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搞笑，洛川更奇怪的是，這富戶鄉紳們集資建的鄉塾，現在卻是由這個張龍出頭來處理事情。

看來這個張龍在瓜洲壩應該是相當有地位、勢力的，遠不只是一個開賭場，開窯子的商人那么簡單。

要知道，大明帝國的商人，哪怕是再有錢，那在社會上也是沒有地位的，更不可能有資格處理學堂相關的事情。

這個張龍的情況，洛川倒是沒有多問過有福。

楊士奇看了看袁老頭，又看了看人群中叫過自己幾聲先生的孩子。

搖了搖頭，只得站出來，道：“孩子們生活不易，楊某想著讓他們多識得幾個字，將來也能更好的謀個營生罷了，張員外家大業大的，何苦與小娃們一般計較呢？”

張龍冷哼一聲，道：“為了幾個無知小兒，爾等便敢褻瀆圣人禮制，違背朝廷法度嗎？爾等受吾之資，卻不忠吾之事，又是何道理？身為教民之師，卻不傳圣人之道，更有何顏面以儒子自居？”

這話，對于文人來說，那罵的是相當毒了，更何況還是兩位飽讀詩書的老儒子。

他們可是最重氣節和顏面的，有人甚至為了這些東西連命都不要。

現在張龍竟然咄咄逼人地搬出這一面面大旗，直接罵兩位先生不配當儒子，這太打臉了。

果然兩人被氣得，袁老頭直接吹胡子瞪眼了，而楊士奇則滿臉的難堪和無奈。

楊士奇忍著心中的火，嘆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楊某以后不收他們便是了。”

“大哥哥，小玉以后在門口聽教可以嗎？”

洛川轉頭看到那雙清澈的眼睛，又看到兩位先生臉上的表情，心中頓時火起。

這雙眼睛，太干凈了。

而袁老頭和楊士奇，但是除了有福以外，僅有的對他心存善意之人。

洛川提高聲音道：“哈哈，張胖子，你說小兒無知，我看你才是醉漢不知醉，蠢豬不知蠢！真是掃興呀，一大早便聽到胖子你如此一番狗吠狼嚎，白白害得我沒了一天的好興致！”

他一開口，便成為了全場人目光的焦點。

眾人看到說話之人竟然是洛川，滿臉的震驚已經無法形容了。

洛大敗家子竟然敢罵張龍？這個世界怎么了？還有比這更神奇的事情嗎？

張龍同樣被驚訝的一下沒緩過神來。

但很快，他暴怒道：“你這個狗東西竟然辱罵張某，找死么？”

洛川悠悠地道：“罵你又怎的？袁先生、楊先生教書育人沒錯，小孩子上學沒錯，女子上學更是半點沒錯，既然這些無錯之人都需受你辱罵，那你這種滿口胡言的愚豬，我為何罵你不得？”

包括袁老頭和楊士奇在內，所有人都張大著嘴巴，自己這是看到了什么事情？

張龍罵道：“混賬東西，張某說的圣人禮制、朝廷法度何錯之有？你這個腌臜物又哪里懂得這些？”

洛川大聲反喝道：“哼！說你愚蠢如豬，你還不自知。你說的圣人之禮，試問，孔孟先師，哪一言哪一行說過女子不能就學？如果孔母愚蠢，誰給孔圣人啟的蒙？

如果孟母愚鈍，又哪來孟母三遷之美談，又哪來的孟子亞圣萬世之師，難道他不感念自己母親的栽培嗎？孔圣人更是說過‘有教無類’。難道女人便不是人嗎？她們就合該跟你一樣愚蠢如豬嗎？你又憑什么說兩位先生不傳圣人之道，不能以儒生自居？

你說的《女誡》禮制更是屁話連篇，試問‘婦容不必顏色美麗’說的通嗎？天下男子誰不喜歡美女？你家里成群的妻妾難道都丑陋如鬼嗎？說女人不需聰慧，試問蠢婦又如何能做到相夫教子，治理好家業？

如果班昭自己是不必辯口利辭的蠢婦，她又如何寫得出《女誡》這等文章。她自己都未做到《女誡》中的要求，她又憑什么要求天下女子去做？

哼，還有你這個偽君子，你口口聲聲說辦鄉塾是為里坊做善事，無非是為了自己的私利而已。再者說了，小孩子抽空讀書識字，又能耽誤多少農桑？

農活干不完，不會相幫著干嗎，放牧，不會一群一群放嗎？如此簡單的辦法你都想不出來，還好意思替朝廷宣揚國策，我大明國策便是被你這種偽君子給敗壞的。

孩子們上完，更有學識，更懂禮數，豈不是我大明之福。你這肥頭大耳的豬，只會欺負女子，欺負孩童，你算個什么男人……”

洛川罵一句，張龍臉色便鐵青一分，最后整個胖臉都給氣黑了。

眾人的腦子里根本已經無法思考，只能愣愣地聽著洛川在罵張龍。

尤其是張龍家的仆役，更是聽得目瞪口呆傻眼了，這老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跟了張龍這么多年，生平頭一回見有人敢這樣罵張龍的。

張龍氣的跺著腳，暴怒道：“蠢貨，還不給我打！”

洛川覺得他原本是想跳腳的，只是太胖了，跳不起來。

那些仆役終于醒過神來，擼起袖子開始沖過來要揍人。

“媽呀！”

洛川喊了一聲，撒丫子就跑，身后傳來袁老頭哈哈地大笑聲。

邊跑，洛川還回過頭來觀察一下敵情，發現那幾名仆役被一些人故意擋了片刻。

旋即又朝自己追了過來，他哪里還敢再回頭，低著頭，專挑偏僻的地方拼命跑。

風在耳邊呼呼地吹，頭上的汗水不斷地在往下流，腿好醉呀，這肯定不止萬米長跑了。

唉，大家不是正在討論孔孟之道嗎？

這屬于談經論道的范圍，應該算是文雅之事才對呀？照理說，應該秉承“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原則才對呀？

還有袁老頭也是，沒看到自己正在被人追打嗎？只顧著自己笑，一點義氣都不講。

開始身后還有仆役的怒罵聲，等他轉了不知道多少道彎后，身后便沒了動靜。

但洛川不敢停下來，那張胖子被自己罵的那么慘，不打折自己一條腿，估計這事完不了。

唉，自己怎么就不知道摟著點呢？

這下好了，等不到上戰場，自己就得被廢了。

奔跑中的洛川很快發現自己已經跑出了西邊的住宅區，一片廣闊的田野出現在了眼前。

臨近地里還有大片的油菜田，此刻正開著艷黃黃地油菜花。

洛川沒有猶豫，直接鉆進了油菜田中，又回頭趕緊把擠歪了的菜油桿撥正，消除掉明顯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