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瘠落后的關外，其城鎮自然也富裕不到哪兒去。

閭陽縣說是個縣城，但在沈秀眼里這里連個村都算不上，統共也就兩條大街，街上的商鋪小販更是零星幾點。

一個字，窮！

難以想象，以明朝現在的物價來看，難以想象，劉大富是用了多少年才掙到那二百兩銀子的。

還是當山賊好啊！掙錢快，成本低，如今連風險也小了……真他娘有前途！

午時剛過，行走在泥濘的城內小道上，沈秀像極了好奇寶寶，左看看、右瞅瞅。每一處地方透著新奇。

相比于后世那些滿是柏油水泥的建筑，這些五百年前的建筑雖然陳舊破爛，卻別有一番感覺。

那些全木制式的房屋，和夯土軋平的道路，還有那些身著圓領高腰服飾的大明百姓，每個細節仿佛都在告訴沈秀……這里是大明！

哪怕它遠在千里之外，卻依舊長著大明的模樣……

“二當家，咱們何時動手？”

“小點聲，你他娘的再喊幾句，整個閭陽縣都知道山賊來了……”

跟在身后的幾個黑臉大漢健碩有力讓人一看就不像好人，為了不被諸如一類，沈秀無時無刻不在與他們分開距離。

奈何孫不二塞給他的這些人，雖然忠心有余，但智商明顯欠缺，每每看見路人時都會露出一副‘我是山賊’的兇相，更有甚者一路盯著人家錢袋看。

這種人進了城，竟然沒被馬上抓起來，可見明朝邊鎮的治安真的太差了。

“等到天黑再動手……”

“那咱們現在進城干啥？”

“你猜。”

“……”

實在懶得解釋，沈秀翻個白眼緊走幾步，與幾個山賊拉開了距離。

……

大明邊關遼闊，遼東以北更是設有奴兒干都司等大大小小數百個軍事衛所，類似于閭陽縣這種邊陲小鎮不勝繁數，不過其內有正規衛所官兵駐扎的卻是不多。大明洪武年間，太祖朱元璋幾次遠征，打服了不少草原部族，后世明粉更是吹噓‘長城內外再無敵手’。

問題是，沒敵手，不代表無敵。

軍事占領和實際占有還是有本質上區別的……

換句話說，大明雖然攻占了長城外的許多土地，但也僅限于奴兒干都所內，范圍內的一些地方，比如黑龍江口、松花江北岸等地區，至于其他地盤，不過是名義上的占領，并無太多實用價值。

便只限于畫在地圖里，以此來慰藉大明歷代皇帝開疆辟土的夢想。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這里討生活的百姓，大多都是當地牧民和大明百姓通婚后定居于此，人口慢慢多了后形成規模，再有便是一些因為種種原因而遷離原籍的中原百姓。

《明律》規定:“凡蒙古、色目人，聽與中國人(漢人）為婚姻，不許本類自相嫁娶。違者杖八十，男女入官為奴。”大致意思就是，蒙古與色目兩族不可族內自相結婚，只可與中原漢人相互嫁娶。目的便是同化這些散落在中原各地不容易被滅絕的外族人口。

這便是所謂的‘文化入侵’。

所以，這里的管轄制度相比于中原諸城要難控許多，盜賊出沒也成了常態，雖然官府也經常派兵剿匪，但實際意義并不大，畢竟關外這種地方，對山賊匪徒這種職業來講可謂天堂。

像閭陽縣這樣的地方還算好了，那些臨近遼北的地方更是匪盜猖獗，甚至與那些關外部族沆瀣一氣打劫來往于各國的大明商隊，死傷不計其數。

…………

逛了兩個時辰，沈秀終于感覺到幾分疲憊。大明城鎮太多，還是留著以后慢慢欣賞吧……

走近臨街一家小酒館，招呼小二上了兩壺低度的劣質燒酒。

沈秀忍著濃烈的酒糟氣淺嘗一口，終于松了松眉頭。

這年頭蒸餾技術以日漸嫻熟，一些普通的高度酒種類不勝繁數。相比于唐宋兩朝的釀酒技術提高了不止一籌。

“二當家，咱們在這兒喝酒萬一誤了大事就不好了……”剛一坐下，幾個山賊里其中一人皺了皺眉，小聲道。

“怎么？信不過我？”沈秀喝酒的動作一頓，眸中帶笑盯著他，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

那人被沈秀眸中的笑意盯得發毛，緩了緩又忽得笑道：“小的不敢！就是怕萬一耽誤了大當家的差事，回去后……”

說到底還是沒實力啊！

山賊這行看似簡單，但想要做老大就得服眾，一靠膽量、二靠本事、三靠義氣。

就說沈秀不再缺殺人的膽量，但后兩樣明顯欠缺了不少，至少在黑風寨許多山賊心中，沈秀這個‘二當家’并不是靠本事得來的，更重趨炎附勢、巴結獻媚的版本層出不窮。

“你們平日里搶劫都是不分時辰的么？”

“分哪個時辰喲，咱怎個知道‘肥羊’啥時來？”

“……”

沈秀被問的語噎當場，狂咳不止。

沈秀不服氣的反問道：“那你知道齊遠山家住哪兒么？還有他今日在不在家，平常又喜好去哪兒消遣？”

開什么玩笑，他絕不允許自己的智商被這些山賊給摩擦了……

“……不知。”

“什么都不知道上哪兒找人去？難不成光天化日在城內挨著詢問么？怕是沒等咱們抓了齊遠山，閭陽縣的官兵先把咱們抓了。”

揚眉吐氣的感覺簡直爽爆了，沈秀義正言辭的呵斥了眾山賊一頓。

“所以在這里喝酒便能找到齊遠山了？”

“找不到。”

“他娘……”

山賊剛想爆粗口，又趕忙忍住了，畢竟是自己老大，規矩還是要講的，但看著沈秀那張故作玄虛的臉實在太欠打了！

同樣是人，怎么可以這么帥，且賤！

“你是想罵我嗎？”沈秀俊臉一黑，冷冷盯著他。

山賊趕忙搖頭：“小的不敢。”

“放屁！你剛才分明就是想罵我！”

“……我沒有！”山賊漲紅了臉，矢口否認。

“放屁！你方才是想罵‘他娘的’對不對？！老子又不聾！”沈秀怒了，起身啪的一巴掌抽在山賊頭上。

山賊拒不承認，沈秀步步緊逼，二人似乎陷入了僵持的態勢，卻忽聽得身后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