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呼喚，唐瀟眉眼間掠過一抹隱晦的不悅之色，將傳音符收回錦囊中放好，轉過身笑臉相迎。

寒暄了幾句，兩人便結伴而行，把程小乙甩在老后面，祝啟顏也絲毫沒有介紹他給唐瀟認識的意思。

唐瀟問道：“祝師姐，昨晚你沒回宿舍？”

“下山處理一些事，碰上了點小麻煩，不打緊的。”

祝啟顏隨口應著，上去挽住唐瀟的手臂，親昵得很。

“師姐，都什么時候了，你還……”

唐瀟掙開她的手，搖搖頭，盡量委婉道：

“師姐，我就直說了吧，你要明白自己的處境，昨天劍修系雷劫大會出了蝕心雷劫，師尊已經很氣惱了，你和符妙尹還要給她添堵，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雷劫大會出了蝕心雷？”

祝啟顏愣了一下，立即意識到還有更嚴重的問題，試探地問道：“妙尹她們……現在怎么樣了？”

唐瀟一臉無語，撇撇嘴角說：

“師尊已經知道你們四個偷偷搞道友聯誼會的事了，昨天安頓好了被蝕心雷擊傷的疏聞師姐，她老人家就直奔茗音小筑去了，把正從里面樂呵呵出來的符妙尹她們仨堵了個正著，還把幾個受邀的學長當街教訓了一頓?！?

“教訓…？”

“就是用劍砸??！她老人家氣得連長離劍都祭出來了，把那幾個元嬰期的學長打得鼻青臉腫，現在還在醫館躺著，符妙尹她們臉都嚇白了，一聲不敢吭，師姐，聽說你沒在場呢？”

“啊…我當時有點事，提前走了?！?

大太陽當頭，祝啟顏卻打了個冷戰，師尊門規極嚴，幸好自己踩了狗屎，門都沒進，就被茗音小筑的侍者趕了出來。

雖然后來遇上程小乙這個缺德佬，也絕對算不上什么好事就是了……

不愧是狗屎運！

“祝師姐，你怎么還有閑心高興？”

唐瀟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道：“符妙尹她們幾個害怕，把鍋全甩到你頭上了，師尊現在就在留月軒等著你呢！”

晴天霹靂過后，祝啟顏熟練地認清了現實：就知道這冗長的霉運不會這么輕易到頭。

“那我——”

祝啟顏剛想風緊扯呼，胳膊已被唐瀟牢牢鎖住，后者昨天也參加了雷劫大會，雖然因為意外沒能成功突破元嬰，實力卻也穩壓她一頭，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

“師姐莫怪，此番我下山正是受師尊所托，有什么話，等見了師尊再說吧。”

“啊，這？！”

祝啟顏哭喪著臉哀求道：“好師妹，別帶我去見師尊，看在咱們是同鄉，你以前也常到我家過年的份上，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我們沒遇到行嗎？”

“師命難為，我人雖然調到符箓系，卻依舊是師尊的弟子，何況師尊說不把你帶回去，就把我送回老家，”

唐瀟眼中的掙扎逐漸變得斬釘截鐵，“祝師姐，我們是一個山溝溝里出來的，你想過回去過那種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往后只能天天守著四角天空的日子嗎？我不想！”

“我也不想啊！不要、我不要去見師尊啊……”

祝啟顏萬念俱灰，身子軟綿綿垮在唐瀟懷中，后者干脆把她扛起來，架在了肩上。

“后面那個男的是誰，怎么一直跟著我們？”唐瀟余光瞥見慢吞吞綴在后面的程小乙，瞇起雙眼道：“你的朋友？”

祝啟顏看看爬個臺階累成狗的程小乙，又回望不遠處若隱若現的道校建筑，猶豫片刻，道：

“算不上，剛認識的，一個幫別人渡雷劫的小代練?！?

“師姐，”唐瀟無奈嘆氣，“你已經淪落到相信這些江湖騙子的地步了么？雷劫怎么可能找人代渡呢？”

出于思維慣性，祝啟顏下意識想要反駁，可組織了半天語言，才發覺自己理屈詞窮。

說是師尊給介紹的，她自己都不信；

那難道要用全自動缺德無量放生機來佐證？

恐怕師妹只會更快把自己送到師尊那里，因為在她看來，自己絕對是想渡雷劫想走火入魔了！

“唉……”

除了嘆氣只剩嘆氣，祝啟顏認命地低下頭，任由唐瀟扛著她不斷加速，直奔留月軒而去。

程小乙這才注意到自己被甩了——字面意義上。

“呵，天真的女人，一點危機意識都沒?！?

他踢掉礙事的木屐，一根繩穿起來掛在脖子上，抽出一張神行符捻在指尖，搭配口訣激發符箓之力，身輕如燕，三步并作兩步追上去。

……

留月軒，劍修系女生宿舍。

六月中午的太陽，是一種近乎折磨的悶熱，將這剛下過雨的內院悶成一座殘酷的蒸籠。

刺眼睛的大太陽地兒里，三名與祝啟顏年歲相仿的女修正咬著牙跪坐在地，雙手背縛于身后，膝上壓著還未塑形完畢的劍胚。

“都給我抬頭挺胸，不許彎腰駝背！不是對自己的容貌姿色很有自信么？都學會去勾搭男人了！彎一次腰，加一柄劍胚——符妙尹，你動了，黛纓！”

大樹下的陰涼地兒里，駐顏有術的劍修系導師景素，正緊閉著雙目盤膝打坐。

身旁弟子得令，放下芭蕉扇，將一旁事先準備好的沉重劍胚，加在了跪在最左側的少女膝上。

“符師姐，且忍一忍罷，等師尊消消氣……”

“黛纓，”耳畔響起師尊傳音入密的死亡低語：“你這么同情你符師姐，干脆幫她負一柄如何？”

“弟子不敢，弟子知錯，弟子告退！”小師妹沈黛纓認慫三連，一溜煙退了下去。

符妙尹幾近暈厥，牙根也早已咬麻。

這膝上的劍胚不僅沉重，還能壓制體內的靈力流轉，使她無法運功抵擋暴曬，白皙后頸處的汗水被毒辣陽光炙烤干，曬傷發紅的肌膚又被汗水淌過，像是蜂子蟄的刺痛，一陣比一陣強烈，一陣比一陣鉆心。

祝啟顏，你丫死哪兒去了！快回來啊你這個混蛋！

——三名被罰跪的少女，此時腦中的想法出奇一致。

以至于祝啟顏被唐瀟扛著進了內院，還未感受到師尊毀天滅地的劍氣，先迎上了四道怨氣沖天的目光：

你個二五仔還有臉笑！你也不想想，姐兒幾個省吃儉用搞這個聯誼會是為了誰？

還不是你個笨比，三年都過不了雷劫小測，我們才找學長師兄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另辟蹊徑！

你倒好，遲到半個時辰不說，踩著狗屎一步一個腳印兒，被茗音小筑的侍者攔在外面，門都不給進，練功的時候怎么不見你這么踏實？

結果走就走了吧，你居然還跑到師尊那里打小報告？捫心自問一下，你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嗎?。?！

祝啟顏哪兒敢去瞧三位閨蜜的臉色，老實巴交跪在地上，小聲開口：

“師尊……”

“不要再叫我師尊，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徒弟，”

景素導師直接開口說道：

“祝啟顏，你被逐出師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