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驗尸報告

在趙明哲和老魏接到通知趕來的路上，莫嘯已經指揮著眾人將棺材從墓地中挖出。這是一口深棕色的棺材，就莫嘯的認知，這可能用柳州的木材加工而成的棺木。

在南方，有句俗語，叫做“玩在蘇州，吃在廣州，死在柳州。”

可見柳州出品的棺材在整個南方那可謂極為出名，古廉躺在這樣的棺材中，也會有所欣慰。他生前常常叨念自己死后要睡在柳州制作棺材中。但這個把一輩子都奉獻給廣西電影制片廠的老人家，直到死前那天，都還沒能積攢夠一口上等柳木棺材的錢。他將工作發(fā)下來的每一分錢，都捐贈給了希望工程那些孩子們。

聽林杰秀講完古廉的相關生平，莫嘯更覺得自己的決定沒下錯。他不能讓這么一位可敬的老大哥，在死后還要背負不明之冤。

醫(yī)院的死亡證明報告和病例單先一步到達墳場。是由第三人民醫(yī)院的副院長親自送來的。莫嘯細細翻看古廉的死亡證明報告，發(fā)現古廉是死于心臟病突發(fā)，搶救無效后身亡的。

等趙明哲和老魏趕到，都已是下午三點一刻。

在過來的途中，郢強用電話詳細和趙明哲說明了經過。趙明哲知道，他心中猜想的果然沒錯。兇手不是無意遺留下這枚指紋，他是想嫁禍他人，但這個指紋的主人都死了一年多，嫁禍給這樣一個死人到底用意何在？明哲沒有辦法想明白。

“不好意思，趙法醫(yī)，讓你跑過來一趟。”莫嘯在見到明哲和老魏下車后，就迎上去歉意的開口。

“沒什么，法醫(yī)的職責就是要讓不明身亡之人得以申冤。”明哲淡淡地開口回話，跟著莫嘯來到棺材擺放處，明哲直接讓警務人員把棺木撬開。看著幾個干警用鋼筋撬開棺材板，明哲走上前掀開尸體上的白綾。

映入眼簾的是一具腐化了大半的骸骨。陣陣尸臭散發(fā)出來，尸體上一條條扭曲爬行的尸蛆。郢強沒看幾眼，就覺得胃部內一陣翻滾，急忙跑到一邊干嘔起來，和他有相同做法的警員也有不少，這可能是他們第一次這么直觀面對一具腐爛的尸首吧。

干嘔中郢強還不時強行轉頭望向棺材那邊，只見趙明哲面不改色的在那邊用手檢驗尸體，看他那認真樣，似乎一點都沒聞到尸臭，也沒有看到那進進出出在尸體上攀爬的尸蛆，只是低下頭，仔細的檢驗者尸體。

郢強就感覺趙大哥果然不是一般人，這么有沖擊力的畫面都還能無視，太強悍了。可一想到那尸體，郢強就又覺得胃里出現不適，趕忙低頭繼續(xù)干嘔起來。

“怎么樣？趙法醫(yī)?！蹦獓[看到明哲起身走過來，趕忙上前詢問。他也受不了那個味道，所以一開始就沒郢強他們的好奇心，早早退到一旁。

“初步推斷死亡原因是心臟出現疾病，腦神經被血液壓迫后，大量出血死亡。這屬于正常死亡狀態(tài)，不過想要更詳細的驗尸報告的話，可能要把尸體帶回局里，使用專門的儀器在做過一次檢查?！泵髡苊撓率痔?，站在一旁平靜地回話。

“那么，尸體上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沒有？”盡管知道已經是查找錯誤，可莫嘯還是不想放過一絲可疑之處。

“要說可疑的地方，就是死者生前左手食指受到過不明創(chuàng)傷，還傷及到了指骨，在尸體左手的食指上，有一道不明裂痕。這是尸體上唯一值得我注意的地方。”說完，明哲將套著身上的大褂脫掉。朝老魏那走去，老魏也是法醫(yī)，他當然知道檢驗尸體過后，一定要清理雙手，所以早早拿著一瓶礦泉水等在一旁。一邊在老魏幫助下清潔雙手的趙明哲，就聽到莫嘯就手指裂痕問題詢問林杰秀。

林杰秀思索許久，才給出一個模凌兩可的答案。好像是死者生前還在制作一個手臂道具，不慎將手指劃傷過。因為時間過去太久，所以他也記得不是特別清楚。聽到這邊，明哲上前問道：“那個手臂道具還在制片廠？”

“當然還在?！彪m然不懂這位年輕的法醫(yī)問這個有何用意，可林杰秀還是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復。

“哦，為什么？一般電影廠不是都會把死者生前，制作出的那些道具統統丟掉嗎？好像是說不怎么吉利吧?！泵髡芤琅f是那樣淡然，甚至他都沒有抬頭瞄過林杰秀一眼。不是用手襯著下巴，在那想著事情。

“古老師做的那個道具不一樣。那個假手，是我們去年拍攝的一部懸疑片使用過的道具，結果莫名其妙在網絡上很受大家的歡迎。發(fā)下訂單，我們一連趕工了好幾天，才完成的。古老師到后面甚至是直接用自己的手去做模具，倒模出來加工。”林杰秀一臉自豪的回答。

“你還能記得最后死者用自己的手，倒模出多少個這樣的模型嗎？”明哲突然雙眼閃過一片光澤，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林杰秀，一字一句的問。

“當，當然能，一共是147個，這是我和古老師一起負責的，我記得，記得很清楚?！笨吹秸J真看向自己的明哲，林杰秀沒有來的感到壓力，說話都變得有些結巴，不過他的答案卻肯定了趙明哲心中的想法。

“趙法醫(yī)，你是意思是???”站在一旁許久沒出聲的莫嘯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忙轉頭過來?！皩Γ犻L，我們要找的兇手，應該是這147個最后拿到模具之中的一人?！壁w明哲很少肯定地下過某項結論，不過一旦做出了這種肯定，那么就表示這事基本上就是這樣的。

可趙明哲心中一開始想到的那個疑問，卻還是沒有答案。為什么兇手要選擇嫁禍給一個以死之人，他到底有什么樣的目的在里面？看來還是要回去，在研究研究那兩具無名尸體，指不定有些答案就存在于尸體之中。

沒和誰打過招呼，趙明哲就一個人上了一臺警車，直接驅車回警局去了。留下眾人迷茫對望，不知道為什么，這個趙法醫(yī)突然就自己一人先走一步。

“怪人。”這是站在一路飛馳而去的汽車身后，夏希說出的評價?！w哥太有個性了，我什么時候也能這樣干一次？’郢強目睹趙明哲的行為，心里崇拜的想著???

等重案組成員風塵仆仆趕回公安局，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

在會議室內，趙明哲悠閑的喝著茶水，沒等莫嘯等人開口詢問為什么這么急叫他們回來，趙明哲就把幾份報告拿出，郢強趕忙將這打報告擺放在重案組每個人的面前，這是昨天下午趙明哲回到局里后，整合之前檢查的第二具尸體，得出的驗尸報告。

“死者為男性，年齡為27至35歲之間，A型血。除身體表面大量皮膚被人為撕扯下來，中毒身亡外，死者右側背脊部分還出現幾道不明推擦傷。頭部沒有發(fā)現鈍器擊打的痕跡。死者小腿部較為發(fā)達，初步推斷，死者生前應該參與運動有關的活動。而從死者身高與體重來看，兇手極有可能比死者瘦小，不能像第一具尸體那樣輕易搬動，才會使得死者背脊上留下傷痕。而根據死者血液壓迫的情況來看，兇手也有可能左腳受過致命傷，不能用勁發(fā)力，才讓死者右邊身體部分出現大量的‘血凝現象’。最后，在死者頸部處，有一條明顯的‘縊溝’，這是使用繩索壓迫頸部所形成的溝狀痕跡。利用‘羊皮紙樣變’驗證，兇手使用的是一種粗燥質硬的縊繩，配合馬錢子堿，讓死者發(fā)生‘條件致命傷’身亡?！边@一大段驗尸報告后面，明哲也做出了死者身份的初步推算。

“根據死者小腿肌肉發(fā)達的程度，和死者全身脂肪率的化驗報告，我們法醫(yī)提出以下幾條線索：一，死者應該是長期運動；二，死者有良好的飲食習慣；三，死者可能多次有理由的失蹤，從而沒有讓朋友和家人擔心；四，死者有可能和兇手認識。所以我們推算，死者的身份有可能從事一個有著大量空余時間的工作，這讓他有多余的時間去調節(jié)自身，應該屬于中等管理層人員，所以目標應該向各個大中型公司查找。”

面對這么一份可能已經詳細到極致的驗尸報告，重案組的成員還沒來的急發(fā)出感慨，莫嘯隊長一聲令下，大伙就又開始忙碌起來。這次的目標，則定在趙明哲法醫(yī)推理出來的死者身份上面，大家由衷的希望，這一次，趙明哲又能猜對。

現在的時間是零八年十二月中旬的一天。

距離上一次發(fā)現第三具尸體又過去了五天，兇手似乎和上次相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在出現離奇的死亡報案電話，這和兇手的習慣不對稱啊！

趙明哲現在坐在重案組中的會議室里，翻看著這個兇殺案的報告。根據上次兇手殺人的手段來看，他之前殺死兩個人后才會停止下來，這可能是因為心理上得到了滿足。

之后在出來殺人，就算沒有升級現象，也應該是和第一次一樣才是，可為什么這次竟然只殺害了一個人就消失不見呢？這個和犯罪心理學上描述的不符，到底是有什么樣的原因，才使得兇手突然間改變了殺人的模式？這讓明哲著實想不明白。

第三具尸體趙明哲還沒來得及仔細驗尸，不過從第二具尸體上來看，兇手在將死者皮膚活生生撕扯下時，這一次居然先將橄欖油涂抹于死者全身上下，這說明兇手是在不斷進化，不斷學習中。他在不斷的鞏固自己的殺人手法。

可是有一點是趙明哲想不通的，兇手既然有途徑買到馬錢子堿，那么為什么不在殺人時多使用一些，而是要配合頭部擊打、繩索勒死，這樣的小手段來制造條件致命傷。難道兇手只是單純的，只為了欣賞死者生前最后幾秒苦苦掙扎地反應，以求得最大化的心理刺激？

該死，不清楚。一天沒有找出兇手真正的兇殺現場，就不可能知道，當時兇手是以一種什么樣的心態(tài)面對死者的。光光從死者尸體上找出的答案，還不足以推算出太多的問題來，又不能解剖尸體，傷腦經。希望莫隊長他們能盡快找出有用的資料來，不然，太多的疑點沒有辦法得出解答。

拍拍有些發(fā)暈的腦袋，趙明哲站起身來，慢慢地走出重案組的會議室。他現在是要去吃點東西，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都泡在停尸房中，等待尸體化驗時，又直接過來這邊開會，他可是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

根據郢強的提議，趙明哲來到距離公安局不到五百米的一家小店內，據說這里的瓦煲飯很是出名，郢強可是強烈推薦趙明哲過來一試。

在來到飯店，交錢、領卡、等飯的過程中，趙明哲習慣性的打量起這家小店里的客人。在自己左手邊是一對吵架的情侶，男生顯然是沒有說實話，看他眼睛總是左右漂移，額頭上有明顯的汗?jié)n，而且臉部肌肉很不自然等等，各個身體方面的表現都已經在說明了一個問題，他現在正在說謊中。

而趙明哲右邊下方的那個男子，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看他不停的舉手看表，微微有些皺緊眉頭和時不時伸頭看看店外，就知道他在等人。而從他的穿著上看，他有可能是一個生活質量很高的人。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他的手表加上這一套西裝，沒上萬快是拿不下來的。而這么一位有身份的人，為什么會跑來這樣的小店吃東西？看他腳邊地上丟下的那幾張餐巾紙，就知道他很不習慣，有可能他是第一次來這里。既然這么的害怕這家的衛(wèi)生有問題，卻不得不來，就不難推斷出，他是在等一個很重要的人，還下定決心有重要的事要跟來人說。

等到明哲的瓦煲飯上桌的時候，他還有意用眼角瞄了一下剛剛看過的地方。男女情侶這邊，顯然女孩子拆穿了男孩子的詭計，很干脆的甩了一個耳光給男生。

而那個等待的男子，也終于等來了他要面見之人。不過看情況，可能又會是一場三流的電視劇情節(jié)。

整個小店這些行行色色的來客，趙明哲都能推理出他們的行進，可惟獨只有一人，他看不透，就是位于他身后方的客人。

那人穿著很普通，只不過他帶著一頂太陽帽，還用蛤蟆鏡遮住半張臉，讓人看不清表情。從他剛剛進來走路的姿態(tài)來看，他有一只腳受過傷。這些都沒有什么，最最讓明哲想不到的是他的安靜！他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默默吃著自己的飯菜，沒有心理波動，也沒有情緒波動。要不是明哲用眼睛看到這人，可能他不會發(fā)現，自己身后還坐有一個人吧。

實在是太過于安靜了！這種安靜不像老人家那樣是有著慈祥的味道，他更像是一種詭異氣息，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觸。

“這是個有故事的人！”吃完飯先走一步的趙明哲，在心里給那人打下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