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兒子跟著自己，肩膀上還扛著鋤頭，張玉玲的表情有些怪異，似詫異又似不解，她停下腳步笑著說：“你怎么跟來了？趕緊回去吧！”

王亞東咧嘴一笑，不為所動：“沒事兒！我放暑假了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去看看有什么能幫忙的。”

張玉玲微微一笑，似乎很高興，也不再說什么，任由兒子跟在身后。母子二人在朝陽中向前走去。

現(xiàn)實再次展現(xiàn)了它的殘酷，有心幫老媽減輕負(fù)擔(dān)的王亞東無奈地發(fā)現(xiàn)，看似簡單的農(nóng)活也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看著老媽那邊整整齊齊的樣子，再看看自己這邊一團(tuán)糟的樣子。說是幫忙，其實更像是添亂，想到這里王亞東老臉一紅，速度不由慢了下來。

似乎是感覺到了兒子的窘境，張玉玲停了下來，笑道：“說了你干不了的。放著吧！回去復(fù)習(xí)功課吧！”

王亞東看看老媽，尷尬地?fù)狭藫项^，心想在這里添亂還不如回家看看有什么事情可干，就對老媽說道：“那我就回去了啊媽。”張玉玲點點頭，王亞東落荒而逃，身后是母親慈愛的笑臉。

……

時間很快過去，日頭已經(jīng)掛在了半空中，盛夏的太陽白花花的很是刺眼，田地里勞作的人們紛紛回家，準(zhǔn)備做飯。張玉玲也不例外，收拾完最后一點活計，開始朝家里走去。

一進(jìn)家門，張玉玲就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兒子和女兒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飯桌前等著自己，飯桌上竟然是已經(jīng)做好的飯菜，看起來一雙兒女正在等著自己回來吃飯。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是飯桌上的飯菜和兒女的笑臉卻一點也不假。她忽然感覺鼻子一酸，心里充實著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一身的疲勞也似乎煙消云散了。

“媽，回來了，趕緊吃飯吧！”看到媽媽回來，王亞東趕緊端著臉盆放在了母親的面前，讓母親洗洗。

妹妹王詩雅也獻(xiàn)寶似的跑到張玉玲面前：“媽，哥哥已經(jīng)做好飯了，聞起來好香啊，趕緊吃吧！”看她那副開心和驕傲的樣子，好像飯菜是自己做的一樣。

王亞東笑著摸了摸妹妹的腦袋，然后把毛巾遞給了媽媽。

張玉玲急忙放下手中的農(nóng)具，接過兒子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眼睛。看到老媽這個樣子，王亞東不由竊喜。回到家里之后，王亞東一心琢磨著該怎么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讓老媽高興，現(xiàn)在看來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讓母親很是受用。

洗完之后，母子三人坐下吃飯。

“哥，你什么時候?qū)W會做飯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呢？”雖然嘴里塞得滿滿的，王詩雅還是咕噥著問道。

看看妹妹可愛嬌憨的模樣，哪里還有未來在秦西省旅游業(yè)叱咤風(fēng)云的女強(qiáng)人的影子，王亞東不由笑了，看到老媽也帶著詢問的眼神看著自己，他急忙正色，信口胡謅道：“哎呀！其實這些都是很簡單的東西嘛，我以前看媽媽做飯的時候?qū)W會的。”

王亞東會做飯不假，會做很多菜也不假，不過那都是他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的事情了。現(xiàn)在的他其實就會煮方便面，當(dāng)然妹妹王詩雅也好不到哪去，直到幾年之后連火都不會生，儼然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不會生火的王詩雅顯然對哥哥的回答有些不滿意，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

看到妹妹還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王亞東打了個哈哈：“吃飯吃飯，我早就餓的不行了。”說完，端起碗來只顧對付眼前的飯菜，好在母親和妹妹看他這樣子也就不好追問，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大快朵頤起來。

……

吃完飯，張玉玲回房午休，王詩雅抱著遙控器在客廳里看電視，王亞東則坐在自己的“陋室”里繼續(xù)思考人生，是真的在思考人生。那位法力不甚精深的老神仙給了自己重新來過的機(jī)會，如果自己還像之前那樣渾渾噩噩的度過，那就太對不起這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了。

首先，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自己能做的就是盡量減輕老爸老媽的負(fù)擔(dān)，至少要做一些讓他們高興的事情。其次，就是要抓緊學(xué)業(yè)，畢竟老爸老媽對自己期望甚高，搞好學(xué)習(xí)才是王道。然后……

思考了一陣之后，王亞東站起來伸了伸懶腰，頂著大太陽出了家門。走在家門前熟悉的馬路上，看著與后來相比顯得還很荒涼的村落，王亞東不知不覺間來到了自己曾經(jīng)就讀的小學(xué)門外，看著依稀還在記憶中的校門，王亞東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

當(dāng)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眼中的時候，他才恍然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心跳加速，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眼淚已經(jīng)從眼角滑落，直到淚水模糊了雙眼他才趕緊抹了一把眼淚。

身影是一個矮胖的老人，她此時正坐在學(xué)校傳達(dá)室的門前，戴著老花鏡縫補(bǔ)著一件衣裳，臉上的表情十分慈祥，嘴角似乎噙著一絲笑意。

老人正是王亞東的奶奶。

看著面帶微笑的奶奶，往事一幕幕出現(xiàn)在王亞東的眼前，淚水再次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乖孫子長大了，知道幫奶奶干活了！真懂事！”當(dāng)她看到年僅五歲，卻要搶著幫自己干活的王亞東這樣溺愛地說道。

“來，東東，奶奶給你留了好吃的！”每次見到孫子來，她總是這樣說道，然后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點心塞到王亞東的手里。

“東東，怎么了？你爸又打你了？走，奶奶帶你去找他去！”小時候王亞東每次挨揍，哭哭啼啼地去找奶奶哭訴的時候，她總是心疼地直掉眼淚。

“嘿呀！我家東東又考了第一名，將來肯定是要上大學(xué)的！”每次聽到孫子說考了好成績，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炫耀一番。

“東東啊，奶奶不行了，不行了。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早點考上大學(xué)，記得到時候去奶奶墳頭上告訴奶奶一聲！”彌留之際，她拉著孫子的手，有氣無力地說道。

……

沒能讓奶奶親眼看到自己考上大學(xué)，是王亞東心中永遠(yuǎn)的痛，盡管后來他如愿考上大學(xué)，卻怎么也不能原諒自己，每次想起奶奶的音容笑貌心中都有一種刺痛感。

這一次，無論如何，一定要讓奶奶親眼看見我考上大學(xué)！一定！王亞東暗暗發(fā)誓。

“東東來了，快來快來。”慈愛的聲音打斷了王亞東的思緒，原來奶奶已經(jīng)干完了手里的活，回頭看到了王亞東。他趕緊擦了擦眼淚，快步走了過去：“奶奶！”。

老人看到王亞東哭過的眼睛，心疼地問道：“怎么了東東？你爸又打你了？”眼中滿是心疼和氣憤。

“啊，沒有沒有，我剛才眼睛有點不舒服，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王亞東趕緊辯解。

“哦，來讓奶奶看看。”雖然孫子這樣說，老人還是不太放心，執(zhí)意要幫孫子看看，王亞東趕緊蹲下身子，老人用粗糙的手輕輕撥弄了一下孫子的眼睛，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之后才輕松地說道：“嗯，沒什么事，趕緊去洗一下。”說完，拉著孫子朝房間里走去。

房間里傳來一陣陣秦腔的聲音，顯得有些嘈雜，王亞東知道是自己的戲迷爺爺在聽?wèi)颍瑧蛎誀敔斠彩俏焕现嗅t(yī)，曾經(jīng)跟隨一位老軍醫(yī)學(xué)習(xí)過一段時間。特別擅長診治疑難雜癥，救人無數(shù)，卻從不收診費，最多只是收下病人送來的一些禮物，對此王亞東一直敬佩不已。

學(xué)校傳達(dá)室是個大套間，外面是個小賣店和廚房，里面是爺爺奶奶的臥室，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爺爺奶奶年紀(jì)大了之后，村里考慮到爺爺曾經(jīng)做過一任生產(chǎn)隊長，再加上會一些醫(yī)術(shù)，困難時期沒少為鄉(xiāng)親們出力，也算是對村里有貢獻(xiàn)的人，再加上爺爺自己的爭取，就安排了爺爺奶奶在學(xué)校傳達(dá)室，既發(fā)揮余熱又安度晚年。

“來，東東，奶奶給你留了好吃的！”像往常一樣，奶奶往王亞東手里塞了一把各種點心，王亞東看著手里的點心，鼻子又一陣陣地發(fā)酸。為了不讓奶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樣，他對奶奶笑了笑，然后拿著手里的東西朝里面走去。

“兩狼山——戰(zhàn)胡兒——天搖地動——”

“好殺——哈——好戰(zhàn)也——”

里間，傳來了爺爺跟著收音機(jī)哼唱的聲音，聽得出來，爺爺今天的心情很不錯。推門進(jìn)去，王亞東喊了一聲：“爺爺！”

“東東來了，來來來，來看看爺爺今天淘來的新玩意兒。”爺爺一看王亞東進(jìn)來，戲也不唱了，趕緊獻(xiàn)寶似的從抽屜里拿出幾盒磁帶，自顧自地介紹道：“這是《轅門斬子》，這是《周仁回府》，這是……”

在王亞東的記憶中，一般這個時候爺爺就要開始講古了。老爺子雖然不如奶奶那樣溺愛王亞東，可是也差不了太多，尤其是這個孫子最懂事，最喜歡聽他這個老頭子講古，讓他很是高興。

要是知道爺爺是這么評價自己的，王亞東肯定會很羞愧。以前他也會聽爺爺講古，可那時候純粹是在敷衍，左耳進(jìn)，右耳出。后來爺爺緊隨奶奶之后離世，再也聽不到爺爺講古的王亞東才有些悵然若失。這一次，他正襟危坐，煞有介事地聽著爺爺講古，一邊聽還一邊幫爺爺?shù)共琛?

看到孫子認(rèn)真傾聽的樣子，老爺子談興大發(fā)，從戲文講到現(xiàn)實，從現(xiàn)在講到過去，五花八門，包羅萬象，聽得王亞東不斷點頭，老爺子說的很多東西自己都沒聽說過，又或者以前聽過，但是壓根兒就沒往心里去。

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直到奶奶來喊爺孫倆吃飯，爺爺這才有些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爺孫倆樂呵呵地去吃飯。吃完晚飯，又陪著爺爺奶奶聊了一會兒，王亞東才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