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協商民主視角下的村民自治研究
- 王凱
- 17135字
- 2021-01-05 14:11:16
第二節 文獻述評
任何學術研究都是建立在不斷地累積和發展的基礎之上,新研究的進行都是以對以往相關研究進行準確把握和認真總結為前提的,前期的研究成果無疑為我們開展新的研究提供了非常寶貴的學術資源,對圍繞研究主題而展開的相關綜述進行詳盡梳理和總結對研究者而言是極為重要的。因此,在此部分對近些年關于村民自治、協商民主與村民自治的研究成果進行梳理和論述,并對其作簡要評價和分析。
一 國內文獻評述
回顧30多年的村民自治研究歷程可以發現,其與村民自治萌芽初創、謹慎發展以及全面推廣的發展三個階段相對應,學者們對村民自治問題的研究也經歷了一個初步嘗試、發展完善以及全面研究和深入發展的歷程。
(一)初步嘗試階段
從1980年村民自治剛剛推行直至198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試行)》頒布之前,這一時期學術界并沒有對其作出明顯的回應,當時專門對村民自治進行研究的學者僅有數人,而相關機構的建立、專門研討會的召開以及專題研究項目的開展對當時來說更是一種奢望,但仍然有一些很有代表意義的學術成果相繼問世。
比如,在研究村民委員會的性質和作用方面,孫丙珠認為,村民委員會是群眾性的自治組織,不是國家一級政權,但它是國家政權機關和人民之間的紐帶和橋梁,也是基層政權機關的助手。[9]在村民委員會建設方面,傅定國通過分析村民委員會的行政性職能和經濟職能,提出應該從健全村民委員全的組織機構,做好村干部的選拔、培訓工作,制訂和完善村規民約,實施對村務活動的有效管理以及處理好行政管理和經濟管理關系三大方面強化村委會職能[10]。廉希圣和王雁飛對村民委員會進行了較為全面的考察,認為村民委員會是直接民主的新形式,并對村民委員會的性質、村民委員會與鄉級基層政權的關系問題、村民委員會的組織建設問題等方面作出了詳細分析和具體論述[11]。
另有學者則從法學的角度對自治的涵義以及不同國家憲法所規定的幾種不同的自治組織形態作了整體性考察,著重分析了包括村民自治在內的我國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的主要特征,并對在發展社會主義民主過程中,努力加強具有中國特色的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建設的現實意義和深遠意義作了深刻分析[12]。
從整體上看,受村民自治處于剛剛起步的階段所限,這一時期學者們對村民自治的研究相對零散、系統性不強,主要對村民委員會的產生、性質、職能、作用以及村委會建設等基本內容進行了研究和界定,其中也不乏從不同視角對村民自治進行探討的學者,這不僅豐富了村民自治的內涵,也為學者們對村民自治的繼續和深入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方向。
(二)發展完善階段
我國于1987年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試行)》,經過11年的實踐與發展,正式實行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在此期間,隨著該法的逐步完善與落實,學者們對村民自治的研究也進入了發展完善的階段。在此階段,一些頗具學術價值的研究成果逐漸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而這些研究成果對村民自治的實踐與發展起到了顯著的推動作用。
在著作方面,首推1992年由中國農村村民自治制度研究課題組推出的《中國農村村民委員會換屆選舉制度》[13]《中國農村村民代表會議制度》[14]《中國農村村民委員會法律制度》[15]三份研究報告[16],這三份研究報告不僅為人們生動地展示了村民自治的全景圖,還直接推動了村民自治的實踐與發展。而徐勇的《中國農村村民自治》[17]一書,則被公認為是學術界較早對村民自治展開系統研究的代表著作,該書運用政治學的分析方法和個案研究方法對中國農村村民自治作了整體性地描述,深入研究了村民自治的制度框架和運作機制,具體分析了村民自治的制度體系、組織形式、活動內容、運作模式、內在機制與相關因素、難題與對策、發展走向及啟示等。復旦大學的王邦佐教授曾在《對建構中國民主基礎工程的有益探索——評徐勇著〈中國農村村民自治〉》[18]一文中對該書給予了極高的評價,認為“《中國農村村民自治》是國內第一本較為系統論述村民自治的專著”,“正如村民自治是中國的一場民主實驗一樣,《中國農村村民自治》一書也尚是從國情和實踐出發探索中國民主化道路的一種初步嘗試”。
在論文方面,隨著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的頒布和村民自治實踐的不斷發展,學者們逐漸豐富了村民自治的研究內容,細化和拓寬了村民自治的研究領域。首先,從村民自治的功能定位看,徐勇教授認為,村民自治是國家在面臨如何迅速填補傳統的“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制度廢除后出現的某種公共權力和基層組織的“真空”問題以及如何迅速解決基層社會運行的“失范問題”的緊迫形勢下采取的一種制度安排[19]。其次,在村民自治的四大民主方面,學者們也作了較為系統的研究,并主要集中在民主選舉和民主監督兩大部分,且對其發展寄予了較高的期望,提出了一些具有實際意義的建議與對策,直接推動了村民自治的實踐發展。比如有的學者從分析村民委員會的建立和發展出發,對村民委員會選舉的進程進行了重點分析,論述了村委會直接選舉的社會影響,并在此基礎上得出了以下結論:以村民委員會的直接選舉制度為契機,億萬農民正在逐步深入地參與農村基層的政治和社會生活,農村基層的發展正在步入良性循環的軌道[20]。在民主監督的層面,學者們也作了比較全面的分析與論述。比如,李學舉認為村民自治中的民主監督分為督促和處置兩部分。具體來講,在內容方面應該包括法律監督、工作監督和行為監督;在形式方面應該包括事前監督、事中監督和事后監督[21]。最后,在村民自治的組織建設和組織權力相互關系方面,學者們也作了不少的努力與嘗試,其中一些具有現實意義的學術成果不僅促進了村民自治理論方面的發展,更為村民自治的實踐發展提供了堅實的理論支柱。
以《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試行)》頒布為契機,這一時期出現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專著和文獻,學者們對村民自治的研究朝著系統化和專業化的方向邁進。具體來講,在研究內容上更加豐富,包括村民自治的發展歷程、村民自治中的四大民主(主要集中于民主選舉和民主監督兩大層面)、村民自治的組織建設和權力相互關系三大方面;在研究方法上,應用了歷史研究法和實證研究法;學者們還從不同的視角對村民自治的發展進行了具體分析和論述。
(三)全面研究和深入發展的階段
從1998年我國正式頒布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至今,村民自治經過了整整十六個發展年頭。以《村級法》的頒布為發展契機,這一時期的村民自治逐漸進入了發展黃金期,在基層民主實踐者和學術研究者們的大力推動下,它的社會功能和社會價值進一步顯現,為人們展現出其強大的生命力和發展潛力。在此社會背景下,村民自治吸引了更多知識精英者的關注,這些研究者們紛紛加入了研究村民自治的隊伍,一時之下對村民自治的研究成為了當代中國研究的熱門話題,產生了一大批極具學術價值和代表意義的著作和文獻。
在著作方面,研究者們分別從村民自治的組織制度與運行機制、社會價值和社會功能、理論與實踐等方面進行了深入探討。比如,梁開金、賀雪峰主編的《村級組織制度安排與創新》[22],程瑞山、賈建友主編的《村民自治制度運行研究》[23];王振耀、白鋼、王仲田主編的《中國村民自治前沿》[24],王禹主編的《我國村民自治研究》[25],董紅主編的《當代中國村民自治問題研究》[26],趙秀玲撰寫的《村民自治通論》[27],王漢生、楊善華主編的《農村基層政權運行與村民自治》[28],范瑜、賀雪峰主編的《村民自治的村莊基礎——來自全國十個省市的村民自治調查報告》[29],王仲田、詹成付主編的《鄉村政治 ——中國村民自治的調查與思考》[30],王振耀編著的《中國村民自治理論與實踐探索》[31],陳浙閩主編的《村民自治的理論與實踐》[32],盧福營、應小麗主編的《村民自治發展中的地方創新:基于浙江經驗的分析》[33]等。
此外,還有學者從村民自治的組織內部權力關系即鄉村關系和兩委關系、村委會選舉等方面作為切入點對村民自治進行了研究,這不僅細化了村民自治的研究內容,還進一步拓寬了村民自治的研究領域。在鄉村關系方面,有徐勇、項繼權主編的《村民自治進程中的鄉村關系》[34],金太軍、施從美合著的《鄉村關系與村民自治》[35],潘嘉瑋、周賢日合著的《村民自治與行政權的沖突》[36];在兩委關系方面,有景躍進主編的《當代中國農村“兩委關系”的微觀解析與宏觀透視》[37],許宗衡主編的《當代中國農村治理結構探究——以黨支部和村委會關系為視角》[38];在村委會選舉方面,有李連江主編的《村委會選舉觀察》[39],徐勇、吳毅主編的《鄉土中國的民主選舉——農村村民委員會選舉研究文集》[40],肖立輝主編的《村民委員會選舉研究》[41],仝志輝主編的《選舉事件與村莊政治》[42]和董勝禮主編的《村委會選舉中的賄選及其治理研究》[43]等。
另有學者從鄉村治理、社會變遷、階層分化等視角給予了村民自治研究不同方面的嘗試,進一步豐富了村民自治的內涵。在鄉村治理方面,比如彭勃主編的《鄉村治理——國家介入與體制選擇》[44],張厚安、徐勇、項繼權等著的《中國農村村級治理——22個村的調查與比較》[45]以及由劉亞偉、詹成付等著的《當代中國鄉村治理與選舉觀察研究叢書》等就從鄉村治理的角度對村民自治進行了研究。在社會變遷方面,由于建嶸主編的《岳村政治——轉型期中國鄉村政治結構的變遷》[46]是在作者進行實證調查的基礎上,通過對岳村百年以來的政治關系、權力體系、政治文化等的變遷過程進行準確的表述與分析,從而在社會變遷的層面上展現了中國農村政治發展的歷史過程和時代特征。另外,由薛和主編的《江村自治——社會變遷中的農村基層民主》[47]和吳毅主編的《村治變遷中的權威與秩序——20世紀川東雙村的表達》[48]也都以社會變遷為研究視角,對中國的農村政治發展進行了細致地分析。還有學者將村民自治研究擴展到階層分化的視角,比如由盧福營主編的《農民分化過程中的村治》[49]則以農民分化為研究視角,對村民自治展開了深入研究與論述。
此外,隨著村民自治實踐的深入發展,一些研究者逐漸將研究角度延伸到政治社會學和法學等其它學科領域。比如,由毛丹和任強主編的《中國農村公共領域的生長——政治社會學視野里的村民自治諸問題》[50],由唐鳴等著的《村委會選舉法律問題研究》[51],由王禹主編的《村民選舉法律問題研究》[52],由任自立和尹天著的《中國村民自治與法律維權》[53],由趙一紅主編的《中國村民自治制度中自制規章與國家法律關系研究》[54]等。
與研究村民自治的著作相仿,這一時期研究村民自治的論文數不勝數,研究者們的關注點和興趣也較上一階段更為廣泛。具體來說,在研究內容上更加具體和豐富;在研究方法更加注重多樣化;在研究視角上也更加新穎。
從村民自治的研究內容來看,除了包括上一階段的村民自治發展歷程;村民自治中的四大民主(這一時期的四大民主呈現齊頭并進的趨勢);村民自治的組織建設和權力相互關系以外,還包括村民自治的社會背景、村民自治的社會價值和社會功能等方面。首先,從研究村民自治的未來走向上看,大多數學者都對村民自治的未來發展持積極肯定的態度,也有部分學者持疑惑或否定的態度。比如詹成付就對村民自治的未來走向提出莫大的期望,他認為盡管村民自治在實踐中不斷遭到非議,但仍然以頑強的生命力在生長、發育和提高,理論界和實踐者現在需要做的工作不是關于村民自治的是與非的判斷,而是思考如何推進村民自治向縱深發展[55]。而黨國印先生在其所寫的《村民自治是鄉村民主政治的起點嗎?》[56]一文中卻對村民自治的發展趨向表示疑惑的態度,他認為村民自治不是作為民主政治的起點,而是一個鄉村政治動員令,因此村民自治的前景很難進行準確地分析與預測。對村民自治的未來走向持絕對否定態度的則是沈延生先生,他在其所寫《村政的興衰與重建》的長篇論文中,明確表達了自己對村民自治未來走向的全面否定態度,他認為村民自治是一種理論上的怪胎,無論是在馬恩列斯著作中,還是在政治學理論中,都找不到它的理論源頭,它勢必會導致新形勢下的紳治[57]。其次,在村民自治的四個民主方面,這一時期研究者們的關注點仍然有所側重,對民主選舉和民主管理的關注度明顯要高于對民主決策和民主監督的關注度。盡管研究的側重點有所不同,但從整體上看,學者們還是對村民自治的“四個民主”作了較為全面和系統的探索。比如在民主選舉方面,趙壽星認為在村民自治過程中產生了海選、兩票制、預選及三上三下三公布四種選舉模式,這些具有創新性的選舉模式標志著村民自治選舉逐步走向規范化和制度化的制度選擇,同時也改變了農村原有的政治結構,是“發展基層民主”最廣泛的實踐[58];在民主決策方面,有的學者通過對農村民主決策現狀的調查,分析了民主決策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存在的問題與困境,提出了相應的改進對策與措施[59];另有學者將民主決策的實踐形式與理論反思結合起來進行分析,得出了民主決策的理想形式應該是基于民主——科學的協商民主決策模式的結論[60]。在民主管理方面,有的學者在詳細分析鄧州市首創的“4+2”工作法的基礎上,對該工作法的實踐成效給予了充分肯定,認為“4+2”工作法是擴大基層民主管理的有效載體,為新農村建設提供了組織、制度、方法和動力保障,并提出了相應的保障機制[61]。在民主監督方面,有的學者從創新民主監督制度的層面出發,對村民自治過程中的民主監督環節進行了詳細闡述。比如,盧福營、江玲雅的《村級民主監督制度創新的動力與成效——基于后陳村村務監督委員會制度的調查與分析》[62]和李秋學、劉懷洲的《村民民主監督制度的創新機制》[63],兩文都在這方面作了不少探索與努力。在村民自治的組織建設與權力相互關系方面,學者們也作了更為深入與系統地研究與探討。其中在村民自治的組織建設層面,賀雪峰作了較為有益的探索與嘗試,他提出一種全新的村級組織制度安排即村政委員會,并認為村政委員會具有許多優點,且與村級組織制度創新的基本原則相吻合,為村級組織制度創新提供了一種新的視角[64]。在組織權力相互關系的層面,學者們仍然主要以兩委關系和鄉村關系為主要研究對象,進行了較上一階段更為細致與深入地分析。比如,在兩委關系方面,程同順的《村民自治中的黨“政”關系及其出路》[65]、陳洪生的《村民自治:農村兩委關系的解析視角》[66]和王金紅的《“兩委矛盾”:經驗分析與理論批評》[67]等都針對村民自治中的兩委關系作了不同方面的論述;在鄉村關系方面,賀雪峰、蘇明華的《鄉村關系研究的視角與進路》[68]、程同順的《村民自治中的鄉村關系及其出路》[69]、董紅的《村民自治背景下鄉鎮政府與村民委員會關系研究》[70]等都在這方面作了不少嘗試,為進一步理順鄉村關系提供了理論支撐和經驗分析。
除以上幾大方面以外,不少學者還從村民自治的社會價值和社會功能方面展開了對村民自治的研究。比如,胡偉和程亞萍認為,村民自治有社會價值、政治價值和法律價值三個維度,其中的社會價值在于實現其社會整合功能,政治價值在于培養現代民主政治的主體,法律價值在于秩序、自由和正義[71]。還有學者借鑒結構功能主義的基本觀點,對村民自治的三重功能即顯功能、潛功能以及反功能作了系統分析[72]。
從村民自治的研究視角來看,這一時期學者們分別從治理、民主、經濟、國家建構、人口流動、城市化等角度展開了對村民自治的系統研究,較上一階段的研究角度更為廣泛與全面。比如黃輝詳和劉寧的《村民自治的治理功能提升:自治組織培育與自治體系構建》[73]、郭云春和劉梅芳的《利益博弈下的鄉村治理——透視村民自治的新視角》[74]以及陳剩勇的《推進村民自治、促進鄉村治理的戰略思考》[75]等都從治理的視角對村民自治進行了具體分析;唐興霖、馬駿的《中國村民自治民主的制度分析》[76]、郎友興的《民主的成長:對村民選舉與自治制度的考察》[77]則從民主的視角對村民自治作了深入地論述。比如,郎友興認為村民自治作為一種制度,它的民主性有一個生長與發展的過程即從無到有、從少到多、從形式到實質、從動員型向競爭型的轉變過程。另外,作為一種新的民主范式,協商民主也成為個別學者研究村民自治的新視角,比如,戴均的《協商民主:村民自治可持續發展的政治訴求》[78]、緱杰的《協商民主——村民自治權利有效實現的新范式》[79]與張揚金的《協商民主與村民自治制度的價值重拾》[80]等都從協商民主的視角較為宏觀地研究了村民自治問題,為村民自治的實踐發展提供了一種新的發展途徑;還有學者從國家建構的角度研究了村民自治,比如吳理財認為村民自治是國家政權在鄉村社會重建的一種方式,通過它實現了國家對鄉村社會的有效治理和整合[81];另有許多學者從經濟、人口流動以及城市化等視角對村民自治作了詳細分析,比如賀雪峰的《經濟越發達村民自治狀況就越好嗎?》[82]、盧福營的《村民自治的經濟分析——兩個不同類型經濟村的村民自治運作比較》[83]和《農村經濟變遷對村民自治的挑戰》[84]、賀雪峰的《論人口流動對村級治理的影響》[85]、湯玉權、任中平的《城市化進程中的村民自治:治理困境及其出路》[86]等都在此方面作了探索與分析。
從總體上看,自《村民委員會組織法》正式頒布以來,尤其是以2010年中央提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為發展契機,這一時期的村民自治問題研究逐漸從全面推廣過渡到深入發展的階段,無論是在研究內容、研究視角還是在研究方法上都較上一階段更為全面與系統,這些極具實踐意義和理論意義的學術成果,為村民自治的實踐發展構建了堅實的理論支柱。
鑒于研究主題的設定,除了村民自治作為核心內容之外,協商民主與村民自治也應該成為國內文獻述評不可缺少的部分之一。如果分別從村民自治、協商民主各自的研究時間段來分析,對二者的研究都可以追溯至較早的年代,而將二者結合起來進行研究,卻是近些年才興起的一種事物。
從梳理相關著作和文獻內容來看,學者們各自從不同的角度對二者進行結合的可能性、功能目標設定、實現途徑以及未來趨勢等方面進行了基本研究。其中在著作方面,最有代表性的是陳朋的《國家與社會合力互動下的鄉村協商民主實踐》[87]一書,該書從介紹溫嶺民主懇談實踐的緣起和成長過程出發,對鄉村協商民主的基本內涵及其價值作了深入客觀地分析,得出了一系列有價值的結論,為協商民主與鄉村治理的有機結合提供了理論素材。在相關論文方面,學者們大體是從以下幾個方面對其進行研究:其一,關于協商民主與村民自治進行結合的可行性來源的研究。比如緱杰認為,雖然二者產生于不同的土壤環境,但在實現公共利益、參與主體平等等方面具有一定程度上的契合性;還有學者認為二者在本質上是一致的,都有其共同的目標,這為二者的結合提供了本質上的可能性。其二,學者們不僅在理論層面研究了協商民主與村民自治具有結合的可能性,還對協商民主對村民自治的功能目標設定進行了深入分析,比如戴均認為,協商民主有利于解決村民自治的民主困境,實現可持續發展[88];另有學者認為在村民自治中引進協商民主機制,可以把民主的公正性與效率性、民主的充分性與權威性、尊重多數與保護少數有機地結合起來,消除臣民意識,復興公民精神,強化公共決策的合理性,從而提升村民自治制度的政治合法性[89]。其三,從理論層面看,協商民主對提升村民自治制度的功效意義是顯而易見的,但如何在制度設計層面使其更具實踐性也是學者們重要的研究內容之一,比如在緱杰的《協商民主—村民自治有效實現的新范式》、張揚金的《協商民主與村民自治制度的價值重拾》[90]以及戴均的《協商民主:村民自治可持續發展的政治訴求》等文章都從不同側面對其進行了研究。最后,由于功能設定的差異,理論判斷和實現途徑的側重點有別,自然也就有了對未來趨勢的不同判斷。其中,有的學者對在目前的村民自治制度中引入協商民主機制持樂觀態度,認為雖然目前在我國農村,協商民主理論還處于起步階段,并未形成一種真正的制度,但它所強調的一種核心價值理論,使其注定將會成為保障村民自治權利有效實現的一種途徑和范式[91]。也有學者認為協商民主作為一種制度的形式去規范鄉村關系、實現村民自治是有可能的,但這種可能如何實現,以及存在著哪些實現困局還需要理論界作進一步研究[92]。
從上述相關文獻可以看出,關于協商民主與村民自治的相關研究,目前理論界并沒有形成較為系統的研究體系,當然這也成為一種研究動力,可以為筆者留下足夠的發揮空間,以在借鑒前人的研究成果的基礎上作出更為深入的分析與探討。
二 國外文獻評述
作為我國基層民主在農村地區廣泛實踐的產物,村民自治自產生起就不僅吸引了許多國內專家學者的關注,還在國際社會掀起了對村民自治的研究熱潮,一大批國外學者帶著“中國的村民自治實踐能否直接導致中國政治的民主化”的疑問,紛紛加入到村民自治的研究隊伍,通過實地調查或者訪談交流的方式展開對村民自治的研究,而相應的研究成果則主要發表在《The China Quarterly》,《The China Journal》,《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China Information》,《Modern China》,《Asian Survey》以及《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等刊物上。在國外研究有關中國農村基層民主的學者中,較為知名的主要代表人物有勞倫斯(Lawrence)、戴慕珍(Jean Oi)、歐博文(Kevien J.O'brien)、李連江(Li Lianjiang)、梅尼恩(Manion)、史天健(Shi Iianjian)、凱赫利(Daniel Kelliher)、愛潑斯坦(Amy Epstein)、勞倫·勃蘭特(Loren Brandt)、阿帕曼(Bjorn Alpermann)、牛銘實、鄭永年、譚青山、何包鋼等。
總體來講,這些國外學者所關注的村民自治問題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村民自治中的村委會選舉以及選舉后的治理問題;二是村民自治與經濟發展狀況的關系;三是村民自治中婦女的政治參與問題;四是村民自治與中國的民主化問題以及村民自治的法律制度問題等,其中以村委會選舉為海外學者的重點關注對象。通過分析國外關于村民自治研究的前沿問題,應當了解這些研究涉及的關鍵性問題有哪些,而對這些問題國外學者又采取了什么樣的分析框架,并得出了什么樣的結論,對我國村民自治今后的發展又會產生哪些良好的借鑒作用。而以上這些問題也構成了該論文的重點內容。
(一)村委會選舉及選舉后的治理問題研究
早在村民自治興起的20世紀80年代,作為村民自治核心內容的村委會選舉就備受國際學者及高官政要的關注。美國斯沃斯大學政治學副教授泰雷內·懷特曾在美國《現代史》上發表《村民選舉:自下而上的民主》一文,文中認為“海內外最為關注的每三年直接選舉一次村干部的作法”,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原先只說‘村民選舉’的中國官員開始公開稱‘基層民主’,而國外觀察者也由懷疑轉而認為村民選舉表現出真正的民主潛力”[93]。
梅尼恩(Manion)在其所寫的《The Electoral Connection in the Chinese Countryside》[94](《中國農村的選舉聯系》)一文通過分析1990年對4個縣中的20個鄉鎮中的56個村莊的樣本調查資料,對村委會選舉的真實性進行了細致深入探討,作者將村干部、鄉鎮干部以及村民各自所持的觀點進行對比,得出以下結論:(1)村干部、鄉村干部與村民三者的觀點呈現一致性;(2)這種一致性與村民選舉的過程具有密切的相關性;(3)村民在面對擁有較多不同選擇時一般會選擇與自己觀點相接近的候選人。梅尼恩還指出,盡管鄉政府和鄉鎮黨委能夠在候選人的提名和審核方面產生很大的影響力,但候選人要想獲得成功也必須有足夠的選票作為前提條件。根據以上分析,梅尼恩還斷言,在村委會中選舉中村民通常會選與自己在某些方面相似或相關的候選人,因此競爭性的選舉會產生很大的一致性。此外,在農村選舉過程方面,還有學者提出了與梅尼恩不同的觀點,該學者通過分析微觀調查結果指出,選民只有認為“候選人在選舉可能失敗,才愿意參與投票”的過程,而通過對投票人數模式和競選公職模式進行比較表明即便是競選結構對黨員有利,候選人之間的競選觀念也足以對選民產生吸引力,使他們認為選舉過程是公平的[95]。
凱赫利(Kelliher)在《The Chinese Debate over Village Self—government》[96](《中國村民自治的爭論》)中詳細論述中國官方圍繞村組法的實施情況而展開的爭論。他提出支持村民自治和村委會選舉的人認為,要想使一些農村精英進入農村管理機構,就必須要實行選舉,因為村民們基于自己切身利益的考慮,會把在經濟方面有一技之長的人選舉出來。贊成村民自治的人還認為,由村民公開選舉產生的村委會機構可以更加有效地貫徹實施國家政策,因為村民自治“并沒有允許人民改變國家的要求,而只是讓他們決定如何滿足國家要求”。但來自基層的地方官員們卻不認同上面的觀點,他們認為村民的政治素質和民主意識太低,根本不適合搞民主選舉,讓村民參加村委會選舉不僅不能產生好的領導班子,而且還會把好的村干部趕下臺,讓一些沒有知識和技能的人取而代之,因為貫徹實施國家政策是村委會的職責所在。因此,許多地方官員秉持反對村民自治的態度使民主選舉流于走過場的形式,以此來對抗村組法的貫徹實施。但作者卻認為對阻礙村民自治發展的另一種因素來自鄉和村的黨組織,因為村委會是在村黨支部的領導下開展各項工作,不少農村地區出現鄉黨委和村黨支部操縱村委會選舉的情況,有的地方則是黨支部成員和村委會成員交叉任職,通過村民選舉的村委會成員通常兼任村黨支部書記或副書記。那么在這場關于是否推進村民自治的爭論中到底隱藏著什么呢?作者認為,從短時間來看,前景并不令人樂觀,因為地方官員和黨支部的雙重干預會使村民自治的實施效果大打折扣;而從長期來看,對村民自治持贊成態度的人也有其弱點,他們并沒有把民主當作一種需要長期實現的目標,而只是把民主當成一種有力貫徹國家政策和促進農村社會穩定的手段,因此這種具有工具性質的措施并不可能產生真正的民主。
史天健(Shi Tianjian)也對村委會選舉作了重點研究,并從經濟發展的角度對村委會選舉與經濟發展的關系進行了深入分析。他把參與村委會選舉制度實施過程的研究,分為民政部官員、國家領導人、地方官員、村干部、村民以及海外學者六種不同的行為人員。他提出中國農村改革之所以會成功的關鍵因素在于推行了漸進式的發展策略,即把選舉的實施過程分為兩個不同的階段,逐步推進。作者還通過分析1993年的一份全國性調查資料,詳細論述了經濟發展與村委會選舉之間存在的關系,他指出,經濟發展與村委會選舉之間有著凹形的曲線關系,即經濟財富會提高舉行半競爭性選舉的可能性,但這種影響并不會一直持續下去,它會隨著經濟財富的快速積累而減弱,甚至會進一步延緩農村民主發展的進程。而產生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則在于村干部可能會借助新興的經濟資源鞏固自己的權力,主要包括:(1)提高村民對村民委員會以及其它農村管理機構的依賴性;(2)村干部通過手中的經濟資源收買村民;(3)村干部利用經濟資本買通鄉鎮政府官員,從而造成其對中央政府決定的無視[97]。
勞倫·勃蘭特(Loren Brandt)則通過一系列的實證調查與分析,對中國農村村民選舉的狀況進行了深刻分析,提出一些頗有建設性的觀點:第一,目前農村的選舉制度能夠有效激勵村干部維護選民的利益;第二,限制代理投票可以提高中國農村選民對村干部的監督能力;第三,完全由公眾提民候選人的程序可以更好地實現鄉村治理的有效性。同時他還指出,即使在農村選舉制度實施不力的情況下,也能給村干部帶來巨大的激勵效應,因此農村選舉改革的重點應放在普及制度而不是完善其選舉質量,而對選舉改革努力的方向上說,限制代理投票和提高選民對提名過程的參與這兩點應受足夠重視[98]。
歐博文(Kevien J.O'brien)在《Path to Democracy?Assessing Village Elections in China》一文中重點分析了村委會的選舉程序與農村基層民主的關系,指出目前我國大部分村委會選舉已經在較為合理和公正的程序下展開,但受鄉鎮政府、黨支部和其它社會力量(如宗族、宗教團體和黑道力量)等多種因素的影響,這種“權力行使”的變化卻遠遠跟不上“權力獲得”的變化。因此,作者認為對“民主”進行“純粹程序性”的定義是有失偏頗的,因為民主化的實現依賴于嵌入式選舉機構中的權力配置,只有將基層民主置于選舉程序的權力之上,才能實現具有“高品質”的民主,這也遠遠超過每三年進行一次的村委會選舉帶來的民主效應[99]。然而,德國學者阿帕曼卻在基本肯定上述觀點的基礎上提出了自己的見解,認為村民自治中的民主選舉即“權力獲得”與選舉后的實際“權力行使”之間的差距本不應該如此之大,因為“權力行使”的過程本身也是在一定的程序中進行的,而且目前除了民主選舉以外,村民自治中的其它三項權利包括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也都進入了相應的制度化軌道。同時,作者摒棄了中央與農村的宏觀與微觀分析思維,選取了“省級立法”的中觀思維作為分析基礎,并在村民自治的制度化以及農村黨組織等方面提出了自己的建議[100]。
此外,還有學者從政治效應和公民權利意識覺醒的角度對村委會選舉作了研究與論述。
從政治效應的角度研究村委會選舉,具有極大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村委會選舉的政治效應具有多重性,它對農村基層民主的影響具有最為直接的廣泛性,而對中國整體的民主政治進程來說,它又可以對其產生具有持續性的影響力。盡管可以根據目前的村民自治實踐作出上面較為宏觀地判斷,然而從長遠來看,誰都無法預料農村的直接選舉將會導致怎樣的政治后果。由于問題的復雜性和結論的不確定性,許多國外學者也加入了研究村民自治的政治效應的陣營,分別在村委會選舉對黨支部、村委會、鄉鎮政權以及村民自身利益等方面進行了探索與分析。他們認為,村委會選舉會在一定程度上會削弱村黨支部的優勢地位,但從整體上看卻對黨支部實際控權的影響力不大,在很多農村地區,黨支部的地位仍然要超過村委會,村委會在政治活動中并沒有最終的決定權;而在經濟相對落后的村莊,由于村黨支部書記在促進農村發展過程中毫無貢獻,村委會選舉則正好為鄉鎮政府對這些村支書進行撤職處理提供了機會,這也使村委會成為農村權力機構的中心具有了可行性[101];村委會選舉并沒有解決村級組織與鄉鎮政府的問題,鄉鎮政府與村委會的關系仍然具有不確定性,要么走向鄉鎮成了“一竿子插到底”的老途徑,要么使村莊成了無人管的邊緣地帶;自由公平的村委會選舉有助于加強選舉與當選村干部之間的密切聯系,而村干部要想連選連任就必須維護村民的利益[102]。
從公民民主權利意識覺醒的角度對村委會選舉進行研究,最具國際影響力的當屬李連江和歐博文的一系列研究成果。在其所寫的文章中,李連江通過對江西某縣20個村的調查,著重分析了自由平等的民主選舉能否喚醒村民民主權利觀念。通過研究他認為,民主選舉在農村地區的輸入,可以激活村民的民主權利意識,村民在選舉過程中不會支持那些對國家政策進行事實歪曲的村干部,并會和其他村民成員一起罷免沒有責任心的村干部,要求通過選舉產生的村干部敢于對歪曲中央政策的鄉鎮干部進行抑制。換言之,民主選舉可以增強村民的政治效能感,村民開始把政治參與和權利本身聯系起來,并為實現這種權利而采取一定的行動。此外,歐博文和李連江也曾對農民捍衛自己權利而采取的行動進行過深入地分析,他們最早提出了“依政策抗爭”的觀念,把村民劃分為“順民”“刁民”和“釘字戶”三種類型,而后兩種類型其實是地方官員們對不服管的農民的蔑稱,也正是因為這些敢于為爭取自己權益的農民,才會根據國家的法律法規進行上訪來抵制不合理的土政策,維護自己的合法權利[103]。在后面的繼續研究中,他們進一步強調村民上訪告狀的目的不再僅僅局限于實現自己的經濟利益要求,而是將目標進一步鎖定為依法保障自己選舉與被選舉權、重大事務決定權、罷免權以及監督權等政治權利。此外,還有學者認為村委會選舉并不能激發出村民過多的民主權利意識,更談不上他們會主動行使自己的民主權利[104]。
(二)村民自治與經濟發展狀況的關系研究
影響村民自治制度實施效果的因素有許多種,既包括社會、文化以及教育等方面的因素,也有經濟方面的因素,但從村民自治的實踐發展過程來看,不難看出經濟因素對其產生的影響力最為明顯。國外學者通過對經濟發展與村民自治的關系作出不同的假設,形成了四種相對獨立的學術解釋。
第一種解釋認為,經濟發展與村民自治具有正相關性。比如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政治學系的歐博文(Kevien J.O'brien)教授在《Implementing Political Reform in China's Village》[105](正在進行中的中國村莊政治改革)一文中指出,在擁有效益良好的集體企業的富裕村莊發展村民自治較為容易。作者將對貫徹執行村組法的不同效果進行了準確歸納與分類,并總結出以下結論:那種既有較高政治參與度、又能很好地完成國家下達的指標任務的村委會,通常是在村辦集體企業發展較好的村莊。作者認為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在于:其一,村辦集體企業發展的好壞與村民自身利益的實現息息相關,這為發展民主政治提供了利益基礎;其二,在村辦集體企業較為發達的村莊,村干部在選舉中失去自己權力的機會較小。
第二種解釋認為,經濟發展與村民自治呈現反比關系,比如戴慕珍(Jean Oi)在《Economic Development,Stability and Democratic Village Self—governace》[106]中認為,推行村民自治的一個重要目標則是促進農村經濟生產力的發展和維護農村社會的穩定,而經濟的發展離不開一個好的領導班子,但卻不一定與民主治理有聯系。高度工業化村莊的發展經驗顯示出村莊的經濟發展水平與民主的村莊治理之間存在一種反比的關系。雖然她對自己的這一觀點能在多大程度和范圍內適用還持不確定的態度,但她在另一篇文中則提到:在較高的收入與競爭性的選舉或參與代表會議之間不存在正相關的關系,與此不同,一些證據表明隨著經濟收入的進一步提高,競爭性的選舉和對代表會議的參與卻逐漸減少了。在《Democracy,Chinese Style》[107](《中國體制下的民主》)中勞倫斯(Lawrence)通過1992年對河北省趙縣北王村進行為時兩天的訪問而收集到的與村民代表會議相關的資料進行研究分析的基礎上指出,以農業為主相對不富裕的村莊在實行村級民主治理方面走在前列。勞倫斯在研究中發現,北王村的村民代表大會擁有包括對村民重大事務的決定權、對村委會工作(重點是財政支出)的監督權、對不稱職干部的撤換權和對村黨支部“錯誤決定”的否決權等重大權力。作者還認為,盡管北王村的村委會選舉過程不是很完善,但村民代表會議的存在卻能夠把村干部的責任心激發出來,使其更好地為村民服務。
第三種解釋認為,經濟發展程度與村民自治并不具有非此即彼的正相關或者負相關的關系,而是呈現出一種曲線關系。比如,史天健認為,民主發展與經濟發展程度存在曲線相關的關系,即經濟相對貧困和經濟相對富裕的農村地區,由于受經濟壓力或者金錢壟斷權力等方面的影響,使村民對參與民主選舉缺乏應有的動力;而在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高的村莊,由于村民認為參與選舉會給他們帶來切身利益,因此他們表現出積極的參與熱情[108]。香港大學的孫秀林根據對全國24個省份進行調查收集的資料數據而建立的模型進行研究,也驗證了二者之間存在的這種曲線關系。他的研究結果表明,經濟發展會增強村級治理的民主性,但這種影響并不會一直存在,它會在達到一定程度之后再下降,因此經濟發展水平與村民自治之間存在一種倒U型的曲線關系[109]。此外,加拿大學者戴維·茨格威通過開展實地調查,得出了與上面兩種觀點相仿的結論,即在最富有和最貧困的村莊,村民們較少具有民主觀念;而在中等富裕的村莊,村民們往往更具有民主觀念,這也再次說明經濟發展與村民自治不是非正即反的關系,而是呈現出一種曲線關系[110]。
第四種解釋則認為,經濟發展同村民自治關系不大。比如,鄭永年指出,影響中國農村各地民主發展程度不同的方面有許多,在這些方面中,其中最具影響力的因素則是國家在基層民主實踐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在地方自治的發展水平在很大范圍內取決于各級地方政府的態度,而與各地的經濟發展水平關系不大。
(三)村民自治中婦女的政治參與問題
農村婦女作為農村基層建設的主體之一,她們能否在村民自治中充分行使自己的民主選舉權利,已經成為當前衡量我國農村基層民主政治建設的標志之一,而這一問題也引起了廣大國外學者的討論與關注,并得出了較為相似的結論,即農村地區中婦女的政治參與程度較男性來說要低很多,且呈現持續下降的態勢。有學者指出“自1988年農村地區引入村委會選舉的民主機制以來,婦女的政治參與一直處于持續低水平的狀態[111]”。還有學者指出,雖然村民自治為中國的鄉村治理帶來了巨大改變,但在社會環境、政治制度和社會文化等因素的制約下,農村婦女這一群體在農村基層政府中的作用卻依然體現不明顯。此外,婦女在村民自治中的弱勢地位還體現在“村委會中婦女占主導地位的職位比例不足”,“農村婦女在當地權力結構中的比例正在下降”等方面[112]。
另有學者認為相關的投票知識不一定會影響農村婦女的政治參與能力。該學者從我國福建省和遼寧省的農村地區隨機選取了700名婦女作為樣本,并將她們分為普通婦女和村干部婦女兩組,分別歸類到對照組和按照組,對其所具有的知識水平是否會影響到其投票行為進行分析測試,得出了以下結論,即如果對普通婦女進行知識培訓,不僅她們的投票知識會得到提升,而且她們會更充分行使自己的投票權力;但對村干部婦女進行知識培訓,卻不能充分看出與她們在培訓之前的差異。
(四)村民自治與中國的民主化問題
大部分海外學者都對村民自治的發展能夠加速中國民主化進程持肯定態度,把村民自治看成是孕育中國民主的基地,尤其以民主選舉帶給廣大村民認知民主程序和民主規則的訓練平臺,“重復選舉可能逐漸產生深遠的改變關于村民的政治合法性的理解。自由和公正的選舉可能首先成為農村公認的政治生活,然后一個既定的政治價值,村民們希望看到適用于所有政治當局”[113],“村民選舉已經提供了充足的培訓場所,使民主成為一種可行的選項”[114]。但對進一步向上擴大直接選舉范圍的前景卻抱不樂觀的態度,認為關鍵因素在于能否獲得政府的支持。比如,鄭永年認為,鄉村民主向上發展受阻,農村基層民主對國家層面民主的影響力較小。如果沒有來自上級政府尤其是中央政府的進一步推動,村級民主化將來很難擴大到上一級政府中[115]。而美國的泰雷內·懷特在提到擴大基層直接選舉的前景時也曾提到,“中國基層民主試驗的命運取決于北京是否打算將這一進程向上擴展。對于前進中的政權來說,這條路風險是巨大的。但是在推進基層民主10年和民主選舉在農村扎根后,退卻的風險也許同樣巨大”[116]。
(五)村民自治的法律問題研究
德國學者阿帕曼(Bjorn Alpermann)對我國村民自治的法律制度進行了充分研究,他在研究過程中著重分析了兩種關系:一種是村委會與鄉鎮政府之間的關系;另一種則是村委會與基層黨組織之間的關系。他認為在法律中規定村委會與鄉鎮政府之間是指導與被指導的關系,這會為村民自治在現實中貫徹執行國家政策帶來諸多不便與困難。同上,在法律中規定基層黨組織應該在領導和支持村委會行使職權時發揮領導核心作用,會直接造成村級組織權力之間的內部壓力,難以為村委會直接行使自治權利提供保障。要想讓村民自治走出上面的困境,必須要重新整合目前的法律體系。而歐博文則對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的貫徹執行情況進行了具體論述,他通過實證調查分析指出,“除了最成功的示范村以外,組織法的落實還存在許多問題”,“許多村民對組織法有很大的懷疑,許多縣、鄉和村干部采取‘觀望態度’,還有一些公然抱有反對情緒。民政部門面對的一些難題,起因就是許多基層干部和村民認為他們支持這項法律得不到什么(或者還會失去很多)”[117]。
由于海外學者通常會站在客觀中立的角度看待中國農村政治發展,因此海外學者關于村民自治問題的大量研究成果不僅對中國繼續完善村民自治制度具有極其重要的借鑒意義,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直接推動村民自治實踐的發展,因為村民自治的發展不僅要靠農民群眾民主精神的激發和國家政策的有力支持,還需要本著“博采眾長”的態度對有益于我國農村地區民主發展的海外人士的意見進行借鑒與采納,為我國村民自治的發展提供多種選擇路徑,從而進一步推動農村基層民主實踐的深入發展。
三 國內外研究動態評析
從整體上看,當前的國內外學術界對村民自治問題的研究呈現出以下幾大特征:
其一,在研究視角的擇取上,涉及到鄉村治理、國家建構、政治民主、城鄉一體化等諸多方面,拓寬和深化了村民自治問題的研究視野。
其二,在所涉及的學科領域上,包括政治學、社會學、經濟學、法學、歷史學、管理學、政治社會學等多個學科,但以政治學和社會學為主。其中有的學者在研究時會應用其中一種,也有學者選擇兩種或者兩種以上學科交叉應用,呈現出學科研究多樣化的特征。
其三,在研究方法上,采用學理分析與實證調查相結合的研究方法。由于村民自治問題具有現實性的特征,因此學者們在研究的過程中,通常會先深入實地進行廣泛的田野調查,在獲得大量可靠數據資料的基礎上,運用政治學、社會學以及法學的相關理論知識,對其展開一系列的研究與分析。
其四,在研究內容上,村民自治研究主要包括村民自治的發展歷程、村民自治的組織機構以及權力相互關系、村民自治的內部組織結構(集中于對四個民主的討論)以及村民自治的社會價值和社會功能等方面。
第五,在分析框架上,主要以“國家—社會”的分析框架為主。國家與社會的關系問題是當代政治學、社會學、法學甚至整個社會理論界的核心議題之一,“國家—社會”這一主流的分析框架也被多學科的學者所應用,而研究村民自治的學者也通過在村民自治問題中導入這一理論工具,試圖尋求建構新的解釋模式和研究范式,在理論上和實踐上推進村民自治的發展進程。
四 進一步研究的空間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目前國內外學術界對村民自治研究的成果非常豐富,這不僅拓展了村民自治的研究內容,還深化了對問題本身的認識程度。但這并不意味著村民自治問題沒有繼續研究的空間,恰恰相反,當前的村民自治問題無論是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上,都有待作繼續深入的探討。具體來講,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研究視角選取較為廣泛,但實用性不足。目前,大部分學者都從國家建構、政治民主以及城鄉一體化等角度對村民自治問題進行研究,尤其以國家建構為重點研究角度,突出國家對鄉村社會自上而下的整合作用。而從村民自治的產生和發展來看,它始終是一個國家和社會雙向互動的過程,是一個極具現實性的議題。因此,針對村民自治問題的特殊性和現實性,選取一個實用性和針對性較強的研究視角,顯得尤為重要。
第二,實踐研究居多,理論研究不夠。村民自治作為一項兼具實踐性和理論性的議題,在研究過程中應該注重將二者結合起來進行研究,也只有這樣才可能得出較為科學的結論。然而,目前學術界對村民自治問題的研究將重點放在實踐層面,多是選取村民自治的一些案例或對其在實踐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展開分析,而在理論層面卻略顯單薄。因此,對村民自治的實踐層面進行總結和提升,加強理論分析應該是以后研究的重點方向之一。
第三,片面研究居多,系統性研究缺乏。目前學術界對村民自治問題的研究,大多局限在所涉及的某個方面或某個問題,研究成果比較零散,沒有形成系統性的觀點。如果能夠從某個研究角度出發,對村民自治問題的各個部分進行系統性分析,得出實用性和現實性較強的結論,將會對今后的村民自治建設提供很好的理論指導和對策支持,而對村民自治問題的整體把握和深入認識也能夠產生重大的現實意義。
因此,本項研究在總結國內外研究的基礎上,將村民自治置于協商民主的視角下,不僅注重實踐方面的總結和提升,還在理論層面進行細致分析,對涉及到的相關問題展開一系列的研究,以期為實現村民自治的可持續發展作出自己點滴的學術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