅肆硪粋€(gè)擔(dān)憂的地方。
五皇子卻不在意地隨便揮揮手:“沒事,父皇還不知道我們倆的斤兩,鐵定都是找?guī)褪值姆荨!?
聽到這,我立馬起了拒絕的心思??煽吹轿寤首悠谂握\摯的眼神,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只換做了輕微默許。
等到我和五皇子在角落里密談結(jié)束,三皇子依舊是站在原地云淡風(fēng)輕地等著,只是總覺得目光灼灼,像要穿透我一樣。
這畫百花爭艷圖可不是一日兩日能夠完工的,恐怕到我離開皇宮也沒有辦法交卷。還好,皇上給了三個(gè)月的時(shí)間,所以也不著急。
第二日,我根據(jù)詠蓮打聽到的太后起身的時(shí)辰,僅僅比辰時(shí)晚了一刻鐘便到了雍華宮,在正室,毫無疑問的遇到了同樣來請安的皇后和昕妃。與我料想的不錯(cuò),正月里,皇后和昕妃這兩大從來就針鋒相對的宮廷陣營任何事都不可能落人話柄。所以,定會(huì)算準(zhǔn)了時(shí)辰,在太后剛剛用好了早膳,無事可做時(shí),過來給太后說話解悶。這樣也就成全了我,在雍華宮直接給皇后娘娘和昕妃請安,免得再單獨(dú)跑昭純宮和傾云宮,我只怕私底下見面容易徒增事端,還不如大庭廣眾下擺在明面上互相客套客套就算了。
“子衿丫頭來了。”太后一改那日的漠然,分外和藹可親地向我招了招手。
我受寵若驚地怔了怔,才惶恐地行了禮。
安嬤嬤已經(jīng)在太后的軟塌旁置了張小杌子,我也只好頂著皇后和昕妃飽含深意的目光坐了下來。
“郡主這幾日住的可習(xí)慣?”昕妃沁紅的丹寇嫵媚地劃過耳梢,貌似隨意地問,卻飽含喧賓奪主的味道。果然,一身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鸞襖的皇后黛眉輕蹙,一閃而逝,明凈秀顏帶過雍容的笑靨,溫和地望著我:“郡主若有什么不稱心的地方,盡管跟本宮說,缺了什么也別藏著掖著,內(nèi)務(wù)府吩咐一聲就是了?!?
“嗯,皇后說的是。”太后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干燥枯糙的指尖拂過我的手掌,端的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記住,你是郡主,只要不越矩,要什么都不過分?!彼哪肯鄬ο?,我居然從她柔和的目光中看到了幾許深情。
“謝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昕妃娘娘的關(guān)心,臣女一切都好。”我心下很有些震動(dòng),借著行禮掩去了眼底的狐疑。太后對我的態(tài)度很有些曖昧,不知道什么意思。
“對了,本宮已經(jīng)著人送了一碟子點(diǎn)心到你的宮里,今兒個(gè)梅花糕特別清甜呢。本宮還記得你和墨漓一樣,愛吃的緊。”皇后抿了一口茶,優(yōu)雅地擦了擦唇角,說起我的貪吃,流轉(zhuǎn)美目透著欣喜慈愛。
太后握著我的手緊了緊,“丫頭喜歡吃梅花糕?”
我不好意思地輕輕嗯了聲。
“那不難,每日讓皇后的小廚房送過去就是,他那里的梅花糕是真真做出了名堂。”太后似乎真的很喜歡我,居然差遣皇后的小廚房每日給我做梅花糕。
這我怎么好意思,我正想推辭,昕妃不陰不陽地插了一句:“敢情,三皇子和郡主喜好一樣,果真有緣?!彼穆曇羧缰缬癜慵?xì)膩,聽得人卻格外刺耳。
“行了,你們都忙去吧,留下丫頭陪我就是了?!碧箫@然不耐煩他們暗地里的唇槍舌戰(zhàn),拍了拍手,下起了逐客令。
這下我就更加如坐針氈了,太后怎么把我單獨(dú)留下了呢。
“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瞧見沒,這就是了,還是早早散了,免得她們還拿你做文章?!彼齻儎傋撸缶拖訔壍?fù)u了搖頭。
這下,我是睜大了眼睛,沒成想,太后當(dāng)著我的面還真敢說,敢情真沒把我當(dāng)外人,倒是我不知該怎么回答了。
“丫頭,給我捏捏肩吧,冬日里總有些酸。”太后大搖大擺地支使起了我,還真不客氣。
我慢慢站到了她的身后,安靜地捏了起來,不疾不徐,心底因著她的幾句話,緩緩淌過一陣暖流,剛才的每一句話,她是真的在對我好,在皇后昕妃面前表示我的維護(hù),對我親切地支使,只是我卻想不通,我有什么特質(zhì)值得她這般愛護(hù)我。
回到連玥殿不過晌午,身邊伺候的另一個(gè)小丫頭秀秀端上了一直在灶上溫著的梅花糕。
我也確實(shí)有些餓了,但在外人面前還得斯斯文文地吃著。
“郡主,花木房的張公公來了,正在沉香居喝茶呢。”小丫頭老老實(shí)實(shí)地說著。
“?。亢螘r(shí)的事兒?”我放下點(diǎn)心,緊張地問。
“一盞茶的功夫,說是等著郡主呢?!毙⊙绢^見我緊張,有些瑟縮。
“可說了什么事兒?”
“說是來送梅花樹苗呢,等著給郡主回話,種在哪兒合意?”
“???”我不可思議地喚出聲,自顧自地嘟囔起來:“我何時(shí)說過要梅花樹苗了?”
等等,我好想對詠蓮說過,思及此,我轉(zhuǎn)頭驚詫地望向了一邊伺候的詠蓮。
詠蓮倒十分鎮(zhèn)靜,走上前向我福了福身,依舊是謙卑的口吻:“昨兒個(gè),三皇子問奴婢,郡主住在這里可有什么不合意?奴婢便說了郡主想在迎旭小榭處種片梅花樹?!?
我暈倒,張了張嘴,也說不出什么,誰叫人家本來就是三皇子的人呢。
“三皇子還真上心,今兒個(gè)就巴巴地吩咐人來種了?!痹伾徍貌蛔杂X,還欣喜地添了一句。
我懶懶地瞥了她一眼:“傻瓜,今兒種,明兒就開花了不成,我不過住個(gè)十幾日就回去了,哪看得到這樹開花?!?
“那明年這時(shí)候郡主就能看到了。”詠蓮順溜地接了一句,我竟覺得不言以對,還不知這丫頭口齒這般伶俐呢。
到了沉香居,張公公利落地給我打了個(gè)千兒,說了一溜兒的吉祥話,我瞅著是個(gè)平頭平臉的模樣,在宮中呆久了,好話能編出一籮筐。
“三皇子著奴才來給郡主的院子種片梅花樹,添添喜氣,不知郡主要種在那兒?”張公公算是花木坊有頭有臉的人物,親自在這等著我,我也不好不給面子,一邊著詠蓮賞了他們,一邊親自帶著他們?nèi)バ¢恐该髁说胤健?
“不知這冬日里,能不能種活?”如果這清池東南角真開上一大片梅花,連著望遠(yuǎn)閣,隔窗望梅便成真了。
“能活,奴才手下這幾個(gè)手藝,可絕了,郡主放心吧。”張公公得了賞,滿臉堆笑,更加恭敬。我心里也不知不覺種下了幾抹期許。
不知不覺中,在宮中又過了五日,我每日除了在雍華宮陪伴太后,幾乎足不出戶,太后與我越發(fā)親厚,雖然相處之間仍有尷尬,但我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安嬤嬤對我也少了一絲恭敬,多了一絲貼心,日子過得還算舒心。這日,在雍華宮與太后閑談了幾句后,我決定去探望怡妃,怡妃這幾日又病了,并不見人,但我作為晚輩,也不好不聞不問。
聽說她這幾日一直口味不佳,我特意做了幾碟子還算清淡的小菜,也算盡盡心意。
深冬氣候干冷寒澀,即便繁華如宮中也是處處蕭條頹然,低迷落寞,而卻難得一片盎然景致,只因簇簇枝頭染紅湛綠,一望心悅,再望愜意,猶如縹緲仙境,走的近處,卻不免失望,不過是纖纖綢花,堪堪死物。
由不得不想,用這么貴重的綢布剪了做綢花,風(fēng)吹雪落,不會(huì)太奢侈,可再看她宮中的擺設(shè),簡樸素雅,不若一般富豪。
后來,我也就懂了,在這似海深宮,如若不自己尋些樂趣,那便真要瘋了,這花怕不得就是她孤寂的寄托,失了,心也就死了。
不成想,怡妃正在見客,而且在內(nèi)室,而且還是外男。我被她身邊的大宮女芍藥引著進(jìn)了內(nèi)室,望見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怡妃懶懶地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嬌喘噓噓地說著什么,臉色不似蒼白反而潮紅。那男子穩(wěn)坐在小杌子上,側(cè)耳認(rèn)真聽著,剛毅修長的下頜輪廓,濃密粗的劍眉,深沉厲韌,恍若聽著世上最要緊的事情,突然,猛一回頭,黑曜石般淡漠落撻的眸子就直直地望進(jìn)了我的眼里。
我呼吸一滯,尷尬地退了一步。
這時(shí),怡妃也看見了,笑著朝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郡主來了,快坐吧?!?
說完,回頭依戀地看向那年輕男子,安慰地彎了彎唇,“你先回去吧,我并無大礙,改日空了再來看我吧?!?
那男子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起身,與我擦肩而過時(shí)擰眉看了我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義無反顧地離開了。我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居然后知后覺得朝著他的背影點(diǎn)了點(diǎn)頭。
怡妃顯然沒有與我解釋的意思,隨意地與我攀談了幾句,既不熱絡(luò),也不冷淡,和她的為人一樣。
“娘娘這幾日可好些了?”我這才想起了我的來意,急急地問。
她面若芙蓉的臉龐漾著無所謂的笑靨,“無事,老毛病了,冬日便時(shí)時(shí)發(fā)作,到春日便就好了?!闭f完拿起繡帕輕輕咳了起來。
我急忙端起身邊的水杯遞了過去,居然比她的大宮女都快了一步,四目相對,她清冷流眸笑意更濃,我卻傻傻地笑了,沒辦法,這樣一個(gè)嬌弱美人,我沒辦法不心疼。
“臣女知道病了的人胃口恐怕不好,所以自作主張做了幾樣平常的小菜給娘娘送來,還望娘娘喜歡?!蔽夜室鈸炝藙e的話題。
“你不必客氣,喚我一聲蘭姨就好了。”她美麗臉龐嵌著的酒窩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更顯羸弱,“謝謝你的好意,等會(huì)兒我就嘗一嘗?!?
聽她這么說,我自然高興,“那蘭姨就叫我子衿吧,或者容玥?!?
聽了我的話,她始終寬容地笑著,可這次多了一些飛揚(yáng)神采。
我看她自己累了,于是站起身,主動(dòng)告辭,她并不挽留我,“容玥有空就來坐坐吧。”
“那自然好,我還想跟著蘭姨折那綢花呢。”
她眼中飄過驚愕,并沒有答應(yīng)。事后,她也沒有教過我折綢花,我提起她也只是淡淡搖頭,后來,我才從芍藥的口中得知,她說過,我有一輩子的幸福等著,沒必要浪費(fèi)時(shí)間。
年初十這日,外面又開始飄起了簌簌雪花,我倚在窗邊,望著天空亂雪紛飛,漸漸失神,詠蓮端了一碗熱熱的奶子過來,“郡主去太后那兒請安之前先喝碗奶子暖暖身子,外面可凍著呢?!?
剛說完,卻是外面?zhèn)魈笊磉呉粋€(gè)小太監(jiān)過來了,傳了太后的旨意,天冷路滑,免了今日的請安。
“太后是真的對郡主疼愛的緊,連墨瑩公主都比不了呢。”詠蓮聽了傳的旨意,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我佯裝生氣地瞪了她一眼,呵斥道:“在外頭可莫言胡說,這話別人聽見了你的腦袋不保。”
“郡主寬厚,所以奴婢只說給郡主聽啊。”詠蓮俏皮地對我吐了吐舌頭,她難得有如此天真的模樣,我都忍不住側(cè)目,她其實(shí)是一個(gè)挺出塵的女孩兒。
“沒什么寬厚不寬厚的,又不是什么殺人放火的事兒,你們伺候我,我就應(yīng)該愛護(hù)你們,才不枉我們彼此的情意。”我并不在意,無所事事地說著,又轉(zhuǎn)向了窗外,就沒有看到詠蓮一剎那的神思恍惚。
“郡主,想什么呢,想的這么出神?”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詠蓮早已恢復(fù)常色.
“哪有正經(jīng)想什么,坐在這兒,看看天,想想事兒,倒讓人覺得格外舒坦。”可不是,這幾日,每天都緊張地拘著自己,這樣全身心放空自己的時(shí)候真是太愜意了。
“好了,幫我把太后新賞下來的那件狐皮大氅給我披上吧,我們?nèi)ソo太后請安?!蔽抑刂芈淞丝跉?,站了起來。
詠蓮一怔,脫口而出:“太后不是說……”說了一半,也就住口了,拿著大氅給我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扎進(jì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