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濕度的不斷提高,濃厚的云層涌動聚集著,遮蔽住大半的天幕,使得本就晦暗的天色變得更加陰沉。
根據城市最新的氣象變更通知,從晚間七點開始,將會在居民區C3至H6區、凌空觀景臺東段、商業C71-F12區范圍內,降下中至大雨,并伴隨有一定的雷暴現象發生。
風聲開始呼嘯。
先是溫柔的吹拂,然后在某一瞬,化作銳利的疾風,在無人的半空中飛掠而過,發出尖嘯。
凋零的葉片被急促的風裹挾著,大多被散亂地拋向了遠方,唯有少數幸運地能夠飛上高空,隨即又在驟然消失的短暫滯空后,無力地打著轉,飄忽向下墜落。
控制著氣流將一片葉片托起,云樺伸出手,接住了緩緩落下的樹葉。
在他的腳下,是正在不斷向著遠方延展的燈火和逐漸稀疏的人流。
行動將會在三十分鐘后開始。
從科長那接到的指令,在凌晨完成了所有對欲樂園的信息篩查,確定其內部確實存在有問題后,收網就已經逐步開始了。
先是無關緊要的邊緣,突襲清掃對方建立在明面上的產業,然后在匯聚了大部分覺察到疑問的首領人物后,剪除其與外界可能會有的支援、支持者之間的交流通道,限制住中高端戰力的同時清剿殘余,最終再將剩下的殘渣一并掃除進垃圾箱內。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在短短不到半天內,這個表面溫和,實則內里腐爛不堪,涉足誘拐、精神誘導、人格改造、違規實驗等諸多惡劣事項的組織,便已然被行動迅速的諸多小隊,從城市中拔除了大半,從各個藏身處獲取的違法資金、實驗記錄難以計數,潛在受害者更是遠超最初的想象。
甚至還從一眾中高層的成員中,發現了那群將阿諾爾帶入城中的人。
唯獨他們的頭領不見了。
這本是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為了能夠萬無一失地將整件事情的影響遏制在最小的范圍內,整個特殊事態行動對策科在行動前,特別抽調出僅有的幾名在封鎖方面持有一定專精的在職人員前來支援,無論是【隔斷屏障】【極冰寒獄】還是【區域時間紊亂】,【立場錯覺】或是【空間閉鎖】,甚至連隔壁專精基建【鋼鐵塑形】【土石變化】的幾位,都被拉過來填補空缺,更別說還有一直潛藏在訊息深處的【情報師】作為額外支援。
但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那個組建了欲樂園,據說只是一名普通人的創建者還是消失了,在眾目睽睽之下。
事后反復盤查過現場的錄像,終于,在持有心靈屏障的能力者的幫助,和【情報師】不耐煩的提醒下,所有人這才發現那時究竟發生了什么。
——很簡單,對方就當著所有監管人員的面,大搖大擺地打開了屋門,徑直走了出去。
就好像他已然變成了某種虛幻的幽靈,又或是設立在周邊的封鎖完全不存在一樣。
【那只是因為他用了可以擾亂別人潛意識的物品啦~!】
電腦的屏幕上,原本乖巧地坐在一角的玩偶般的少女突然跳了起來,將自己的面部猛然貼近了屏幕,搖晃著黑色的雙馬尾,大聲地發出嘲笑:【居然連這種事情都沒有事先查到,甚至沒有做出預備的防備和反制手段,你們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表示,自己的封鎖是完美無缺的!哇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那么,情報師閣下,”壓制住額角泛起的青筋,剛被吸納為這個科室成員的佩刀少女誠懇地做出詢問,“請問我們應該怎么做,才能有效地避免再次被對方以相同的手法逃脫呢?”
【……你們居然指望我一個小女生能想到什么好的解決辦法?】
似乎是感到疑惑,玩偶般的小少女瞬間停止了嘲笑,她向后退了幾步,拉開了距離,一手提起自己的裙擺,歪了歪頭。
【真無趣。】
她似乎是失去了興趣,鮮紅的眼眸眨了眨,漸漸合攏:【我累了,你們繼續加油吧。】
她這么說著,便也這么做了。隨著雙眼的閉合,靜止的玩偶被裝入漂亮的包裝盒內,隨即便有雪白的、毛絨絨的紳士兔子推著小推車從桌面的一角出現,將裝有玩偶少女的包裝盒放上推車后,踩著“啪唧”“啪唧”的腳步再次消失。
“……”
反復深呼吸,在周圍同事們瘋狂的暗示下勉強壓下怒氣的少女正想要說些什么,忽然又瞥見那只推著小車離開的兔子去而復返,在桌面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禮盒。
“……這是什么?”
“情報師閣下的惡趣味。”
雙擊拆開禮盒,瞬間完成傳輸的壓縮包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其中承裝的,正是所有有關于那名從重重封鎖中悄然逃脫的首領的資料,從個人信息、通訊記錄到最近的論壇發言記錄、行動軌跡和預測,乃至暗區上最新的那筆購買記錄,無一不備。
“……‘于暗區登記id為【亞實】的情報商處,購入了意識遮斷水晶(功效范圍為五十米內,可在激發后使周圍人自動忽略使用者的存在)、沾染惡人之血的圣十字(蘊含著少量詛咒與墮落之力)……’他買這個做什么?”
雖然有所猜測,但最終還是沒能得出一個足以信服所有人的答案。
再之后,便是最終著對方的腳步,驅散周邊的無關人員,再次設下封鎖的現在。
三十分鐘的時間一晃而過。
作為場外殿后的觀測人員,同時也是這一批調動的所有小隊長中最年輕,未來也是最可期的那一個,云樺的觀測地點自然地被分配在了高處,在外圍作為看護與遠距離支援的同時,變相地享受著各位前輩的保護。
同樣的,在他的身邊不遠處,矗立著那名佩刀的少女。
不過相比起云樺的淡定,少女則更顯地焦躁,一手搭在佩刀上來回走動著,時不時地向著遠處眺望。
遠方,第一次接觸已經開始了。
借助著意識遮斷水晶的功效,正謹慎地行走在接到上的男子,被緊隨而至的獵手所瞄準。
四周的風變得愈發狂亂,時不時有著外溢的銳氣飛散,在云層游動的雷蛇的映照下,泛起一絲或青或藍或白的異樣色彩。
僅僅只是普通人等級,一路逃竄而出的首領,自然是難以抵擋從四方襲來的圍剿。
他雖然掏出了剔透的吊墜試圖混淆自己的存在,但既然遠方有著可以對氣流做出精密掌控的云樺在觀測,又怎能輕易逃脫?即便是無法察覺到他的具體行動,但隨著隊內通訊不斷傳來的校準信息,和風的限制與提醒,所有參與圍剿的人員輕易便能校準自己的攻擊軌道,使其控制在僅僅只是傷到對方,卻不致使其斃命的程度上。
于之前在耀華商廈內被云樺輕易了結性命的那名神父不同,他的身上顯然還有著更多的疑問等待著被發掘。
很快,被卸去大部分反抗能力的男人便只能如同瀕死的老狗般,喉頭滿溢著鮮血,不斷抽搐著,癱軟在地。
——終于可以結束了嗎?
云樺正想要松一口氣,突然注意到從那吹拂而來的風中,傳來了不一樣的氣息。
“我本不想這樣的。”
瀕死的男人仰躺在冷硬的碎石上,啞著嗓,狂笑著,被那從自己喉中不斷上涌的血色嗆得連咳不止。
“但是——”
走投無路的野獸嘶吼著,趕在最近的圍剿的獵人下意識揮出的刃光抵達前,奮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倉灰色的眼眸深處,狠辣之色一閃而逝。
“——這是你們逼我的。”
眩目的赤紅從他的胸前炸開,在接觸到他身上垂落的血液時便將其盡數同化,而后沸騰。
“那個地方是……!”
云樺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