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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送藥

  • 太平卿士
  • 庚子印記
  • 2953字
  • 2020-11-19 08:00:00

一直沒有發聲的武舍首席、衛家的家主衛乾,看了一眼旁邊的佝僂老者,老者會意,忙伸手朝人群擺了擺。

喧鬧的人群片刻間安靜下來,都舉目望著鸞臺上。

衛乾扭頭看向坐席這邊,朝一位青布長衫的老者問道:“李家主,劍云是你們李的家人,這事你怎么看?”

李家主名叫李清流,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他為人低調,很少介入小鎮的事務,平時足不出戶,因而小鎮的人對他也不怎么熟悉。

李家名義上是南山鎮的第三大家族,其實也和李清流的為人一般,在小鎮低調得很。

一直在閉目養神的李清流,聞言睜開眼來,捋了捋胡須,低眉搭眼地說道:“空口無憑,該怎樣還怎樣,老朽無話可說?!?

他的意思很明顯,明擺著是不想理會這件事。

李清流的一句話,等于給這件事蓋上了棺,定下了論調。

臺下瘦小少年的嘴唇,被他咬出了血,他冷冷地看著重新閉上了眼睛的李清流,欲哭無淚,茫然無措。

他不但沒能討回公道,反而在眾人的眼里,成了一個懦弱不堪、手段有卑劣的人。

衛乾的目光里閃過一絲不忍,柔聲道:“孩子,你先回去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吧!”

瘦小少年對衛乾的話充耳不聞,本來燃著熊熊怒火的眼睛,漸漸暗淡下去,一張臉變成了死灰色。

在一片鄙夷的目光里,他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演武場。

……

入夜之后,小鎮的大街小巷張燈結彩,一片歡慶。

街道兩邊的商戶鋪子,在門口擺上了酒水瓜果,來吸引游玩的人群。

從小鎮穿過的小溪邊上,身穿嶄新衣裳的年輕男女,三五成群地蹲在溪邊,將手里的花燈點著后放入溪水中,然后雙手合十,默默地祈禱。

不多一會兒,兩丈來寬的溪面上,漂滿了各種形狀的花燈,如璀璨繁星,交相輝映。

福壽巷的衛家,福祿巷的鄭家,在府中大擺筵席,上門道賀的人川流不息。

而福運巷的李家,卻只在大門口張燈結彩,府中卻是一片安靜,如往常一般。

偶爾有上門的人,也是如往常一般被家老領進府去,頂多說幾句吉利的應酬話。

位于小鎮西邊的葫蘆巷口,有一間字號叫“回春”的藥鋪,此時門前冷落,人跡寥寥。

一個身穿菊紋曲裾深衣的少女,背負著雙手,輕腳緩步地走進藥鋪來。

守柜臺的是一名頭發花白的干瘦老人,他正在埋頭整理藥材。

“李家叔公,藥煎好了嗎?”少女輕聲問道。

老人也不抬頭,手指著一邊說道:“煎好了,在那邊柜臺上,自己拿吧?!?

只見左邊的柜臺上放著一個黑陶藥罐,灌口用桑皮紙封好。

少女嘻嘻一笑,走過去捧起藥罐轉身往外走。

“錢呢?沒給錢就走了?”柜臺后面的老人喊道。

少女跺跺腳,嘟嘟嘴道:“小氣鬼,沒人性!你們李家的人都這樣啊?”

“你要做好人,我管不著,但這個藥錢得你自己掏?!?

少女雙手捧著藥罐,瞪起一雙桃花眸子,看著柜臺后始終沒有抬頭的老人,很不情愿地從衣兜里摸出一小錠銀子,使出狠勁兒扔給老人,然后扭頭就走。

老人看也不看,伸手接住飛來的銀錠,扔進吊在梁上的錢簍里。

他抬起頭來看著門口,嘴里喃喃道:“貓哭耗子假慈悲!”

少女匆匆出了藥鋪,拐進旁邊的葫蘆巷,一直走到底,然后再往西走,穿過一條弄子,又往前走了二百來步,眼前出現了一條泥路小巷。

小巷里黑燈瞎火,杳無人影,與剛才一路走過的巷弄,完全是兩個樣子。

這條泥路小巷里,居住的都是鎮上的貧寒人家,總共有二十來戶,大多是外姓人家。

站在巷口的少女,回首剛才走來的方向,正好看到有煙花炸響,五彩斑斕的天空,煞是絢麗夢幻。

少女猶豫片刻后,邁腳踏上了小巷的泥路,小巷里昏暗難辨,少女卻行走自如,她臉色平靜,絲毫不露怯色。

在一座破舊小院的門口,捧著藥罐的少女默默站著。

小院的大門,因為常年累月的日曬風吹雨淋,已經變成了枯木色。

木門上的神祗畫像,貼得很正,也很牢固。

少女在門外默默站了好一會兒,才伸手去敲門。

一聲刺耳的開門聲響起,院子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大門開后,現出一個手提風燈的瘦小少年,

少年的形象較白天在演武場時,已經好了許多。

他一見門外的少女,神色顯得緊張,訥訥地道:“含煙小姐,你怎么來了?”

少女將藥罐抱在懷里,一雙明亮的眼眸仔細打量眼前的少年片刻,微笑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我還沒來過你家呢!”

少年如夢方醒,忙側身讓過,說道:“含煙小姐,你請進!”

少女側身走進院里來,隨意張望了一下,不禁蹙眉道:“你家怎么空蕩蕩的。”

少年快速關好院門,聽到少女的話,臉上頓時紅了紅。

他低著頭走到少女的前面,引著少女走進屋里。

屋里的擺設和物什,一覽無余。

靠窗的土炕上,放著一張掉漆的短案,上面放著一把陶壺和一只茶碗,一旁的角落里放著一床褥子。

少年的家稱得上是一貧如洗了,唯一值得稱贊的,收拾得還算干凈。

少年將手里的燈放到案幾上,然后局促地看著少女,猶豫著是否要邀請她到炕上去坐。

少女看了幾眼后,癟了癟嘴,大呼一口氣,將手里的藥罐放到炕上,然后對少年說道:“劍云,這是我在你三叔公的藥鋪抓的藥,已經煎好了的,你趁熱喝吧?!?

少年點點頭,低頭不語,燈火嗶啵炸響,燈光閃爍,屋子里出奇的安靜,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少女走進屋子后,盡管她竭力裝作毫不介意,但緊皺著的眉頭,以及目光里難以掩飾的厭惡之色,還是透露了她真實的心里。

不過一直不敢正眼看少女的少年,卻沒有發現。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側身對著他的少女,滿含期待地問道:“含煙小姐,你相信我在演武場上說的話嗎?”

少女聞言低下頭來,少年那極其誠懇的話,觸動了她埋在心底深處的心弦,使她生出就此轉身離開的沖動。

她暗自吐納一息,壓下心里的不忍,然后笑著看向少年,輕聲道:“劍云,我一直都相信你的。”

少女的軟語細聲,猶如芳香濃郁的蜜餞,讓少年那苦澀的心里,瞬間變得甜絲絲的。

一直被愁云籠罩的少年,咧嘴笑了笑,而且笑得很開心。

只要眼前的少女相信自己,縱然被全鎮的人誤會、鄙視,又有什么關系呢。

少年挨著炕邊坐著,笑吟吟地看著少女。

少年的舉動和表情,都被少女看在眼里,被她竭力壓抑的那一絲不忍,終于暫時占了上風,她輕咬了一下嘴唇,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柔和,柔聲道:“劍云,修武的道路,充滿艱難和兇險,你無權無勢,不會有好結果的,你……你以后就安心過日子吧!”

少年聞言,猛地抬頭看著少女,片刻后,如朗星一般的眼睛里,精光漸漸暗去,本來已經露出笑顏的臉,也變得黯然失色。

他低下頭輕聲道:“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嗎?”

燈火下的瘦小少年,神色黯然,孤孤單單。

少女的心里劃過一陣酸楚,她一咬牙,快速從衣兜里摸出一個錦囊,走過來塞在少年的手里,然后轉身往外走,在門口停了下來,背對著少年說道:“劍云,不要再多想,好好的先把傷養好。”

少女的聲音如秋狝時的戰鼓,不停地在少年的耳邊回響。

她說的“不要再多想”是什么意思?

這個問題如鉆入他心里的蒼蠅,嗡嗡作響,又揮之不去。

少年趕忙抬頭看向門口,那里早已經杳無人影,他咬牙撐起身來,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到院門已經關上了。

她走了,還會來嗎?

在門口佇立良久,少年才依依不舍地將門關好,走回炕邊坐下。

他將藥罐的封口撕開,拿過茶碗,將藥倒入碗里,濃烈的藥味撲鼻而來。

看著碗里紫黑色的湯藥,少年心里又好受了些,他張口將一整碗湯藥倒入口中,然后皺著眉頭硬生生咽下去。

一時間,少年感覺自己嘴里苦,胃里苦,心里也苦。

少女站在院門外,并沒有立即離去。

她身邊站著一個俊俏婢女,一臉不善地看著她。

“你怎么能對他動善心呢?”

少女冷哼一聲,同樣臉色不善地道:“你管得太多了?!?

俊俏婢女目光一閃,隨即神色恭敬地道:“對不起,小姐?!?

少女快速離去。

俊俏婢女則化作一道青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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