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房間內，一女子對身旁丫鬟模樣女子道：“他可還在？”

“在的，龍姑娘。”丫鬟恭敬欠身，答道。

“有趣！”銅鏡中映照的那張冷淡的面孔嘴角微微上翹。

華文帝喜文好詩，有日著三詩之稱，文帝封號也由此而來。自他登位以來，文人地位直線上升，所有人都以成為一名才子為榮。即便是普通的鬧市小販，沒事也會自己吆喝一首自己所作的詩詞，盡管文筆欠佳，卻抵擋不住所有人向往才子的榮譽。

夕陽西下，月上高頭。

不知覺已然到了夜晚，蕭齊本人倒是后知后覺，開懷暢飲的他直到青樓人聲鼎沸，才是被周圍的吵鬧給驚醒。這可苦了一直監視他的三人，某處，三張冷若冰霜的臉正由眸子不斷發射出駭人的兇光。

“龍姑娘！龍姑娘！龍姑娘！”青樓內的人好似發狂的粉絲，統一且大聲的吼叫著同一個名字。

聽到龍姑娘三個字，蕭齊昏沉的大腦煞時清醒不少，抬眼向那高臺望去，果見一秒齡女子正手撫瑤琴之上，俯視下方眾人。

“今日有幸路過貴地，龍兒謝過各位賞識，無以為報，唯撫上一曲，以助雅興。”話必，小指微動，于那瑤琴傳出繞梁之音。

“布裙時光”

“相夫教子”

“哪有虛度光陰”

“奈落風流”

“不愛風塵”

“緣是前生誤”

“花落花開自有時”

。。。

聲若涓涓細流，徹人心扉，期間不時夾雜哀婉之音，將這首詞本身所作之人內心悲嘆命運的凄苦與后來的順從有了直觀的表達。

“好！”一曲終了，不知是誰拍手叫了聲，隨之而來，更加大聲的喝彩與掌聲經久不息。

“龍兒謝過各位公子，”龍姑娘悠然起身面對臺下眾人欠身道，目光游移間不經意落到蕭齊身上，卻見蕭齊安然自若，兩眼呆滯，似在沉思，與周圍格格不入。

“龍姑娘之音有若天籟，令小生好生羨慕。”一人起身躬身道。男子眉清目秀，身著華衫羅布，腰間綾羅玉帶，手中折扇輕搖，瀟灑之資惹人側目。

“不過俚語俗言，公子謬贊。”龍姑娘回以一禮，姿態舉動比起大家閨秀怕是也不遑多讓。

“非也！非也！”男子折扇合攏，放在面前搖了搖后大聲道：“眾位可知龍姑娘所唱之曲出自何人？”

眾人聞言，不由得一愣。他們之中大多人來這青樓無非圖興，縱當中有識文之才也對這歌姬之曲不屑一談，哪會有人知道。

見狀，似是很享受被圍觀的感覺，男子挺挺胸道：“詞作之人乃一樓中名妓，名為三娘。相傳，三娘因故流落風流，后識得一才子，三郎。兩人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三娘為愛自贖身出于火炕，卻料那三郎乃一介貪財好色之徒，后于瀾倉河岸所作詞詞，遂以身如江。”說完，他轉頭看向龍姑娘道：“龍姑娘，不知小生可有說錯？”

龍姑娘聞言一笑，道：“沒想公子對我等他人眼中的低俗也有涉獵，龍兒佩服。”

“哪里哪里，”男子自謙一笑，胸膛卻是挺得更高。

圍觀之人雖然不忿這男子鶴立雞群，卻也大識通透，縱有少人眼懷惡毒，大多人還是毫不吝嗇給出了自己的掌聲。

“這位公子莫非是緬慶縣令之子？”一人起身躬手問道。

“正是！”男子回以一禮，如此謙和姿態又是贏得不少人叫好。

身為官家，才高八斗不說，來這是非之地不僅不避嫌，反而自得承認，眾人為男子的品德叫好。

“公子高才！”

“公子才華之高，我等縱是此生修及一二便是知足了。”

“公子…”

“公子….”

聽著周圍的阿諛之聲，男子興致大好，豪言道：“有幸與各位相識，今日趁著性，咱不醉不歸！所有花費由在下承擔。”

“這人性子倒是不錯，謙虛知禮，更能多度人心。”冰兒贊賞道。

“哦？依我看倒是并非如此。”紅衣女子開口道。

冰兒不解，正要開口問，發現小姐眼睛正望向與自己一行人相隔不遠的桌子，忽然明白了過來。

月兒聽著兩人云里霧里的話早已見怪不怪，自顧喝著杯中的小酒，俏臉兒多了幾分紅暈。

“公子高才，龍兒著實欽佩。不過龍兒近來一直為一事所困，不知公子可否愿幫龍兒了卻這個心愿？”龍姑娘位于高臺之上，開口道。

“哈哈！龍兒有何事，盡管說來就是。”許是先前被人敬了幾杯酒，男子此刻的作態失了翩翩公子的風度，倒是多了些市井之氣。

龍姑娘眼中閃過一絲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的厭惡之色，“龍兒曾收集百家名手，一心想求與三娘所作之詞匹配的另一首，不曾想一直未果。今日得見公子高才，龍兒猜測或許能滿足這個心愿，不知公子是否愿意？”

“這….”男子聞言，面色有些難為。正不知怎么接口，周邊的人卻是高聲呼道：“公子高才無人能及，豈是一首小小的詞能夠難倒？”

“是啊！”

“沒錯！”

“就是！”

眾人紛紛附和，眾人紛紛起身喝好，等這男子語出驚人，留下千古一詞。表情那是一萬個小事一樁的表情，卻沒人注意到那男子逐漸變得鐵青的臉色。

“既如此，龍兒就先謝過公子了。”龍姑娘對著男子行了一禮后道：“如若公子不嫌棄，便讓龍兒為之撫琴造意。”說著，琴弦微動。

男子尷尬一笑，悄悄朝一個地方使了個眼色，正是紅衣女子先前看向的地方。

“一個….婦人…歸….”

這也是詞？眾人訝異，只怕攤間小販也比這好的不知哪里去。或許之后會有語出驚人的地方吧，眾人這樣想著，但臉色難看的表情已然多了不少。

望著周圍，男子額頭早已是汗液一片。他不斷蠕動著嘴唇，卻是久久不曾發出一個字。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不知是誰來了這么一一句，二樓龍姑娘撫琴的手猛然停下。四下一望，赫然看見身著內衫的蕭齊正右手執壺，對著嘴邊灌酒。趁得所有人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男子放松的吐了一口氣，卻是沒有要感激蕭齊的意思，反而用怨毒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至此，紅衣女子忍不住道了一句：“好詞！”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一詞終了，這醉生香罕見鴉雀無聲。欲圖尋樂的人，販賣歡笑的女妓，二樓的高臺撫琴之人，紅衣女子一行人，久久不曾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