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檀將容秀安放在那張低調奢華的臥榻之上,而后又將之扶起靠在他肩頭,低下頭去沉默溫和地看了對方一眼,接著以掌心置于容秀背后,將體內早已凝聚的真氣送入她體內。
大概過了一炷香時間,容秀周身那股徹骨的冰寒之氣終于消散,原本蒼白如雪的面容也恢復了一點血色,淡白的唇也多了暈紅的色澤。
謝檀垂眸望著榻上閉目沉眠的女子,見她呼吸平穩,一張清麗脫俗的臉也生動了幾分,才回身走到一側的軟榻上坐著。
馬車內很是安靜,一旁琴幾的香爐內寥寥地燃著一縷輕煙,車窗外不時傳來婉轉的鳥鳴,徐徐微風偶爾不經意拂起車窗之上月牙白的紗簾。
謝檀靜靜地端坐在那里,不時摩挲幾下拇指之上的青玉扳指。他的眼神極專注,那種感覺似在注視著自己最心愛的人,仿佛不覺疲倦于心底描摹著對方的眉眼跟神態。
許是到了平坦的官道之上,馬車行駛得也越加穩當起來,時間緩緩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一直沉默不語的謝檀忽地露出一抹淺笑來。
“既然醒了那我們就來說說話吧?!?
“至少可以互相告知一下名姓,不管怎樣我們也算是已經相識了?!?
謝檀從來就極富耐性,也有超強的忍耐力,尤其是對自己上了心的,總會給予更多的包容和好脾氣。即使榻上的人沒有理會他的意思,他也并不在意,只依然笑著,神情從容而自若。
“這入耳的松濤之聲,是不是很絕妙,大自然總是充滿著驚喜與獨特?!?
“有時候只要我們靜下心來就會發覺很多被自己忽略的細節。你此時定是在疑惑,我是誰,你為何在這里,又為何同我這個陌生人在一起。你那忠心護主的靈寵去了何地,可還安好。你有太多想要弄清的事情了,其實你若開口問,我定會知無不言。”
“畢竟建立信任需要時間,彼此信任也有一個過程?!?
“我想姑娘應是個明事理,有自己行事原則的人,必然不是那等迂腐淺薄之人。”
“于江湖中行走自來都是不拘小節的,事出有因情勢所迫,若姑娘覺得在下冒犯了你,你大可直言不諱。謝某乃隨性而為之人,難免會有疏漏之處,也不懂得那許多的彎彎繞繞,人生不過數十載太過拘謹較真豈非太固步自封,太辛苦了些。”
謝檀語調十分舒緩,聲音柔和低沉,聽在人耳中似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一般。
容秀睜開雙眸,轉過頭來看著坐在她對面身著一襲暗紫繡有白色繁復花紋,做工精致樣式獨特錦衣的男子。男子無疑風華絕代,氣質尊貴,如妖似仙,尤其那張引人注目的臉,容秀視線停留在對方額角的位置,不自覺便怔了片刻。
謝檀捕捉到容秀眼底那抹一閃而逝的驚艷與怔然,輕笑出聲,他抬起手劃過自己的額角,心情好像格外愉悅。
“怎么,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也是,一個人的臉上如何會生出一朵花來?!?
容秀望著男子眼中的笑意,不知為何竟覺得那笑容里分明摻雜了些許無奈與嘲弄。
男子面容清雅生動,眉眼精致柔和,輪廓深刻,面上的每一處都生得恰到好處,無一不美,也許這世上最好的畫師都難描繪一二。若不是他額角仿佛從血肉里生出的一朵妖嬈紫花,容秀會錯以為眼前之人只是誤入凡塵慈悲心善的仙人,并不是令人難以捉摸深邃難測的存在。
可再危險的人也是有弱點的,并不是毫無破綻,堅不可摧,容秀一直堅信這一點。
所以面對謝檀有些莫測高深的笑容,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并沒有哪里奇怪?!?
“只是每個人際遇不同,倒也沒什么好在意的?!?
容秀從那柔軟舒適的臥榻上坐起身來,十分自然地與之相對。
謝檀見她如此,眼里的笑容瞬間便隱去了,漸漸地多了些真實的暖意與柔和。
“你倒真令人意外。”
“我很高興?!?
謝檀高興與否容秀并不關心,她也并不好奇謝檀話中的意思。她只是走到案幾邊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回到榻上坐好輕綴了幾口。
謝檀饒有意趣地看著她,見她在自己面前毫不拘謹的模樣,心里漸漸就起了異樣的感覺,也說不清是出于何種心理,許是看她如此沉著便想看她窘迫害羞不知所措的樣子。于是他抬眼悠悠地說了句。
“你用的乃是我專屬的茶杯。”
“不過無事,以后它就是你的專屬用具了,如果你喜歡的話?!?
謝檀表現得極大方,好似只與容秀在談論著今日的天氣。
謝檀后面的話容秀自動忽略了,她只注意到了前面一句話,口中還含著的一點茶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想到用了一個陌生人專用的杯子,免不了就生出一股尷尬的情緒來。
她也好像有些感覺到了眼前人骨子里帶著的一點小惡劣,原來看似不好相與的人也有其幼稚的一面,發現了這一點的她反倒還不那么警惕戒備對方了。
既然知道對方故意要讓自己出丑,她自是更加不會如對方所愿了。沒有接謝檀的話頭,容秀只自顧自地咽下口中的茶水,然后極自然地隨手將手中玲瓏剔透的白瓷茶杯置于榻邊的案幾上。
“謝了,我雖不是君子但也不愛奪人所好?!?
“只是公子大度,別介意就好。若是介意那就將之塵封束之高閣便好。我觀公子風光霽月,尊貴高華,也不像是那等不知愛惜執著計較之人,此物看著不像凡品,若是被主人棄之倒是我的不是了?!?
“所以公子若是要怪就怪容秀好了。”
謝檀搖頭笑了笑道。
“你這樣說我倒不知該如何回姑娘了。”
“容秀么,是個好名字。這秀字倒是配你。珈藍集有云,蒼彌靄靄,清霧成霜,有美一人,秀而不俗,麗而不妖……”
“我姓謝,名檀,字嵐夜。容姑娘可直呼吾名,若你愿意,喚我嵐夜也可?!?
許是謝檀眼里的神色太認真,容秀看著不自覺便移開了眼。這世上總有那樣的人,他們的眼睛似乎是一處引人淪陷沉迷的深淵,盡管你有著強大的意志也不禁會被禁錮了思緒,流連不去不愿醒來。
“萍水相逢,得公子援手,容秀感激不盡。直呼其名倒真的不那么禮貌,我還是稱你為謝公子吧。”
謝檀只是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倒沒在到底該怎樣稱呼上糾纏。
“容姑娘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