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

林百延頭發散亂，衣衫不整，在角落里蜷縮著。

我躡手躡腳，走近一些。

呀，真有毅力！

他坐在角落，保持著昨晚的姿勢，還在雕呢。

刀，還是那把薄而鋒利的刀。

蠟塊，卻是新的。

而他身邊的地上，整整齊齊碼著幾十個蠟像。

一模一樣。

都是同一個人——死去的花魁夜未眠。

我盡量將聲音放的柔柔的，問：“這是她？”

他的手，有微不可察的顫抖。

“小眠……”

嗓音沙啞，卻極盡溫柔。

“為甚么？我竭盡所能，卻還是雕不出她的樣子?！?

他抬眸看著我，眸光發顫：“她真的……不在了嗎？”

是。

死的……很透徹。

我點頭，借機轉入正題。

“林公子，我叫朱之骰，是院里的司獄，負責這個案子。有幾個問題……”

“哪個骰？”

啊？

我一呆。

哦，原是問名字。

“骰子的骰?！?

老實講，“骰”字做名，我也是第一次見。

聽起來，很有賭場氣質。

“骰子……玲瓏骰子安紅豆，是好個名字。”

哦？還有這講究。

看來，小黑品味不錯嘛。

他垂眸，繼續雕刻，“這案子，你不該接?！?

“人命關天，總要查清?！?

我在離他不遠的距離，席地而坐。

這角度，能更好的看清他的表情。

“呵。人命關天。”

他唇角扯出一絲苦笑，“誰會真的在乎小眠的死……她死了，才如了他們的愿！”

我問：“那你呢？”

林百延唇角勾起漠然冷笑，“你懷疑，我是兇手？”

我不置可否。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涉案者，都有嫌疑。

何況，案發時他與死者，共處一室。

當然，還有最致命的一點。

“林公子，死者生前，在古琴下留了六個字?！?

林百延手中的刀，驟然停住。

他顫聲道：“小眠……她寫了什么？”

我沉聲道：“殺人者，林百延?！?

聞言，林百延猛地抬頭。

他死死盯著我，仿若遭到雷擊一般。

震驚、恐懼、悲痛……

各種情緒，在他的臉上不斷交替，終于混作一團。

他雙唇不斷的哆嗦，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怎么，是她冤枉了你嗎？”我逼視他的雙眼。

按照師父的教學套路，接下來是關鍵。

這個時候，犯罪嫌疑人會死不承認。

而我的態度，必須徹底壓制對方，才能占據優勢。

可誰知……

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他抬手捂住胸口，嗓音顫成一片，“你可知道，小眠死后，我最怕什么嗎？”

我搖搖頭。

我只查案，不算命。

“為了小眠，我連死都不怕！”

他握刀的手越發用力，指結陣陣發白，嗓音猛顫，“我怕……我怕……”

他的額角，已冷汗涔涔。

“我怕真的是我殺了她……”

呃。

聽你這意思，你是夢中殺人。人死而不知？

“果然是我。”

他將刀緊緊握在手中，直至指結泛白。

刀鋒刻入手中，滲出鮮紅的血，將還未完成的白蠟雕塑，染得血紅一片。

“果然是我……殺了小眠……”

他的臉上，血色盡失，身體跟著發起抖來。

我活了兩世，識人無數。

他的痛苦與震驚，裝是裝不出來的。

可這世上，怎么會有兇手，殺人而不自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