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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論

第一節 全球化視域下的新移民文學

往上追溯,20世紀以來的全球化可以說肇始于50年代的“經濟一體化”,直到20世紀90年代初期,“全球化”這一命題才開始在西方世界流行,引起了人們的注意。然而20世紀90年代中期,關于全球化的討論就已經蔓延到中國學術界。“全球化”在世界范圍內流行的事件可以說本身就是全球化浪潮席卷世界的一個明證。經濟實現全球化以后,隨著各國各地區之間經濟關系的密切,文化全球化就成為了經濟發展的內在要求。但是文化全球化的特點就在這個“雜”上,雜可以指“混雜”“雜糅”,也就是說,文化全球化不是簡單地以經濟強國的文化取代經濟弱國的文化,而是在一段時間的跨國界文化交往的過程中,不同的文化也得以在價值觀和模式上產生沖突、磨合和重合,這中間既有優勢文化在各國之間轉換和移植的過程,也有弱勢文化向優勢文化趨同、模擬、協商的過程,從而重新建構出來一種新的混雜而多元的文化。文化具有自身的獨特性、趨同性和多元性在這里矛盾而辯證地得到統一。因此,在當下現代化和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我們既不能秉持文化上的保守主義或者民族主義,抵制文化交流和文化交往,也反對抹殺異質文化的多元豐富性,全盤接受強勢文化而造成文化上的完全同質化。一種謹慎而明智的態度應該是,在保持自身文化特性的同時對異質文化保持一種開放的認同,保持異質文化間的對話、交流狀態,尊重不同文化所獨有的個性的同時積極主動地參與全球化視野下文化重構的現代化進程,尋找適合自己的文化身份,從而創造一種多元、豐富而富有生命力的世界文化。

自20世紀70年代末始,中國政府實行改革開放政策,打開國門鼓勵出國留學,引發了一波移民浪潮。這一批以留學或者就業為目的的移民絕大多數是為了實現自身發展而主動尋求遷移,投身于當代世界人口在國際間移動的洪流。有報道稱,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第三大移民輸出國,綜合過往的數據保守估計從中國大陸遷移出去的移民已經達到一千多萬。吳奕锜在《尋找身份——全球視野中的新移民文學研究》一書中分析,這一股移民浪潮從表面上看起來是中國政府實行開放政策的結果,然而其深層原因其實是經濟全球化背景之下的一個“中國故事”而已。

一般意義而言,一個人之所以要離開自己的祖國,漂洋過海去另外一個舉目無親充滿了“他者”同時自己也被“他者化”的國度,除了向往這個國家發達的物質環境之外,對這個國家之所以發達的深層原因——文化的深深向往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因此這種遷移不僅僅是從一個地域到另一個地域的位移,更重要的其實是從母國文化到異質文化的一種從精神到骨血的轉換。初登異域,移民們首先需要的就是一個得以立足的身份。為了得到無論是法律意義上的身份還是文化意義上的身份,移民們都付出了血淚交融、艱苦卓絕的奮斗,尤其是后者——文化身份,更是讓移民們承受了種種艱辛和屈辱,那是一種拆散了打爛了揉碎了再重新建構起來的一種自我認同和“他者”認同。而關乎這個傷痛歷程的敘事反映到文學寫作上,就構成了我們在世界華文文學視域中稱之為“新移民文學”的早期創作。

“你獲得的很多,但失去的也很多,你是否真的到達了彼岸,是否真正離開了家鄉,這是一個不容易確定的問題。家鄉,過去,歷史,是你的一部分,既是你的財富,又是你的負擔。”[1]這是美籍華裔學者葉凱蒂在1996年出版的小說《藍土地,遠行者》中卷首的引言,這一段話可以看作對新移民文學精神內涵的絕佳注腳。20世紀70年代末期,中國與許多國家聯系不斷加強,加入了經濟全球化的進程,文化交流也日漸頻繁,認識到打開國門面向世界的必要性。1978年12月26日,52名公費留學生踏上奔赴美國的征程。這可謂中國改革開放以后開啟留學熱潮的“吃螃蟹者”。隨后1981年1月國務院進一步放開政策,大大刺激了留學潮的發生,數以萬計的留學生選擇了漂洋過海的征程。以美國和加拿大為主的北美洲因其發達的經濟狀況、先進的文化水平和開放而包容的留學移民政策而成為大多數希冀走出國門者的選擇。

然而,新移民從一個當時經濟相對發展較為緩慢的國家進入一個經濟發展勢頭相對強勁的國家,從第三世界的中國進入第一世界的北美強國,不僅僅是地理位置的位移,對人們影響更大的是文化上的遷移。不同的民族文化有不同的生成路徑,在漫長的形成過程中由于種族、環境、歷史、制度、生產力等各種影響因子的不同會產生巨大的差異,當這種充滿了差異(當然也有某些共通之處)的文化成為這個民族這個國度的人們身上的烙印時,將會在很長的時間內甚至終其一生影響他們的一言一行。因此,當攜帶著傳統東方文化基因的中國人來到崇尚個性自由的西方文明的美利堅大地上,兩種文化的沖突、齟齬、磨合就在所難免。葉凱蒂的這段話不僅僅代表了她個人的心聲,更是代表了幾乎整個新移民群體的心聲:“作為一個外國人,在異鄉住久了之后,常常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無論你怎樣努力,無論從表面上看你有多成功,最終你還是個外國人。剛開始在異鄉你的生活被求生的現實問題制約,而且很為新的環境所左右。一旦闖出路來,再仔細想,你會發現代價高得驚人。”[2]語言隔閡、文化差異、生存壓力……如此種種在新移民們第一天踏上異國的土地開始便排山倒海地向他們沖擊過來。畢熙燕在《綠卡夢》中推心置腹地寫道“一種處身于社會主流之外,充滿焦慮和無奈的壓力,精神空虛而又具有表達欲望會合起來的 ‘邊緣人綜合征’”[3]淹沒了他們。中國自古以來便有詩言志的傳統,“文王拘而演《周易》;孔子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司馬遷《報任安書》),古圣賢之作多為發憤而著書,不平則鳴,這既是中國人一貫的精神傳統,應該也是人類情感的共通之處。不憤不啟,不悱不發,新移民們每每因異域生涯而感壓抑郁結之時,也一如先賢一般轉而投向文學,拿起筆來寫作,紓解這種“邊緣人綜合癥”。1983年12月,蘇煒以“阿蒼”為筆名發表了《荷里活第8號汽車旅館》,至今因其新移民在新大陸的“初試啼聲”而被視為北美新移民文學的開場之作。此后至今的三十余年中,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前赴后繼跨越太平洋、抵達這片自由女神和紅葉漫天的國度,或者留學或者工作或者定居。全球化浪潮下的世界瞬息萬變,移民們周圍的環境較30年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的觀感也隨著境遇的變化而有所不同,不變的是,他們中仍然有很多人選擇用文字來記錄他們在異域的遭逢經歷、所思所想,北美新移民文學便在這一代代的傳承中按照其自有的規律往前推進。十年為一個年代,迄今北美新移民文學已經走過了三十余年,即三分之一個世紀。任何文學自有其發展歷程和脈絡可循,新移民文學上承“留學生文學”余脈,天然地承接了“五四”新文學睜眼看世界的源流,下啟全球化時代跨文化跨族裔書寫的長河,從早期描寫生命移植異域生存的紀實性創作沉潛轉入對家國歷史乃至一代人命運的反思,從發生、嬗變到未來的走向,都與全球化密切相關。北美新移民文學更是一幅中西文化交流、砥礪、磨合的全息圖,其中能夠窺見作為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中國與第一世界發達國家美國和加拿大之間激烈對撞與交融的過程,猶如一面無窮之鏡,映照出中國人在走向世界的過程中種種推拒與融合、反思與奮進之像,最終超越文化局限、抵達人性之境。因此,在全球化潮流依然此起彼伏、波浪滔天的當下,對北美新移民文學三十余年一路走來的歷史循蹤而探、挑筋剔骨、吐故納新,具有重要的文學和文化意義。“中國必須具備自己獨特而明確的文化身份才能真正融入全球性的現代化進程,并順利地實現自身的現代化目標。”[4]研究包括北美新移民文學在內的新移民文學發展歷程,能夠為全球化進程中中國人構建適合自身生存的文化身份把脈,為百年中國文化的內省以及海外傳播提供參照,為中國參與世界經濟文化秩序重建提供有益的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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