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衣重云與昭陽,麗陽二人離開,前廳一下子也安靜下來。
大管事興德這才走進前廳,左右看了看,末了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才揮手招了幾個婢子進來將茶幾上擺著的茶具收拾了。
“唉,這以后煞星樣的麗陽郡主再不來郡王府是最好不過了。”
袁微雪從前廳出來后便往自己的書房走去,從前院到書房要經過一條花木扶疏,假山流水環繞的回廊,此時有些名貴花草正爭相斗艷,天光下無不透著一股生機盎然。只這樣的風景袁微雪并無心欣賞就是了。
盡管他面上不顯,可心中卻百轉千回。
“阿愿,你可一切安好。自別后每每都會重復著你離去時,我心中空寂惶惑的夢境,我滿天下的尋你,但無論怎樣都尋不到你。”
“你是故意的嗎,不愿再和我相見。”
“你定是對我失望透頂了吧。”
“也對,我這樣混蛋的人,你自是不愿再見的。”
“可我真的很想你。”
想到從今兒后再見不到容秀,想到這種可能袁微雪只覺呼吸不暢,連心都刺痛了起來。
突地一聲鷹嘯從天外傳來,劃破長空,袁微雪耳聞這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側目而望。
果然,看著那展翅飛來的巨大黑影,袁微雪腳尖一點便落在一巨石假山之上,抬起右臂。
赤霄見著自己的主人,一聲長啼,穩穩地落在對方堅實的長臂之上。
袁微雪低眸看著赤霄,眼中含著一點柔色,而后伸手拍拍它的頭,以作安撫。
能召喚赤霄的只有他身邊親近之人,這個時候定是有十分重要的消息需傳回京中給他,袁微雪這樣想著便將赤霄后爪之上圓筒狀的物件取下。
待展開里頭的信件一看,袁微雪心頭大震,連日來的擔憂,郁結隨著那絲帛之上的幾行字消散了些許,猶如雨過天晴般如釋重負。
“還好還好,阿愿,知道你沒事兒,真的太好了。”
這邊收到了遲英傳來已找到容秀蹤跡的消息,袁微雪正沉浸于得到自己心念之人一切安好的喜悅里。
只他一抬眼赤霄垂著腦袋懨懨不樂,仿佛分外憂傷的樣子便映入他眼簾。
“怎么了?”
“你怎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很少見赤霄如此,袁微雪也不免疑惑起來。
赤霄不會說話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然也找不到辦法讓它眼前的主人明白它的難過。
可聰慧如袁微雪,只突然靈機一動,便已隱約猜出了點什么。
想到方才從赤霄身上竄進他鼻間的血腥之氣,再聯想到遲英信中提到的荒魚。袁微雪哪里會不知此時要傳遞消息進京以一人之力自是不可能的,荒魚定是遇到了伏擊,許是已經不在了。隱去眼底那一抹幽暗,袁微雪壓抑住翻騰的怒意,淡聲道:
“好了,別難過,我知道了。荒魚不會白白死去。”
赤霄像是聽懂了主人的話,便撲扇著雙翼啼叫了幾聲。終于不再蔫蔫嗒嗒了。
“走了,既然已知阿愿下落,眼下我也暫時放心了一些。”
“我寫一封信,你得盡快給我送去給遲英,有了回信你得立刻送來予我,清楚了嗎。”
“你乖,等這些事了,一定好好犒賞你一番。”
袁微雪縱身一躍,攜著赤霄自那假山之上如流星劃過蒼穹一般,轉瞬便消失了蹤影。
……
昭陽與麗陽從小便不睦,且如仇人似的互相看不順眼。
這王府僅兩位郡主,麗陽雖是嫡出卻不得王爺寵愛,而昭陽即便只為側室夫人所出卻是一家之主心頭的掌上珠。
王府后院里也分為兩派,一派為王妃馬首是瞻,一派自是依附于歷來盛寵不衰的恒夫人。
王府里的下人心知要在王府里過得如魚得水一切都得仰仗著王爺,可他們也清楚即便王妃不得王爺歡心,可架不住人家有靠山,娘家出了一位中宮皇后。所以下人一面巴結著名動京中,容華天成的昭陽郡主,一面亦不敢得罪尊貴嬌蠻,勢力牢靠的麗陽郡主。
因此每當兩位郡主碰頭之時,下人們都是能避則避,免得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魚。
這不二人剛被衣重云送回王府,除了身邊貼身服侍的婢子,一些有眼力見的早就做鳥獸散了。
“姐姐,這就要走了么。”
麗陽嘴角勾著一抹笑意,卻有幾分幸災樂禍之態。
“麗陽本以為自己不受待見,不想姐姐你……”
說著便眼睛一瞇,捂著嘴癡癡然大笑不止。
“呵呵……確原來姐姐你根本也不是他心里的人。”
“這么些年來,看你那得意洋洋的面孔,仿佛真的成竹在胸的神氣勁,我也曾不忿,嫉妒過的。”
“想起來倒真是我傻。”
“我就說以你這樣慣會偽裝的面孔,跟你娘一般上不得臺面的貨色,鳳執一就算瞎了眼也不會看上你。”
“今兒總算真相大白,看你還能在我面前趾高氣昂。”
麗陽素來嘴利,此次抓住機會更是將她看不上眼又一直嫉恨的昭陽譏諷嘲弄一番。
有時言語便如刀刃也最是冰冷刺骨。
“那又如何。”
“他心里沒有我,同樣也沒有你。”
“至少我不是全上云京口中的笑話,也不是旁人眼中那個不知廉恥,敗壞家風,被父王厭棄,徒有其表只知虛張聲勢的草包大名鼎鼎的麗陽郡主。”
“你所說的世人又有幾人知曉,比起我來,你才是最不堪,最可憐的。”
“就算執一心中還沒有我,可你別忘了我之所以纏綿病榻數年,是何緣故。我曾救起幼時落入瓊玉池的他,而君上也曾允我一個心愿。”
“這一生他鳳執一只能娶我鳳綿。這是他欠我的,我什么都不要,就要做他的妻子。”
“我鳳綿決定的事,即使千難萬難都會達成。”
“麗陽,那一天我與執一大婚的第一杯酒,姐姐會首先敬你。所以我此時還容忍你,一直容忍你,是因為你還有用,否則你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你知道嗎,即使你死了,父王也不會看你一眼,甚至么不會有人為你掉一滴淚。因為在你死之前,我為好心地先將我們的母親大人先送去地獄。”
昭陽郡主鳳綿貼近麗陽耳邊,笑意嫣然,溫言暖語,一字一句好似呢喃。
麗陽只覺一股陰森之氣籠罩全身,她眼前的一張芙蓉面似吐著信的毒蛇,沒來由的她心頭就生出一種恐懼,后背都沁出一層冷汗來。
她知道眼前人不是在嚇唬她,而是她真會那樣去做。好一會兒她才從震驚中回神,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我麗陽從來不會怕你,早知道你有不可告人之事。你以為我和母親死了,你能安全脫身。姑姑,還有外公他們不會饒過你。”
“你的如意算盤注定會落空,你錯估了鳳執一,小看了他。”
“鳳執一是怎樣的人,他才不會因一段恩情就受人裹挾,他不是任人擺布的男子。”
“否則我和你如何會只對他一往情深。你心里也清楚,何必自欺欺人。”
“你就繼續做你的春秋大夢吧。”麗陽見昭陽果然神色一變,似找回了自己的氣勢,心里那股忌憚也不見了,她高昂著頭再懶得看面前的人一眼,翩然地轉身走了。
“是嗎?我得不到他。我不信,麗陽那你就看好了,我會讓你看看我是如何達成所愿,又如何站在權利的巔峰傲世天下。”
昭陽眼中帶著一往無前的狠絕,那般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神情,連她身旁都婢子蘊兒都有些嚇到了。
“蘊兒,回去吧,我累了,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蘊兒見自家主子面有倦意,收起了心里那點忐忑,心疼地走上前去扶著對方的手。
“主子,這些天你都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好不容易見著了郡王殿下,卻被那討人厭的麗陽將一切都搞砸了。您不要不開心,奴婢相信,您這樣好,郡王殿下會看到的,也會喜歡您的。”
昭陽聞言輕應了聲,并未糾正婢子蘊兒的話,只是雙眸放空,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