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娃止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野狼雙瞳兇光一凝,對著眼前那個弱小的生命狂奔而來,但鬼娃卻感覺那是對著他自己,有一個聲音,一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憐憫,他憤怒的眼瞳疾射而過一份決然,向著那個惡魔般的血盆大口撲了上去!
這一刻,曾經(jīng)在夢境中無數(shù)次的重演,而那個弱小的生命,無助得就像多年前的那一個人,將受盡欺凌與歧視!
他不能讓這個脆弱的生命重蹈他的覆轍,鬼娃瘋了一般,像一頭被仇恨控制的野獸。
但這個世界里,他就像是空氣,兩強(qiáng)相遇之下,沒有想象中的生死搏斗,那頭野狼飛馳的身軀透體而過的直沖向那個嬰兒,鬼娃撲到在地,猛然回頭時,那野狼已經(jīng)在棄嬰的身前停住,殷紅的舌頭在孩子天真的臉上舔了舔,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張開鋸齒一般的獠牙,如嚼豆腐一般啃了下去!
“不!!!”鬼娃連滾帶爬的沖向那個地方,聲嘶力竭的看著這血腥的一幕在眼前重演,但他無能為力,只能任由那條生命被命運(yùn)踐踏,直到不見天日的密林深處,一只飛箭急速射來,準(zhǔn)確的射中了野狼的側(cè)腹上,那野狼痛嘯一聲,憤然轉(zhuǎn)身逃竄而去,但那箭羽速度何其之快,未等那野狼竄出一尺,又一只飛箭直射而來,射中了野狼的頸上,野狼痛苦的倒地抽搐了幾下,再不動彈了!
鬼娃錯厄的眼睛向箭指處望去,那里,一個粗獷的中年男子背負(fù)箭筒,一身黃色獸皮裹衣,星目間一縷凝重的神色正遠(yuǎn)望著地下的棄嬰,緩緩的走了過來!鬼娃心頭猛一驚乍,臉上的肌肉因太過緊張而急速抽搐著。
“啊爸!!!”他哭腔著爬起身來,像一個滿腹委屈的孩子,投入了父親如山一般寬厚的懷抱!
這一次,他真真切切的擁抱住了,然后他似乎釋懷一般,把頭深深的埋進(jìn)那人溫暖而厚實(shí)的懷抱,將這些年所受的委屈,泉涌一般的哭訴出來!那個人伸手撫摸了一下鬼娃的頭發(fā),長嘆了一聲道:“小亞龍,可憐的孩子,你終于回來了么?”
“啊!!!”鬼娃驚呼一聲,一把推開了那一個瞬間變得陌生的人,眼前,又復(fù)一片漆黑的世界。鬼娃驚愕的打量了眼前這一個人,一個鶴發(fā)童顏的清瘦老人,星眉劍目,須長五柳,身著墨綠色八卦長袍,一雙閃爍著異樣光色的眼睛正看著自己,臉上激動的神色摻雜著僵硬的微笑,讓這片漆黑的空間不覺多了幾分詭異!
鬼娃感覺不到一絲恐懼,反而是對眼前這人莫名其妙的感到了一絲親切,但他還是忍不住指向身前,急問一句道:“你……你是誰?”。
老人聞言苦笑一下,伸手撫弄著自己的胡須道:“我是誰并不重要,但你可知道你是誰?”
“我?”鬼娃眉頭微皺,這個問題他無數(shù)次的問過自己:“那……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老人閉目凝神,微微點(diǎn)頭道:“剛才你所見到的嬰兒便是你自己了。嘿嘿!只是沒想到妙殺羅那小子也有發(fā)慈悲的時候,實(shí)在是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啊!”老人言畢,自怡的笑顏一陣,絲毫沒有回答鬼娃的意思!
鬼娃臉色微沉,急道:“老頭,我問你話呢!”
“老頭?啊哈哈哈哈哈……”似乎是對老頭二字十分感興趣,老人戲言道:“小娃兒不知輩分,老夫當(dāng)年抱你在懷中把玩的時候,你都還沒長牙呢?哈哈哈!”
鬼娃撅了撅嘴,不服道:“那你倒是說啊,我從哪里來的!”。
老人伸手揉了揉鬼娃的頭發(fā),愛憐道:“你啊,來自南武國,公師皇族的世子,名叫亞龍西!”
“南武國?在哪里啊?”鬼娃抓了抓后腦勺,顯然對那個地方十分陌生。老人臉色一凜,蹲下身子對鬼娃道:“孩子,你真的想回去嗎?”
鬼娃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老人苦笑一下,忽而垂下頭來兀自說了一句:“妙殺羅,你這是給老夫出了一道難題啊!嘿嘿,有意思!有意思!那就讓老天來決定吧!”
老人說完背過身去,向漆黑中走去,瞬間便消失了蹤影!漆黑的世界,只剩下鬼娃一人,那老人如幽靈一般,讓人覺得那只是一場幻覺而已,但鬼娃一咬牙,卻是向著老人消失的方向,狂奔了過去,雖然這個時空,只有永無止境的黑暗!
“靖淵先生,你在嗎?喂!!!!”山谷中,胡平陽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來,正在谷中毫無頭緒的喊著,臉上的表情隨著那倦意越來越是凝重。
很靜,四周圍合的山谷將胡平陽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的傳唱了幾遍。胡平陽長嘆一聲,心頭隱隱泛起陣陣的悲痛。
或許在剛才的雷劫中,靖淵先生已經(jīng)灰飛煙滅了吧?
胡平陽呆呆的在心里問了一聲,那是他最不愿接受的結(jié)果,六十年的清修歲月,那一個老人,慈祥而爽朗的模樣在眼前緩緩泛起,回望往事恍如昨日,但他已永遠(yuǎn)的離自己而去,胡平陽木然的嘆了一聲,留下一行淚來!
“小娃兒是在為誰傷心呢!”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胡平陽心神大震,眼神中閃過一片狂熱光芒,眼前鬼娃的尸身處,一縷輕煙緩緩升起,最后凝結(jié)成一個人形,正是靖淵,但看他眉開眼笑的樣子,顯然是對自己恥笑而來。
胡平陽嘴角撅起,白了靖淵一眼道:“當(dāng)然不是為你!”說完伸手一指鬼娃,恍然間又覺得心頭一陣悲痛。
靖淵閉目凝神,有些迷離道:“你把這娃兒的魂魄收攝進(jìn)連生鎖中吧!”
“什么?”胡平陽微微皺眉道:“你是要我借他的魂魄,為自己健魄固魂?”
靖淵背過身去不置可否的道:“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你沒看到天邊的烏云都向這邊聚來了嗎?想讓你朋友活命就照做!”
胡平陽猛一抬眼,果然見天邊濃云重染,正向山谷這邊滾滾而來!不敢再多耽擱,這是靖淵第一次用這般凝重的語氣對他說話,他趕忙蹲下身子,伸手在鬼娃的脈輪上一按,死亡的時間不算太長,靈魂應(yīng)該就在附近。
胡平陽解下身前的連生鎖,放置在鬼娃的天沖輪上,身形古怪的拜伏在地,單手結(jié)印按在鬼娃的額頭之上,口中疾念法咒道:“去君之恒靈,冥冥召我心。西方之害,背主而棄明。魂兮歸來,不得久停!攝!!!”
咒語是一種具有能量的信息,來源于遠(yuǎn)古時期的巫術(shù),是一種引禁制發(fā)揮到極致的口頭禁忌,佛家稱之為真言,一如佛經(jīng)所言:當(dāng)知諸法如義,而持咒者不必曉其義,因念咒時,心解其義,反生分別心,而不能至爐火純青,一心不亂之境!
由此可見,咒語是一種精神力,西方稱之為念力,當(dāng)催化到靈物崇拜的程度時,便會形成引,具有超自然的力量!在道佛巫等諸多教系中,一直都有關(guān)于咒法的術(shù)學(xué),但單論在咒語上的精湛運(yùn)用,巫術(shù)則要比之其他派系要高明上許多!
一個攝字方出,谷中忽有微風(fēng)漸起,平靜無波的湖面上急劇風(fēng)回水轉(zhuǎn),然后緩緩升起數(shù)道淡白色的人影,那人影一經(jīng)出現(xiàn),位于鬼娃脈輪上的連生鎖忽而裂開一道口子,似河蚌張口一般,將那虛渺的白煙盡數(shù)向口中吸取過來!直到將場中白色氣體盡數(shù)收攝完全之后,才又重新合上!
胡平陽收起連生鎖,臉色略顯疑惑與凝重,靖淵又叮囑道:“將這連生鎖扔進(jìn)湖中吧,尸鬼性喜陰邪,必然會將這世之穢物占為己有,老夫欲借雷電之力,將他二人的魂魄調(diào)換!”
“移魂術(shù)?”胡平陽心頭猛然一跳,急忙截問道:“移魂之術(shù)乃逆天之法,非雷神之力不能移魂換魄,但雷電是天之厲刑,又豈是人力所能駕馭?”
靖淵苦笑搖頭,伸手一指胡平陽笑謔道:“小子難道不知老夫乃是千年壽魂之軀,比那尸鬼要陰邪上百倍不止,更兼還有連生鎖在內(nèi),世間至陰至邪之物已盡數(shù)齊聚于此,區(qū)區(qū)一個天怒刑雷恐怕還略顯不夠吧?待會你可得走遠(yuǎn)了去,這次的雷電之力比之前兩次可要更加凌厲呢!”
“啊!”胡平陽慌亂的險些立足不穩(wěn)道:“你……你要以自身做引?那樣你會魂飛魄散的!”
靖淵坦然聳一聳肩,一付無所謂的樣子道:“要逆天行法,總要付出代價的吧?難道你不想救你的朋友?”
胡平陽呆呆愣在原地,他萬萬想不到靖淵竟會如此大義,他面露悲苦,撲通一聲在靖淵面前跪了下來,連連磕了幾個響頭!靖淵如受感召,身形微微動容,寒眼打量了胡平陽一下佯言道:“小娃兒,跟你商量件事?”
胡平陽匆忙抬頭間,眼中倒映著靖淵霎時邪笑儼然的臉,意外道:“什么?”
靖淵老臉邪笑一下,壞壞的道:“老夫看你失了兩條魂魄,脈輪空空,正是老夫的容身之處,不知你意下如何?”
“嘿!你這老家伙!”胡平陽輕躍而起,心中狂喜,但口中依舊薄怒道:“說了這么久,原來你是想在我這借宿啊!”
靖淵沒好氣的白了胡平陽一眼,轉(zhuǎn)頭望向如濃墨重染的蒼穹,面色忽而一沉,趨身向湖中央急速飄去,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一句話:“你小子不識福緣深厚,老夫這千年壽魂對你來說,可是大補(bǔ)呢。等哪一天你將老夫的魂靈吸收干凈,老夫這殘魂剩魄,就當(dāng)是喂狼了!”
身形方一騰起,靖淵老人意念急速催動,瞬間就從本體中分離而出兩個人形,化成一束白煙,分別射入胡平陽的臍輪與海底輪,那兩條魂魄一經(jīng)注入,胡平陽登時精神一振,不覺清醒了許多。
老人怒視了胡平陽一陣,末了還悲嘆一聲,逗得胡平陽一陣眉開眼笑道:“誰稀罕你這把老骨頭,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
靖淵身在半空,聞言眉頭一豎對胡平陽催促道:“還不把連生鎖扔進(jìn)湖中!你想害死老夫不成?”
胡平陽如夢驚醒,心下當(dāng)先亂了幾分,慌亂的把手中的連生鎖拋了出去,但他似乎忘記了他身處的地方,與湖泊間的距離!又或者是受那狂倨的風(fēng)力之阻,連生鎖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后,緩緩了落了下去,卻不偏不倚的停在了,岸邊的石階上!!
半空中一向沉穩(wěn)的靖淵瞬間變了臉色,胡平陽驚呼一聲,臉色也是異常的蒼白,這一刻,電光火石之間,如巨浪般滾滾而來的烏云已經(jīng)完全使天地陷入黑夜,一聲層層回響的戰(zhàn)鼓猛然擂起,胡平陽錯厄的臉上更添幾許驚懼,直覺下意識的讓他拼命的向前狂奔而去,他要趕在雷電下臨之前,把連生鎖重新送回水潭。
這一次的天象異變似乎出人意料的洶涌,末日來臨前的氣壓讓得胡平陽有些喘不過氣來。狂風(fēng)驟起,肆虐的風(fēng)沙讓他的步伐越加的沉重,但他決絕的咬緊牙關(guān),每一步,都像踩著命運(yùn)不容侵犯的尊嚴(yán),艱難而兇險的前行著。
蒼穹上,那陰沉而憤怒的黑色臉龐突然扭曲變形,面目猙獰的一聲雷怒暴起,原本千層萬磊的厚重云層中,突然卷起一個巨大漩渦,猶如倒懸黑海,颶風(fēng)肆虐的風(fēng)眼當(dāng)中,深不見底的黑洞深處,那絞碎世間一切的強(qiáng)橫之力,將整個山林震得急劇的顫動,然后在那漩渦深處,忽而電光一閃,一條巨大銀龍直天而下,帶著一聲絕傲的狂嘯,勢可開山的直劈入谷!
天地之威,其勢無匹,直叫人觸目驚心!胡平陽錯厄的猛然抬頭,急劇收縮的眼瞳中倒映著的那條銀色巨龍,瞬間已近及身前,然后他伸手,緊緊握住地上的連生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