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秀看著一旁緊隨而來，睜著一雙豎瞳望著自己的烏童，心頭一暖。

“你乖乖留在地宮等我。”

見烏童伸長了脖子，委屈不舍地樣子。容秀抬手摸了下它的腦袋，安撫道：“聽話。我辦完要辦的事情就會回來的。”

“沒事的，你不要擔心我，我走了。”

烏童似聽懂了她的話果然收回腦袋盤成一團。

容秀笑了下不忘囑咐道：“不要悄悄跟來。”

而后頭也不回地旋身而起，踏雪遠去，翩若驚鴻間便不見其蹤影。

直到再望不見自家主人，烏童才轉過頭朝長生宮的方向游弋而去。

此時的上云京，恢宏莊嚴的淳景宮內才從失去至親的傷痛中走出不久的鳳睿帝鳳廷燁，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心頭又浮起一絲痛意來。

眼前的少年乍然痛失雙親，一定非常難過吧。

還有他溫柔淑靜，實則倔強執著的妹妹，竟這么早就去了。或許是他做錯了，是他當年一面選擇遵從先皇旨意，一面為維護皇室聲譽，也為了平息流言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將自己唯一的妹妹嫁給了她不愛的人。

當時他只以為是為對方好，殊不知姻緣二字從來就強求不得。

可當年英烈候之子陳天英跪于殿中，當著他，當著眾臣宣誓非安平公主不娶，并立下疼她一世的諾言，那諾言仿佛還言猶在耳。誰又會料到那個曾被百官稱頌的小侯爺，只不過一個擅于掩飾的偽君子罷了。

“執一，舅舅支持你。既然你認為這樣對你娘最好，舅舅便不會阻攔。你娘她從今而后再不是安平公主，更不是陳家婦，她是自由身，只是她自己。”

“你甚至可以將你娘的棺槨從永陵中遷走，同你爹合葬一處。”

……

“執一，你是舅舅看著長大的，舅舅一直將你當做親子一般。因你的身世，舅舅知你兒時在英烈候府受了一些傷害和委屈。為了保護你，舅舅這才將你從候府接出，放在跟前照顧。”

“為你取名執一，亦是代表舅舅對你的期望。執一，有言猶專一，行微無意之意。你要記得你爹娘雖不在了，可你還有舅舅。舅舅永遠都是那個會站在你這邊的人。”

“你從小便十分聰慧，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一點都不怕我，當時的你才那么小小的個頭，如今都這般大了。”

看著面前身姿清瘦，比以往沉默了許多的少年，鳳睿帝走到其身邊拍了拍他的肩。

“執一，即使不為你已經離開的親人，不為關心你的人，為了你自己你也當保重才是。日子還要繼續，你須盡快從傷痛中走出來。聽褔滿說自去永陵看過你娘親回來，你便頹廢了好些日子，甚至整日不眠不休地練功，你這般又如何不叫人擔憂。”

“舅舅不相信你對你爹的死沒有一點疑慮，接下來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你應該振作起來。”

鳳執一看著面前尊貴威嚴的男子，神情微微動容。

平日里最是冷靜少言的帝王，因為擔心他難得如此語重心長，當觸到那雙銳利深邃的鳳眸里對他滿滿的關切之情時，鳳執一冰封了數日的心終是有了一絲松動，他牽起唇角，看著鳳睿帝。

“舅舅不用太過擔心我，我都明白的。”

“反倒是我不懂事，舅舅這些日子忙于政事，這邊還要顧念著我，讓舅舅為我勞神，是執一之過。”

鳳睿帝神色一肅，不甚在意地擺了下手。

“若你真的當舅舅是你最親的長輩，就不要如此見外。”

“你小的時候可不會對舅舅如此客氣，那個時候你可是個霸道的小子。怎么長大了，就對舅舅生分起來了。”

鳳執一被鳳睿帝責怪，不禁回憶起那個年少無畏，仗著自家皇外祖母寵愛在宮中橫行無忌的自己，難得有些窘。

“舅舅說笑了，那個時候的執一不懂事，還惹出了許多禍來。”

“執一心里永遠將舅舅當做最親的親人。舅舅待我的好，執一時刻不忘。”

鳳睿帝頗為欣慰地點點頭。

“知你有事要辦，舅舅也不留你。”

“待一切事了，你回到京中，舅舅定會給你尋一門好姻緣。你若實在不喜歡麗陽，舅舅也不勉強你。”

“舅舅只是見麗陽一腔心思全都撲在你身上，可你不愿，舅舅自是尊重你想法的。”

“你對舅舅說實話，你可是對昭陽那丫頭有意。”

袁微雪心頭才因鳳睿帝終于不再執著于撮合他與麗陽松口氣。這會兒聽對方將他與昭陽放在一處，且還有所誤會，便覺十分莫名，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橫生枝節。

鳳執一正了正色，很是鄭重道：“舅舅您是否從何處聽說了什么。”

“不管是麗陽，還是昭陽，對她們兩姐妹，我從來沒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她們最多只是認識的妹妹，且是來往不多，也不甚親近的人。”

“況且女兒家最重名節，舅舅還是不要讓她們同我牽扯上才好。”

鳳睿帝很少見袁微雪這般嚴肅，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么了。

“你既如此說，舅舅就依你。”

“只是見你從來清傲冷淡的，卻獨獨對昭陽溫和細致，不免就想差了。”

“這都要怪你自己，既然對人家無意就該舉止謹慎。否則也不怪旁人會錯意。”

鳳執一被鳳睿帝教訓，還特意回想了一番，末了還是一頭霧水。

“舅舅，我總共才見過昭陽兩面，您是從哪里看出我對她溫和細致的。”

“我甚至不記得她的樣子。”

鳳睿帝見鳳執一不似說謊，心下不免疑惑頓生。

“可每年皇家宴會之上你對昭陽幾乎都青睞有加，且十分顧念。幾次還引得麗陽那丫頭對昭陽生氣，險些生出事端來。這滿宮上下都是看在眼中的。”

“昭陽素來體弱，可勝在品性純澈，亦被譽為上云京中第一美人。你外祖母可是樂見你二人這門親事的。”

鳳執一這才恍然，這些年大多的時間都留在無極宮，只偶爾回上云京見一見離人居中避世不出的娘親鳳念舒，再回宮里看舅舅鳳睿帝還有疼他的外祖母。他其實已經許久未曾參加過皇家宴會了。那時常代替他留在郡王府里的只是扮作他的暗影，是他爹袁無眷當初為了保護他，也為了掩人耳目，更方便他留在無極宮所找的一個影子。

兩年前那名作為他替身的影子不知中了何毒，他找遍了名醫也沒能救下他。想來一直對昭陽多有照拂的便是那名扮作他的影子吧。

只是這件事極隱秘，一時間他也不知該如何向鳳睿帝說清楚。再者想到昭陽也許是那為他而死的影子所喜歡的人，他也說不出太過冷漠的話了。

“昭陽是個好姑娘，如果可以，就請舅舅多多照拂一二。”

“至于我，我確實對她沒有旁的心思。”

鳳睿帝看出他似有為難，心知其中應有隱情，也不欲多問。

“若哪一日你遇到自己鐘意的姑娘，一定要告訴舅舅。”

“到時舅舅定會為你二人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