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萬分的老張看到路水查手中正在倒計時而且時間已經所剩無幾的手機。
“不！這怎么可能，你怎么會知道的?！?
驚愕之下，這名老人難以明白如今的狀況。
仿佛覺得這遠遠不足以徹底擊碎老張腦海里的底線，路水查在簡樸單調的外套上蹭了蹭手上殘留的煙味，站起來指著身后的屋檐。
“剛剛有個家伙被咬了，是我親自推下去的。”
那名姓張的同桌此時正躺在血泊中，腦袋凹陷在地面，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吧？”
寒風中路水查臉上那為數不多的一絲殘忍漸漸變得淡漠起來，冰冷刺骨的語氣再次對老張臨近崩潰的神經狠狠的補上一刀：
“被咬等于死亡，那名老教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想死你就必須得做出選擇，已經沒有時間可以猶豫了?！?
“等等……”
老張似乎明白了什么，死死的攥著拳頭，臉色漲紅起來，眼神中盡是憤怒：
“你其實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是吧！”
“是啊，那又怎么樣？難得讓我救他們嗎？”
路水查攤了攤手，滿臉不在乎。
“難得不應該救嗎！他們可是你的同學！活生生的幾十條性命！”
“唔，幾十條性命啊，加上全校都有上千了，一不小心就間接殺死好多人誒？”
半瞇著眼睛，路水查絲毫沒有在意剛才說的話心中毫無愧疚，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點上繼續補充道：
“這是不是應該內疚一輩子？”
“你……”
滿臉憤怒的老張死死的掐緊拳頭，路水查如此無所謂的反應更是激怒了這名準備退休的老人。
在他眼里，救人明明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更何況如此重大的災難。
‘啪?！?
只見一部手機從兩米多的高墻垂直的摔在堅硬的水泥上。
兩者碰撞此時的巨力對于這部使用多年的手機而言是不可承擔，就在接觸地面的瞬間，不堪重負的手機屏幕馬上布滿了蜘蛛網一樣的裂痕。
碎裂的屏幕閃爍一下，仍然還在運作著，只見一排飛快后退的數字正在向零接近，所剩無幾的時間映照在老張臉上。
路水查微笑著直視滿臉憤怒的老張，依然是那幸災樂禍的口氣：
“你又浪費了半分鐘啊，這可又多一個喪尸無法處理喲?！?
開始西斜的太陽照耀在老張的皺紋上，本來握緊的拳頭變得微微顫抖，這名老人前所未有的憤怒著。
深吸一口氣，拼了命的讓自己平靜下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我明白了……”
片刻后，老張再次睜開眼睛時，眼睛中滔天般的憤怒已經被平息了一半。
重新將目光看向已經毫無氣息的老老師。
兩個相交數十年的老友面對面的看著，但他們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一個正在向怪物轉變，一個卻掙扎在道德枷鎖的大門前。
彎下腰從老老師手中抽出斷了一截染血的鋼筋。
咬了咬牙，就回頭走向原本對抗喪尸時沖在最前面也最先躺下的不良青年……
沒有繼續暴怒的與路水查爭執，也沒有說勵志的漂亮話。
他是成年人甚至可以說是老年人了，將近退休的年紀讓老張看過不知多少事物。妄想拯救所有人的中二想法不會出現在他們的腦海當中。
在必須做出事情的時候就必須得去做，光是靠說話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望著老張的身影，路水查嘴角微微上揚非常滿意他此時的反應。
這也是路水查預料范圍之內。
這算是歷史慣性吧，可以‘預知未來’的路水查當然可以猜測到老張與老教師的行為。
………………………………
上次，就在人們都不知道所謂‘內測’的時候。
當時的路水查同樣是驚慌失措的與人群逃上樓頂，一時興起之下選擇爬上蓄水池墻上觀望。
然后，感染病毒的人變成喪尸，被嚇破膽的人足足有五六十個！
拼了命的擠上這個小小的蓄水池墻壁，當時的路水查沒有阻止他們爬上來逃生，甚至還順手拉一把。
尚且樂觀的心態讓路水查選擇了個決定，根本無法想象陷入瘋狂的人類是多么恐怖。
然后？
窄小的位置根本不足以容納如此多人，為了活下去，已經徹底被沖昏頭腦的人群將上面的家伙硬生生的扯了下來，瘋狂的爭奪著最后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位置。
毫無意外，瘦弱的路水查根本無法抵抗瘋狂人群了，不到兩分鐘就被狠狠的甩了出去，在恐懼的人群推擠當中更是被擠到喪尸面前。
面對那幾名嗜血暴虐的喪尸，當路水查驚恐的看向墻上時，人群還在拼命的爭奪著那一點點生存的位置，密不透風的人墻根本不是自己能夠擠進去的。
那是路水查第一次經歷絕望，人們第一次背叛了自己。
然后老教師出現了。
身為一名教師、一名老人，完全沒有考慮過前因后果，想都沒想直接就一拳打翻撲來的喪尸，咆哮著，憤怒一擊，直接將鋼筋插進喪尸腦袋里。
率領著暴躁的十幾名學生，一聲聲吼叫聲中，將所有的喪尸殺死，最終遍體鱗傷的倒在地上。
和如今的狀況幾乎一模一樣。
老教師重傷不起，寄托于老張處理剩下的事情。
……
剩下的結果路水查也可以猜到了。
老張拋棄底線，將尚未轉變成為喪尸的學生殺死。為了拯救幸存的學生，不僅拋棄的身為老師的道德尊嚴，更是付出了生命。
對，付出生命。
老張死定了，他自知這樣會迎來死亡。
但是他仍然選擇這樣做，而且他也肯定會這樣做。
這些即將變成喪尸的感染者此時并非毫無防守之力。
這是四十多個還活著的人，不是四十只螞蟻。
爛船還有三斤釘，沒有人會白白選擇去死，垂死掙扎的爆發往往都是最猛烈的。
哪怕他們奄奄一息毫無體力的癱在地上，光靠老張一個人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殺死他們，就算是將死之人也會狠狠的撕下敵人一塊肉。
更何況剩下的時間也不足夠老張殺死地上所有軟倒的人群。
就算是路水查掏出手機時他沒有猶豫馬上拎起鋼筋去殺死它們，時間仍然是不夠的。
這四十多名感染者必定會有許多來不及殺死，最終變異成為喪尸。
面對再次出現的喪尸，從始至今拼命到現在的老張，肯定還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殺死它們。
之前殺死感染者的老張早已疲憊不堪，最終在抗擊喪尸的同時肯定會被感染。
所以說他會死，而且死定了。
但毫無疑問的，老張是英雄，一名為了一群懦弱學生而拼命至死的英雄。
但是這名英雄死定了。
從古至今的“英雄”往往都是最慘的。
衣錦還鄉這種令人羨慕的結局是極少數。
付出巨大代價后，甚至還被人唾棄也不是少數，默默無名的被歷史車輪碾壓成為廢渣更普遍。
這不值得諷刺。
這就是最真實的人性，這是人類發展至今最美好也是最黑暗的結晶。
對于絕大多數的人們而言，為了大多數人的性命而放棄一些必死無疑并且即將成為敵人的‘將死之人’。
無論怎樣計算都是值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