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了很久，久到舒念一開始義憤填膺，到后來漸漸平靜下去，可坐在車上，路途顛簸，又久久不到地方，難免沒了耐性，再次煩躁起來。

車子終于停在一座老式樓前，天黑了，除了影影綽綽的燈光下能看清的大概輪廓，周圍什么也沒法辨認，舒念下了車，左右瞧了瞧，忍不住問袁少文：“你剛才是用什么方法那么快就趕到半山那里的？”

袁少文極淡一笑，道：“當時我正好在青城里，接到揚琴電話，又給督軍打了電話，接到指示后才過去接上您的，離得不算遠。”

舒念懵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袁少文口中的‘督軍’，就是江潮生，這才點點頭。

袁少文抬手引路：“舒小姐，這邊請。”

舒念忽然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江潮生身邊的人好像都一直在稱呼自己為舒小姐，似乎錢夫人這個身份不存在一般。

二人步行至門口哨崗，持槍門衛先是立正行了一個軍禮，袁少文回禮，隨后門衛將槍一橫，目視前方，語氣平平道：“還請這位女士出示下進出證件。”

舒念指著袁少文：“我沒有。”

袁少文不是江潮生身邊的紅人嗎？怎么門衛不認識？跟著他難道還不能自由進出軍營？

袁少文像是早就料到，解釋說：“這位小姐是督軍親自下令帶過來的，你可以打電話過去確認。”

門衛隨后行禮道：“請稍等。”

說罷回身便去打電話，舒念不禁笑道：“這門衛也夠死板的，連你的面子都不給。”

袁少文卻連連擺手：“哪里，督軍治軍嚴謹，軍營不同尋常，可不是講面子的地方。”

其實舒念不過是隨口說說，但見袁少文這般嚴肅對待，她便沒了說笑的心思，原本就是帶著一肚子火氣來的，出了城的路又不好走，一路顛簸，天色黑透，周遭一片盲然，除了車燈折射出的光線其余一概看不見，車子在這種情況下沒法開快，這樣一路行來時間太長，天氣憋悶得厲害，像是沒人用烏篷船布蒙住了身體，止不住地出汗，舒念身心煎熬得厲害，鬧得她現在想砸鍋的心都有了，于是便閉上嘴巴，安靜等著。

這邊袁少文見她忽的住聲，以為她是不耐煩等待，便安慰道：“很快的，時間不會太久。”

舒念只點頭，一個字也不肯再說。

門衛得到確定的答案后，終于放行，舒念跟著袁少文在后面走著，她有些后悔今日穿了雙帶跟的皮鞋，走在營地的石子路上著實不便，幾次險些歪倒，袁少文雖然離得近，卻沒有半分伸手出來扶的意思，好在他放慢了速度，舒念不至于摔倒，但依舊走得磕磕絆絆。

終于到了江潮生辦公的樓前，進去后，只能在一樓外面的房間等著，江潮生好像在開什么會有些緊要，無關人員不得上前。

舒念等了許久，仍不見散會的架勢，覺得嗓子眼處突突直跳，她有些坐不住，想要推開窗戶一步跨出去透透氣。

袁少文親自上的茶，舒念接過，稍微轉了下身子，一口氣干了。

她是真的渴，火氣也是真的大，這杯涼茶潤潤喉，也順帶澆澆她心里的煩躁。

袁少文試著說點什么，比如吃了晚飯沒有，舒念毫不客氣擋了回去：“我現在就想馬上見到江潮生，其他的一概沒心思管，你不必費心了。”

袁少文只得尷尬解釋一通，江潮生要處理事情，還沒法過來，得等他忙完這一陣。

見她喝完了茶，袁少文又添上，舒念再次二話不說干了，袁少文見狀，只能又滿上。

舒念歇了一會兒，再次飲盡，就在袁少文給她反反復復添了四五杯茶后，終于有人敲門說道：“報告，督軍有令，讓袁隊長過去一下。”

袁少文對舒念伸臂引路：“舒小姐，請隨我來。”

舒念跟著袁少文出門上了樓，轉了兩個彎，終于在走廊盡頭的房間里見到了江潮生。

見二人進來，江潮生笑著沖舒念打了聲招呼，袁少文很有眼力見地退下。

屋子里瞬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舒念原本一肚子的怒火，卯足勁想要見面就不管不顧地發瘋，可攢了幾次氣力，在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拉扯和折騰下，也沒了話說，只余滿腔不悅。

可能她的臉色太差，江潮生毫不費力瞧著她道：“生氣呢？讓我想想，你是為了什么好不好？”

舒念沒拿眼瞧他。

江潮生還當真做思索狀，隨后張嘴便道：“是因為錢家義的原因遷怒于我嗎？”

舒念一聽，反問他：“什么叫遷怒，難道我不應該嗎？”

江潮生再笑，只是眼神很冷，話音里也疏無暖意：“這是你同錢家義之間的糾葛，與我有什么關系。”

舒念被他的這番表情激怒了，冷笑兩聲，道：“說得好，那我想問問督軍大人，您將我強留一天一夜，莫非是天上雷公辦的事？您也與這件事沒有關系嗎？”

江潮生望著她，靜默片刻，忽地笑了：“你同錢家義談妥了？”

舒念皺眉，有些適應不了他的變臉：“這同你有何相干？”

隨后想起他才剛剛說的話，覺得不解氣，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不是剛說完我同錢家義的事與你丁點關系都沒有嗎？還問來做什么？”

江潮生像是絲毫不在意她的嘲諷，隨意笑了兩聲：“聽你這話，應該是成了，既是成了，那我就有心情同你說道說道，你的事便都是我的事，事事與我有關。”

舒念眉頭擰得更深：“江潮生，你沒病吧？”

江潮生聽到這話明顯不悅，伸出手指頭對她擺了擺：“你這人千好萬好，就是嘴不好，說話真難聽，不過，念在你同錢家義商量好離婚這事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舒念見他不肯正面回答，總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心里的憤怒荒草一般瘋長，干脆也不跟他徐徐圖之，張嘴便問：“我到今天才想明白，你強留我一天一夜，就是為了毀了我在錢家的名聲，逼我不得不離婚，哪怕我不愿意，也會被錢家掃地出門，是不是？”

江潮生并不否認，望了望她，坦然道：“可以這么說。”

舒念被他這種無所謂的態度徹底激怒了：“這樣將別人玩弄于鼓掌之間，你覺得很有趣是不是？看我走到這一步，你很歡喜？你高高在上手握生殺大權，可你能不能不要管我的閑事？”

江潮生嗆聲道：“舒念，你不要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是我要管你的閑事嗎？你可別忘了，是你來求著我幫你的，不是你開口，你當我有閑心閑工夫管這檔子破事？”

舒念無言以對，是的，是她引狼入室，是她開口求的他。

點點頭，咬著下唇，壓著聲音說道：“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