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婚后的日子十分平淡倒也十分幸福,可惜好景不長。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晴華的父親終究是知道了兒子成親的消息,但彼時(shí)的沈雪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懷上了孩子,晴華的父親也就沒有追究她的身份。
在他看來,完全可以等沈雪音生下孩子,再殺母留子就好。
晴華不在意子嗣,他甚至想好了要將自己的血換給旁系,他只求能跟沈雪音一世安寧就好。可如今沈雪音真的有了身孕,說不欣喜是假的。
晴華以為這是命運(yùn)終于垂憐了他,但其實(shí)是沈雪音瞞著他試了不少禁術(shù),才勉強(qiáng)懷上了一個(gè)孩子。然而就像相柳所說的一樣,輪回本就不易,可到了沈雪音這里,輪回失敗是小,弄不好還要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是大,沒有魂魄愿意投胎在她腹中,所以沒有魂靈的孩子終究只是一團(tuán)死肉,注定活不長久,任由沈雪音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還是沒能保住這個(gè)孩子,最終在她懷胎五個(gè)多月的時(shí)候流產(chǎn)了。
沈雪音如今沒有了孩子,晴華的父親也就再無顧及,只欲殺之而后快,他早就認(rèn)出了沈雪音那雙眼睛。
這人蠱當(dāng)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騙的這個(gè)傻小子將自己的眼睛都換給了她,不過無妨,待他殺了這只人蠱便要將這雙招子取回來好好凈化溫養(yǎng),再讓相柳幫忙物歸原主。
如今兒子晴華的繼任大典已經(jīng)迫在眉睫,因?yàn)樗缫杨A(yù)感到自己大限將至,如果可以,他這個(gè)做父親的也不想如此對待晴華,但他同樣也不想將諳城的城主之位拱手讓人,權(quán)衡之下他只能做個(gè)不近人情的父親。
晴華為了保沈雪音一命,不得已提前隨父親回了冥界,對于剛經(jīng)歷了喪子之痛的妻子甚至來不及告別,他心中有千萬般不舍,卻只能逼迫自己狠下心離開,他只想沈雪音能好好活著。晴華與父親達(dá)成了交易,他愿意另娶父親為他物色好的妻子,從此再也不見沈雪音,安安分分的做諳城的新城主,而他的父親則如約留沈雪音一命。
晴華被父親帶到了相柳面前,相柳長嘆了一口氣,對晴華的父親點(diǎn)了點(diǎn)頭。
諳城中還有許多事務(wù)需要城主處理,晴華的父親沒有再多逗留便離開了。
“傻孩子,你這又是何苦?”相柳走到晴華跟前,看著他的目光里透露著心疼。
“相柳大人只需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便可。”
“你相信我?你與沈丫頭之事……”
“相柳大人不是那樣的人,您若是有意告訴父親,恐怕都等不到我與雪音完婚。”
“可你還是與我疏遠(yuǎn)了,你都不愿叫我姑姑了。”相柳走到晴華面前,那條綠瑩瑩的蛇尾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雙修長的腿,只是小腿上仍有綠色的蛇鱗。
“這里是諳城,晴華不敢越距。說來晚輩還要謝過相柳大人的周旋,才讓我與雪音之間還能擁有一段美好的回憶。”
“你我之間也非要如此嗎?”
“晚輩不會讓您為難的,父親要做的事您盡管動手就好,晴華唯有一事相求。”
“你說。”
“晴華想求您,將我身上抽出來的那一半生魂換到雪音身上去。”
“這恐怕不行,你的生魂自然要由你父親代為保管。”
其實(shí)晴華本也沒抱多大希望,這樣的結(jié)果毫不意外,于是他接著說:“晚輩不會讓您為難的,既然如此也就罷了,您只管動手吧。”
看著晴華眼中瞬間熄滅的微光,相柳心軟了:“好孩子,我保證定會護(hù)沈丫頭周全的,她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相柳決定幫晴華將沈雪音的名字從冥王的那本冊子上隱匿起來,跳脫出天命與輪回。這也是她這個(gè)長輩最后能替晴華做的事了,這孩子是她親手接生的,他的那條性命有多脆弱相柳比誰都清楚,其實(shí)晴華能活著長大已是實(shí)屬不易,但這孩子的心性,往好了說是堅(jiān)韌,其實(shí)就是太過執(zhí)拗。
晴華從小長在堯山,被他母親教養(yǎng)得本性純良一塵不染,可越是這樣也越是叫人心疼。
相柳本意是想燃一支攝魂香讓晴華睡過去,好減輕他抽魂時(shí)的痛苦,雖然只是聊勝于無。照理說相關(guān)的記憶也會隨著魂魄的抽離一并被抹除,想必晴華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diǎn),于是他全程保持著清醒,硬是以自己的意志,強(qiáng)行將記憶與生魂剝離開來,保留了在人界生活時(shí)的所有記憶,他記得自己的母親也記得沈雪音。
相柳敏銳的察覺到了異樣,抽出來的生魂里少了東西。
“還請……柳……柳姑姑能……幫我保密……”晴華疼得大汗淋漓,氣若游絲,連眼尾都還帶著疼出來的紅痕,卻還是掙扎著開了口。
這是相柳第一次清楚的看見晴華的盲態(tài),那雙義眼毫無焦距,配上晴華此刻的痛色更是顯得無比空洞,她又怎么忍心拒絕。
“我會告訴你父親,現(xiàn)在的晴華只是血蝠妖,身為凡人的那個(gè)晴華已經(jīng)抽離,一切順利。”
“謝謝……”聽到相柳的答復(fù),晴華才放任自己昏死過去。
后來的事情就很明了了,晴華答應(yīng)父親自己一定會娶別人,卻遲遲沒有付諸行動,后來他父親為他定好的婚事被女方退了婚,理由是女方有了自己的心愛之人并且木已成舟。
這其中晴華與相柳有沒有做什么尚且不得而知,只是晴華的父親終是撒手人寰,臨死前他將晴華的生魂交給了冥王永巳,晴華也如約繼任了城主。
對于晴華的不告而別,沈雪音瘋了一樣的四處找尋,最后為了逼他現(xiàn)身甚至不惜做下滔天禍?zhǔn)拢宰约旱拿鳛榻粨Q。她在賭,賭晴華還愛她,賭晴華還會在乎她的死活,或者至少還會在乎堯山百姓的性命。
沈雪音猜的不錯(cuò),晴華的確是還在乎這些,可沈雪音千算萬算還是沒有算到,這些消息在晴華的父親事先的安排下被半路攔截,并沒有傳到晴華的耳中。
沈雪音尚且找不到晴華,尋常人就更做不到。晴華十分擅長布陣,沈雪音也跟著學(xué)了不少奇門遁甲之術(shù),于是她躲在了障眼法中,等著破陣之人的出現(xiàn),這也算是她的考驗(yàn)。
沈雪音心里十分清楚這場賭局不論輸贏與否自己都必死無疑,但要想讓她乖乖交出自己的性命,自然也要先完成她的心愿。
晴華唯一的心愿就是沈雪音能好好活著,沈雪音的心愿就是死也要再見晴華一面。可現(xiàn)在的情況是沈雪音必須死,而晴華受了那么大罪被抽出來的生魂此刻就在無憫手中,告不告訴晴華他妻子做的事,以及晴華能不能再見到沈雪音就在她的一念之間。于是無憫就這么稀里糊涂做了惡人,她對此頗為惱火。
“沈雪音她,殘害堯山的百姓,導(dǎo)致蠱患蔓延,波及到了許多無辜之人,她的這條命不論如何已經(jīng)留不得了。”
“怎么會……”
無憫看見晴華蒼白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讓你看看她現(xiàn)在的模樣。”
難怪她總覺得晴華那雙眼睛怪怪的,原來竟是副用玉仿出來的義眼,這樣倒也好辦,她可以用這副義眼做引,讓晴華暫時(shí)見她所見,共享借用一下她的眼睛。
“我不想見她。”晴華僅僅動搖了一瞬,便拒絕了。
“你撒謊。”
眼前這個(gè)男人明明想見沈雪音想得要死,卻還在嘴硬。不過無憫可以理解他的口是心非,于是接著道,“放寬心,我不會逼你的,我真的就是字面意思,想讓你再‘看’她一眼。”
“真的可以么?我已經(jīng)……瞎了很久了。”
無憫沒有再說什么廢話,直接將手搭在了晴華肩頭,念完了咒又拿出了一面鏡子。
晴華眨了眨眼,發(fā)現(xiàn)自己眼前竟然真的已經(jīng)可以視物,接著他轉(zhuǎn)頭向鏡中看去。
這是一面窺天鏡,鏡中所見皆是心隨意動,想見到誰或者想看什么地方只需心里默念便能看到。
“雪音……”
此時(shí)鏡中的沈雪音一襲白衣,正坐在她的楓林里望著天邊出神。
“她應(yīng)該是在想你。”無憫也看見了鏡中人,沈雪音只給了她七天時(shí)間,如果到時(shí)候帶不回晴華,原本暫時(shí)壓制的蠱毒將會變本加厲的發(fā)作。
“晴華,你們應(yīng)該有許多話要說,而我尊重你的選擇。”
無憫施了咒連通了鏡子的另一端,沈雪音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面鏡子的虛影,里面浮現(xiàn)出了那個(gè)讓她朝思暮想的身形。
“我給你們一炷香的時(shí)間,今后作何打算全憑你們自己決定。”
無憫覺得人家小兩口好不容易隔著鏡子見到了面,必定會有許多體己話想說。屆時(shí)一對久別的愛侶互訴衷腸的場面一定肉麻無比,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她識趣的提前離場,將這里留給晴華兩人獨(dú)處,還貼心的幫他們關(guān)上了門。
然后無憫帶上禍斗和美酒一溜煙飛到了諳城城頭的墻頭找地方坐下,開始邊喝酒邊逗著禍斗。
“禍斗,你有沒有心儀之人啊?”
“心儀之人是什么東西?”
“就是……特別特別喜歡的人,看見了就會情不自禁動心的人。”
“有啊有啊,我喜歡姐姐!”
“傻孩子,不是這種喜歡,是那種想與之共度一生的喜歡。”
“禍斗愿意一直陪著姐姐啊。”
“……”
無憫無語凝噎,得了,禍斗這傻孩子鐵定沒有動過心。怎么自己身邊一個(gè)個(gè)的全都平白活了這么多年,連朵桃花都沒有?
“那姐姐有心儀之人嗎?”
聽著禍斗脆生生的疑問,無憫的腦海中不知為何第一個(gè)想到的竟是龍辛,但很快又被她搖了搖頭否掉了:“姐姐也沒有。”
若是說喜歡,她喜歡永巳,喜歡梵如,喜歡龍辛,喜歡禾兮,也喜歡禍斗。
可要是非讓她在這幾個(gè)人中只選一個(gè)的話,無憫選不出來,他們同樣重要,不分伯仲。
無憫后知后覺的想到,怕不是鐵樹相吸?所以,他們才那么合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