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再溫柔不過的聲音,容秀被自己喜歡的人擁在懷中,這一刻那些長久以來自以為的堅強(qiáng),倔強(qiáng),委屈,抱歉,仿佛一齊涌了上來。循著醉意,緩緩抬起有些迷蒙的雙眼,望著眼前人熟悉的眉眼,他眼里的心疼與關(guān)切那樣真實,真實得令她沉淪。
這如果只是夢境,那她可否就此放任一回,若置身于夢中,她為何還要放開這個人。她知道自己內(nèi)心深處其實一點都不想將他讓給任何人。
“是啊!至少你不是假的,我還有你。”
“微雪,我好難過,真的好難過啊……我不是個貪心的人,只是想活下去。即使只是這樣平常的愿望,為何于我就這樣難呢。”
“為何在我死心之后又一次讓我燃起對生的盼望,而這對生的渴望又是如此的渺茫。若我注定逃不開這既定的命運,上天何必又要讓你我重逢,徒增傷心。”
“我舍不得你,不想離開你。你這樣好,我不想把你讓給任何人。有時候我真的很想自私一些不管將來,只把握眼前,可一想到拿走了你的心,可最后又給不了你幸福,留下你獨自一人,我就好難過,連心都疼痛起來。我不想,不想讓你守著一個隨時可能一睡不醒,再也給不了你任何回應(yīng)的人。”
“我知道,知道你對我的好。我并不是鐵石心腸,我的心是有感覺的,一個人的喜歡是騙不了人的。”
“自你我重逢至今,總是沒個安穩(wěn)的時候,好像一直都在路上,都在奔波。你為我付出了許多。愛一個人就只想對方過得快樂,可我好像沒有做到。”
“與你之間的種種那樣難忘,每當(dāng)我想你的時候,那些和你一起經(jīng)歷的事情都讓我覺得美好。”
…………
“微雪,答應(yīng)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答應(yīng)我你一定要忘了我。”
“還有到那時你就將我送到枉生涯底,那里與世隔絕,正好與在深谷石室中的謝前輩與孫前輩他們二人為伴,那樣我也不會覺得太孤單。”
“你可能答應(yīng)我。”
容秀握緊了袁微雪的手,清澈見底的雙眸已然盈盈。
袁微雪只覺心痛到無法自抑,他該如何回應(yīng),看著容秀眼底的淚水,自己所愛之人仿佛交待身后之事一般,而且還用如此祈求的目光看著他。
前一刻他還狂喜于容秀也對自己同樣傾心,知道容秀心里也是有他的,不是他一個人為這段感情身受煎熬,即使清楚對方應(yīng)是醉了才會與他說這些平時絕對不會說的話,可自己愛的人也同樣愛著自己,他當(dāng)然欣喜。
可是為何一瞬間又將他打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阿愿,你看著我。”
袁微雪拭去容秀眼角冰涼的淚水,輕柔地?fù)崦拿骖a,強(qiáng)忍著心里涌動的酸澀,好似安撫一般,那低沉的聲音中帶了幾分誘哄的味道。
“傻瓜,你在想什么。難道你舍得讓我一個人,舍得再也看不見我。不是說不愿將我讓給任何人么。”
容秀留念著蹭了蹭那只溫暖繾綣捧著她臉頰的手掌,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不開心的回憶,擰了擰眉,一把拉住了自己臉頰上的那只手,望著袁微雪的眼睛。
“我舍不得的。不要讓你一個人。”
“你是我的。不許別人叫你微雪,不許。”
“我再也不叫你微雪了。也不許別人這么叫你。”
“鳳小白,我以后都這樣叫你好不好。你是我一個人的鳳小白。”
袁微雪聞言有些不明所以但只錯愕了一瞬,后又很快恍然大悟,于是微微一笑不乏寵溺道:“嗯,你喜歡就好。”
“阿愿說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聽你的。”
容秀對袁微雪一心順著她,近乎縱容的態(tài)度絲毫不以為意,只依舊將那纖長優(yōu)美骨節(jié)分明的手以一種執(zhí)拗的姿態(tài)緊緊揣在手心里,像握著什么寶貝般不愿松開。
“我不喜歡你戴著這張面具,你總是這樣遮著臉,我都看不清你的模樣了。我不知道你此時是在笑著,還是面無表情……”
“對了,你這樣好看,是該好好藏起來,不給別人看。不給……”
容秀說到此處又不覺得遺憾了,反而理直氣壯地氣哼起來,一點沒有了平日里的清冷與淡然,這般情貌完全是一個向自己的愛人使著小性子,有些小霸道嬌嬌俏俏的女兒家。
袁微雪也是頭一回見容秀這樣可愛的一面,不只覺得新鮮,心里那深沉的愛意更是再難以抑制,眼里的溫柔如清泉滿溢早已無法盛載,全都傾瀉而出。
“嗯,你說好看便只給你看,今后只要你喜歡的那就都是你的。”
“我是你一個人的,也只是你的鳳小白。鳳小白只為容秀一人而存在。”
“阿愿,我不會讓那些令你感到擔(dān)憂的事情發(fā)生,你只要好好的在我身邊,其他的都交給我。”
“很快的,等我將眼下的事情處理完,我們就離開。我會盡快找到邊梅先生,找到《長生篇》下卷。即使真的尋不到,也還有拂與在,就算他的醫(yī)術(shù)也幫不到你。那不管要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我都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沉睡不醒。我不會放任你一個人待在黑暗之中,我會陪你一起的。”
“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所以不準(zhǔn)你一意孤行一廂情愿地想要離開我。”
望著懷中慢慢閉上雙眼的女子,袁微雪心中陡然一緊,待確認(rèn)對方呼吸平緩只是睡了過去,才將其輕柔地安置于床榻之上,為之蓋好錦被,然后坐于床邊留連地看著那張冰雪中沁染了一抹胭脂霞色的面容。
原來他心愛的人并不是沒有脾氣的,她也會吃醋,也會委屈。他深知容秀的驕傲與倔強(qiáng),可這一刻他終于窺見了心愛之人堅韌外表下一顆不堪負(fù)重,已臨強(qiáng)弩之末脆弱敏感的心臟。他愿意寵著她,恨不能將世間所有美好的一切都給她,換得她一個開心的笑容。
他為自己從未設(shè)身處地為自己愛的人考慮過,甚至在這之前還曾埋怨過對方,而自責(zé)。原來他心愛的人心里那樣恐懼死亡的逼近,她害怕,她舍不得,舍不得再也看不見他。
是他袁微雪太過狹隘了,自以為多么深情不悔,其實他愛的這個人時時忍受著煎熬,連愛一個人都無法做到隨心自由,只能忍耐著,獨自承受壓力。
“像今晚這般獨自在暗夜流淚,曾經(jīng)也有過嗎,我的阿愿。”
“阿愿,我再不會逼你,也不會讓你為難。終有一日,我要憑自己的能力讓你真正輕松地生活,讓你盡情開懷,想愛則愛,撒嬌任性都可以。”
他心疼自己愛的人。從幼時初見至今,他不是什么都看不懂的傻子,相反他心如明鏡。盡管容秀對自己的過往所言甚少,可他知道眼前的人受過怎樣的苦,正因為太過孤單所以格外珍惜待自己真心的人。明明出身高貴,可孑然一身,明明父親兄長健在,卻形同陌路,有家也不愿歸還。他愛的人亦愛憎分明,舍棄了就再不會回頭。他不是個成熟穩(wěn)重的男子,還不懂得怎樣好好去愛一個人,可是他現(xiàn)在知道了,也更堅定了。他愛的人看似清冷實則內(nèi)心脆弱,尤其待他至真至性,幼時如此,重逢之后亦是如此。
“我以后就是阿愿的家人,這以后就讓我來愛你,疼惜你。”
沉睡中的女子似有所感,不知是做了一個什么樣的夢,竟呢喃著喚了聲袁微雪的名字。
內(nèi)室極靜,那聲低喃雖幾不可聞,可袁微雪還是一字不差地聽個分明。
“原來阿愿在夢里也想著我。我知道了,也很高興。”
“乖,好好睡。愿你所夢都是好夢。”
他也該離開了,雖不知前路如何,但此時他卻一點不覺得迷茫,為了自己愛的人,他只覺豪情萬丈,充滿了信心與斗志。既定的命運,天命再不可違也阻擋不了他的決心,他會與自己所愛之人共偕白首,如若不能,那他也義無反顧,絕不放手。
忽明忽暗的光里,袁微雪高大的身影自屏風(fēng)后走出,那以往的矜傲中似多了一絲堅定不移之感。
將身后的房門合上后,袁微雪這才轉(zhuǎn)過身來,似乎知道門外有人在,當(dāng)看到石階下立于庭院中那身著紫衣的男子時也并不驚訝。
月光下謝檀的面容上似籠罩著一層清寒的霜。
“她還好嗎。”
二人對望,謝檀首先打破了沉默。
袁微雪心知對方此時之所以身在此處,全因關(guān)心容秀。于是步下階來,走到庭前正開著一些鮮妍花草的平地上站定。
“她很好。”
“阿愿有你這樣一位真心為她著想的大哥,我也為她高興。”
“只是夜深露重,謝公子還是先回去歇息吧。”
“此前也多得謝公子對阿愿關(guān)照有加,只是這以后便不多麻煩你了。”
謝檀不覺心中輕笑一聲,終于側(cè)過身將目光放在一旁的袁微雪身上。
“一直念你所修功法乃我族早已失傳已久的《一劍冬魂》,這原本是我謝氏祖先所創(chuàng),你既有緣修得,也算與我族有些淵源。”
“本君一直在容忍你。”
“秀秀不是你的私有物,你沒有權(quán)利阻攔其他人對她好。”
“你二人注定無緣,而她我是一定要帶走的。如果你不想她成為一個活死人,最好離開她。她并不屬于你。”
“她的命運早已注定,不是你一味強(qiáng)求便能改變的。”
“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