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好看電影的這一天，舒念從學校回來后，簡單吃了幾口飯，中午就沒吃幾口，不到放學就餓了，怕自己餓得久了不舒服，墊了兩口后就上樓去將事先挑好的衣服換上，又精心梳了一個新發型，給自己上了精致又不打眼的妝面，對著鏡子看了再看，最后扯過帕子將嘴唇擦得淡了些，向后走兩步，離鏡子遠了點再檢查，終于點頭，滿意了。

就這樣等著，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舒念初始還等得心靜不下來，等到這樣過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后，她的心境也從一開始的期盼到著急，又轉為氣憤，最后變為無謂，脫下鞋子，揉了揉腳背，放松過后，坐到梳妝臺前，望著鏡子里滿臉失望的自己，扯過帕子就要卸妝。

剛碰到臉，手上動作就停了下來。

萬一，江潮生一會兒就來了呢？難道她還要再化一次妝？算了，留著吧，再等等。

舒念這樣想著，什么也沒做，起身走到一旁，找出一本書來看，開始怎么也看病不進去，總時不時去瞧一眼落地鐘，可除了鐘擺滴滴答答，什么變化也沒有。

舒念強迫自己不再分心，認真看書，漸漸地也就看了進去。

等到將這本不長不短的書看完，時間已經到了夜里十一點，期間除了靜水上來問詢要不要用晚飯，再沒有旁的人來。

舒念將書放下，呆愣地坐了會兒，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大門口的方向，空無一人。

她自嘲地笑著，轉身走進衛生間，放水，徹徹底底洗了一個澡，將臉上的妝洗得干干凈凈，絲毫不剩。

心頭有氣，舒念還是躺下，關上燈，不住想著剛才讀過的書的內容，女主人公最后遠走他鄉，此生再未歸鄉，當真是凄慘可悲。

心里有事，難以睡著，輾轉反側久了，也多少有了點困意，樓下忽然一陣說話聲，舒念霍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以為自己在做夢，分辨了下，才聽清楚，明水在門外回稟：“小姐，江督軍來了，在樓下等著您呢。”

舒念眨眨眼，確定自己沒聽錯，心里又喜又氣。

既然不來就不要來，這么晚了來做什么？

她久未回答，明水又問：“小姐，您睡了嗎？要不要我去回他，說您歇著了，讓他明天再來？”

“不用，我這就下去。”舒念回答得飛快。

她想見他，最起碼聽聽到底有什么理由失約，還有，她知道江潮生，不是那種被明水這兩句推辭能打發了的人，即便不下去，估計他一會也會殺上樓來吧。

起床后，她照了照鏡子，只是將自己的頭發理順了些，又披上一件薄外套，便沒再做多余打扮。

到了客廳，明水靜水和江潮生平日里的跟班統統不見人影，只他一人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舒念剛走到樓梯口，還沒有邁完臺階，江潮生已經起身奔至眼前，將她攔住，舒念閑閑地打量著他。

江潮生硬擠了一個討好的笑容，只是他做得不熟練，心氣也高，似乎做不來，強迫自己半天，做出了個四不像的表情：“是我的錯，我來晚了，生我氣嗎？”

舒念點頭又搖頭：“剛開始生氣，現在已經不氣了。”

江潮生意外之喜：“真的不生我氣？”

舒念點頭道：“真的，你忙啊，總有抽身不及的時候，而且你素來都忙，我又不是不知道，以后估計也是這個樣子，我若是一開始就這么生氣，日后豈不是要活活氣死？”

江潮生聽出了她賭氣的意思，連忙解釋：“今天確實有點意外，我實在無法按時趕到，但你看，我一解決完事情就馬不停蹄過來跟你賠不是了。”

舒念點頭，一臉淡漠：“好，我收到你的歉意，原諒你了，現在要繼續上樓睡覺，你回吧，不送。”

說罷轉身就抬腿上樓，江潮生再傻也不會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思，哪里肯放她走？一把抱住她，好聲好氣地哄著：“還說沒生我氣？明明就在生氣！我跟你賠不是，你要怎樣懲罰我，我都認，好不好？”

舒念嘴硬：“你若松手讓我回去好好睡覺，我就原諒你。”

江潮生抓住她話里的漏洞道：“看吧，承認還沒原諒了吧？”

舒念不跟他扯皮，寒著臉道：“松手，讓我上樓，你趕緊走吧。”

江潮生根本不聽：“我若是就這樣放你上樓，你今后都不會再理我了吧？”

舒念試圖掰開他的手，確實徒勞，話里也帶了幾分怒意：“我理不理你重要嗎？您大督軍想要來就來，想不走就不走，我愿不愿意也得陪著，不是嗎？”

江潮生一聽，手瞬間松開，舒念抬步就要上樓，江潮生一急，伸手去拉她，舒念像是早就料到他會如此，早一步將手揚起，誰知江潮生動作更快，彈身一邁，上了幾個臺階，快速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拉住她，攔住了她上樓的步伐。

舒念回身不悅道：“你到底要怎樣？”

江潮生一臉疲色，卻又無奈地笑著：“我就是想跟你賠不是，我不想你生氣。”

舒念想起自己為了這次約會費得心思，就覺得委屈，還覺得自己蠢，話也說得不好聽：“你走我就不氣了。”

江潮生皺眉：“我知道你們女子若說讓男人滾，多半都是反話，就是在鬧脾氣。”

舒念更加不悅：“你這么懂女子，倒是我見識淺了。”

江潮生咬了下舌頭，他這話的意思不過是想調笑一下，沒想到起了反作用。

只是他向來厭煩女子驕橫亂發脾氣，也沒什么經驗去哄，可見舒念這么生氣，他又忍不住想要讓她消氣。

“別生氣了，看在我不是成心的份上，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江潮生柔聲給自己講情。

舒念不做聲，江潮生邁了兩步繞到她身前，聲音又低了幾分：“要不就看在我忙得傷口都沒換藥，飯也沒吃的份上，別跟我置氣了，好不好？”

舒念看向他肩頭的傷口處，并未見有血漬滲出，稍稍安心，一抬眼，江潮生略顯憔悴的面龐就在眼前，她只看了一眼，就泄了氣，心道自己同他置什么氣呢？

“做什么忙成這樣，連吃口飯的時間都沒有？袁隊長就是這么照顧你的嗎？不對吧，他向來是細心的人。”舒念問。

江潮生扯扯嘴角：“少文也受傷了，他原本就事多，所以暫時顧不上我。”

舒念一臉震驚：“他也受傷了？嚴重嗎？”

江潮生像是有些不怎么愿意回答：“不嚴重，若是嚴重，哪里還能回來工作，早去醫院養著了。”

舒念無意識地贊同道：“袁隊長是輕傷不下火線。”

江潮生皺眉：“你還有心思管別人？都不關心關心眼前的人，像話嗎？”

舒念瞥他一眼：“我看你中氣十足，好得很。”

江潮生手指點了點桌子：“我餓了，你這有吃的嗎？”

“沒有。”

“騙人，你不是說每天靜水都會給你熬湯嗎？”江潮生不信她的話。

舒念也不信他的話：“你看起來也不像餓的樣子，喝什么湯？”

江潮生失笑：“你說我冤枉不冤枉，難道要我渾身無力面黃肌瘦，你才相信我餓著肚子嗎？”

舒念望著他，就不答話。

江潮生往前湊了湊，舒念躲他，轉了半邊身子，江潮生便用肩頭去蹭了蹭她：“分我一碗湯吧，我真餓了，不信你趴我身上聽聽肚子的咕嚕聲。”

舒念噌地上了兩個臺階，居高臨下瞧著他：“苦肉計。”

江潮生還想為自己辯解兩句，舒念已經轉身下樓，只是并未往廚房走去，他趕忙跟上，見舒念不緊不慢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邊喝邊道：“湯確實沒有，因為我以為今晚會在外面用餐，回來得很晚，所以沒讓靜水準備。”

江潮生望著她，苦笑連連：“是我的錯，是我不對，是我不好。”

舒念放下水杯：“所以，你如果餓了，我真沒法子幫你，不若你回家去，你家廚娘的手藝很好。”

江潮生有點委屈問她：“你都不愿為我做點什么吃的嗎？我什么也不挑。”

舒念靜靜看著他，江潮生思忖著剛才的話可能會令她有些不快，便往回找補：“你做什么我都喜歡，累了一天，有你心疼的話，覺得自在一些。”

舒念半低垂著頭，輕輕搖了搖：“我沒有心思做飯，而且，我向來也不喜歡下廚。”

她的母親，大嫂，還有從小到大認識的所有女性，好像除了生孩子是第一要務，剩下的就是做飯，討丈夫的歡心，舒念以前不覺得有什么，但漸漸大了，發現自己對于進廚房總是熱衷不起來，甚至有些抗拒，慢慢的也就知道自己不喜廚藝，好在錢家義也從來不勉強她。

江潮生眼里的笑意緩緩地消散，他收回目光，無意識地投在近前的地面上，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她的話。

舒念瞧著他，沒來由的就有些緊張。

江潮生的眉眼生得并不拔尖，單眼皮，好在并不厚重，鼻梁高挺，眉骨分明，互相映襯下，倒也打眼，只是他皮膚不算白，一旦不笑，整個人都泛著一股鐵器般的冰冷，以前舒念看他總覺得有距離，后來再面對他，每一次江潮生都是生動的，并不似眼前這般孤冷，漸漸的，她竟然忘記了，他還有這樣冰涼的一面。

舒念繞過桌子準備往客廳走，順帶連江潮生也一并繞開，背后一陣輕響，手腕處一緊，江潮生站在身后拉住她，目光深深：“不然，你打我一頓好了。”

舒念皺眉，不解。

江潮生咧開嘴笑了，笑得很是無可奈何：“我不會哄女人，旁人送花送首飾，我若想，也學得來，可我不想在你身上這般投機取巧，我是真心覺得抱歉，可不知如何表達？能讓你看到我的誠意，所以就想了這么辦法，你覺得怎樣？”

舒念望著他，回答道：“不怎么樣。”

江潮生噗地笑出來：“不用不好意思，動手吧，我絕不躲閃。”

舒念用力抿著嘴巴，不讓自己笑出來：“莫要欺負平頭百姓。”

江潮生收起笑意，站直身體，上下打量著她。

舒念被他盯得發毛：“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江潮生點點頭：“也行。”

“什么？”剛問出口，下一刻就被江潮生拉扯住手往屋外拉。

舒念一邊掙扎一邊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江潮生一邊加快腳步，用另一只手攬住她腰，避免扯痛她的手，一邊說：“第一次約會，我不能就這么搞砸了。”

出了門才發現，連偉還有隨從的一些手下在別的車子里，等在外面，江潮生讓舒念等一下，便上前對連偉吩咐了兩句，隨后連偉的車子迅速離開，江潮生才折回來找她。

等到被塞進車里，舒念才尖叫兩聲：“你要帶我去哪兒啊！我還穿著拖鞋呢！”

江潮生親自駕車：“今天不能就這么含糊過去，電影必須看，我檢查過了，你衣服挺工整，出門足夠，至于鞋子，你要覺得不舒服，可以脫了，一會兒我抱著你，不讓你腳沾地。”

舒念一聽，覺得自己失去了語言能力，過了好一會兒才抗議道：“你肩膀還受著傷呢，怎么抱我？”

江潮生側頭看她一眼，笑道：“原來你是擔心這個？那你多慮了，我即便受著傷，想要抱起你來也不是問題，放心，絕對不會摔著你。”

舒念氣他亂解話意，怒斥道：“哪個要你抱啊？我才不用你，我自己有腳會走路。”

江潮生拉長眉眼瞧了瞧她，輕輕‘哦’了一聲，似乎想要說什么，又沒出聲，只嘿嘿笑，舒念追問：“你笑什么？”

他也不再答話，仿佛只顧專心開車，心情看起來很不錯，原本腦子一派漿糊煩心的舒念，此刻坐在車里，在半夜里的城里穿梭，涼風吹過，帶來些許寒意，可看著江潮生掛著笑意的側臉，她忽的也想笑，從心底里開出花來的那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