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微雪使得乃是自小便隨袁無眷所修的《無極萬相功》，此功法千變萬化，如果能運用嫻熟，行云流水，舉重若輕之間便可與當世高手對招間亦能得心應手。

顯然突破《一劍冬魂》第六重化神境后，袁微雪不僅內功更加強勁，外加功夫也更如火純情。寧鴻影成名日早，后來雖隱世多年但無一日懈怠已達宗師之境，離天人合一只一步之遙，武功修為皆高深莫測。

可此下袁微雪卻能以《無極萬相功》功法，與寧鴻影對招也絲毫不落下風。

容秀目光緊隨著袁微雪，心知袁微雪為了替父報仇，絕不會就此罷手非得傾盡全力不可，即便此時不能要對方性命，也絕不會輕易便罷休。想到此的她生怕錯過了什么，而自己又來不及前去相助袁微雪，因此一直全神貫注二人之間的對決。

原本肅殺的琴音由急轉慢，由緩入快，那音調抑揚頓挫，蒼涼莊嚴，古樸自然，如斜陽殘照，又似九天銀河傾灑人間。

城下每個人的臉龐似映著刀光血影，有時候一念之差，不是天堂就是地獄。

“容秀。”

隨著一聲高呼，一道如墨的身影已風馳電摯般穿過陣陣廝殺的人群策馬而來，城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他隔絕在外。寧紛華一雙含情桃花眼望著城樓之上，記憶中那身著一襲繡有金線寒梅月白衣裳，廣袖輕袍，輕靈如仙，明秀出塵的女子。眸中的感情既復雜又幽深。

容秀如何會不記得自己仇人的聲音，她側目而去，望著底下正端坐于馬背之上正看著自己的人。

長生宮曾經幾乎血流成河的一幕幕瞬間浮現在她眼前，這一刻她只想用寧紛華的血來祭奠那些枉死的辜魂。她的心是冷的，目光也一定是的。她想。

寧紛華似是感應到了容秀眼中深深的厭惡與仇恨，初見時在他心中擁有一雙分外清澈干凈雙眸的女子，此時看著他竟只留冷意。那冰冷毫無波瀾的視線仿佛刺穿了他的心臟，令他呼吸都緊縮起來，再不敢與之對視。

寧鴻影想到自己之所以前來，卻是為著了卻一樁心愿的，即使再不能接受，他還是抬起頭看著城樓上那道熟悉的身影，似要永遠刻在心上再不忘記。

“容秀，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也好，至少這證明我在你心底還有一席之地。”

“我當日說過的，欠你的來生再還你。”

“可我想著你定不想在來生還遇見我，所以就在今日，讓我們將一切做一個了斷吧。”

寧鴻影說著已從馬上騰空而起飛至城樓，立于容秀不遠處的一處高臺之上，靜靜地看著她。

陽光下容秀清麗的側臉熠熠生光，卻也多了些平日里沒有的寒霜。

“寧紛華，我的確恨你，但也僅此而已。”

容秀話落旋身而起，只她右手伸出兩指一聚朝著半空一點，陣陣耀眼如月華的光芒匯作一團雷霆之力，撲向不動如山的寧鴻影。隨之一段白綾也自她袖中飛出，如一條蛟龍擊向前方，那白綾的攻勢似比往常都要凌厲許多，游走之間變化萬千。

眼看著那光球已到近前寧鴻影卻不閃不避就那樣生生受了一擊，胸腔一陣劇痛，寧紛華只咽下喉中的血腥之氣，卻依然一動不動看著飛向自己的白綾，對容秀傾住全力的一擊仿若置若罔聞。

容秀看著面前一副甘心赴死模樣的寧鴻影，只覺荒謬至極，于是手中白綾方向一轉，又迅速收回。

“寧鴻影，別讓我看不起你。”

“你以為你這般就能贖罪嗎，你不出手又如何，除了讓人不齒你的虛偽，還能說明什么。”

……

“容秀，原來你真是最能傷我的人。”

“我寧紛華這一生就是個笑話，甚至連一直賴以生存的信念都是可笑的癡妄。我只是我爹手中可有可無，由他擺弄的棋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愛上你的，雖然不愿承認。當發現你眼里從來沒有我寧紛華的存在時，我無法接受，所以才騙自己漠視對你生出的愛意。你永遠不屑看我，哪怕一眼。我告訴自己，既然你眼里沒有我，那我寧愿毀了你，也不要有一日你眼里有其他的人。”

“是的，我就是個自私自利的膽小鬼。”

“可是，容秀，你為何要對我如此冷漠。當初我年少在外闖蕩傷重奄奄一息之際，你如神女降臨救我于危難，你看著我時眼里的心疼和焦急，那般真切。就是那樣的眼神讓我此后再無法釋懷，奉上一顆真心。只是那樣真切的情意，你為何又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收回。”

寧紛華說到此處眼底泛紅，面容也現出隱忍至極的憤怒與不甘，似入了魔障換了一個人般，已沒了半點神秀公子一宗之主舉世無雙的風姿與自持。

容秀哪里能明白他心里的糾結百轉，更錯愕于寧紛華突然的質問和自白。只是真如對方所言，他愛著自己，那之前種種豈不是太可笑了嗎。這樣一廂情愿只有毀滅的所作所為能稱之為愛。

“你真的會愛人嗎。其實你愛的只有你自己。”

“如果曾經給過你任何錯覺，那我只能說抱歉。”

“當年路過遇到在雪地里奄奄一息還是少年的你，你倔強孤傲的眼神，你的眉眼，確實讓我憶起了某個人，有一瞬間我恍惚地以為你就是他，可我知道你不是的。但你畢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我無法見死不救。”

“我不后悔自己當日動了惻隱之心。只是怪自己沒能看清你的無恥和卑鄙。”

“《長生篇》不過一部傳說中的功法，卻讓你不惜屠殺我長生宮滿宮上下。”

“你這樣自私自利的人有什么資格說愛。”

寧紛華被容秀一番話刺得體無完膚，逐漸神智大亂，滿腔熱忱傾述著愛意卻被對方的言辭擊得潰不成軍。

“好，你說的對，容秀。是我寧紛華不配說愛。”

“既然你我二人皆修習了《長生篇》上卷中的功法，如今我二人就以這功法來分個勝負，生死由天。”

說著便抬手一拂，將周身內力引自丹田，運轉《長生篇》中無上心法將一股內力聚于右掌，而后身形一閃，飛身擊向容秀。

容秀一見也運轉內力，身形變幻間已迎向寧紛華，二人攜著浩然磅礴之勢于半空之中對上，兩股內勁相撞發出崩裂一聲巨響，引得四周一片震蕩。空中只余兩道殘影，不過一息之間，兩道身影又雙雙自半空落在城樓之上。

“你……”

容秀望著眼前雙眼含笑，嘴角不停溢出鮮血的男子，猶自發麻的掌心提醒她依舊還活著的事實。方才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傾注全力與寧紛華決一死戰的。只是她不懂，對方為何臨時變卦收回內力，接下她的全力一擊。她清楚的知道她那必殺一擊正中對方心脈，對方心脈被震裂便再無生機，即使修習《長生篇》上卷可保人身體不腐，可心脈俱斷卻是無法再起死回生的。

“容秀，我說過今日要與你做一個了解的。”

“這條命你拿走了，但愿你我從此兩不相欠。”

原來瀕臨死亡之時，身體會這樣冷。寧紛華深深地看著眼前令他每每午夜夢回愛恨不得的女子，到了最后他竟會如此不舍。

“你眼里從來就沒有我，我知道。可我還是還不甘心啊。容秀，我愛你啊，真的愛你。我愛的人，請原諒我，如果我的死能夠讓你忘記那些傷痛，從此快樂地和你愛的人好好生活。那我也算死得其所。”

“如果有來生……”

風揚起了容秀烏黑的發，月白的衣，寧紛華視線漸漸模糊不清，他努力地望著那張清麗秀美的臉，竟覺得恍如隔世。親人，宗門，抱負，雄心，都離他遠去，一切都如塵煙。眼前的人是他握不住的鏡花水月，如隔云端，他一開始就知道，可就是因為太想要卻得不到，太美好卻無法擁有才不得不選擇去毀掉。可這一霎，他遵從本心地伸出手去，只是再沒有力氣，沉入永夜之時寧紛華只覺四野寂靜，心里徒留嘆息與遺憾。

“容秀，保重！”

看著寧紛華如一片深秋飄零的枯葉般了無生氣地倒在地上，緩緩閉上雙眼，大仇得報的這一刻她甚至呆立在原地做不了任何反應，對方眼中那抹彌留之際深深的眷戀她并不是沒有看到，她不是鐵石心腸，也做不到真的無動于衷，可是對方這樣抱著必死的意志又是為了什么呢，她不懂。

“寧紛華，之所以有今日之結局全是你自己的選擇。或許以后我會會慢慢釋然，但不代表我會原諒你。”

“就這樣吧。來世，愿你能堂堂正正，愛一個人也好，為人處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