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思考太多，婦人接過林舟遞來的溫熱糖水，小心翼翼的灌進女兒的嘴里。

糖水入腹，女童蒼白的臉蛋恢復一絲紅潤。待得一碗糖水喝完，小家伙終于是睜開了眼睛。

“謝謝小郎君，謝謝……”

婦人眼眶陡然通紅，竟是朝著林舟跪下，費了好大功夫才將她扶起，讓林舟心中更不是滋味。

“阿娘，豆豆餓……”

糖水雖然救回她一條命，但卻不頂餓。

“來，出爐不久的炊餅和酥酪，快趁熱吃。”

林舟從布袋里拿出兩份炊餅和酥酪，遞給婦人和孩子。婦人感激涕零，原本絕望的內心又誕生了活下去的念頭。她十分珍重的將炊餅撕成小塊，粘上酥酪喂給女兒，自己卻是舍不得吃。

陰暗的巷子里，此時響起一陣陣咽口水的聲音。

林舟從大布袋里拿出一份份剛買好的炊餅與酥酪，依次分發給了眾人。霎時間，巷子里感激的聲音不絕于耳。

然而對此，林舟卻并沒有半點喜悅，也談不上有成就感，他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足夠了。

遙想前世，他也經常在網絡上大噴圣母表，可到了這個時代他才發現，作為一個在新世紀生活過的正常人，是無法眼睜睜的看著有人餓死在自己眼前的。尤其是在自己體會過，餓到極致后胃里的灼燒感逐漸變為虛無的感覺。

原來有些人付出所有的努力，僅僅只是為了活著。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有感而發的喃喃一句，搖了搖頭，從地上抓起一團雪洗了把臉，林舟走出巷子。

“殿下，天色已晚，某送你回宮吧。”

彼其娘之，這大冷天的，還得干這活兒。

倒不是林舟有多關心這小娘皮，只是公主畢竟千金之軀，這烏漆嘛黑的天色，若真出了個什么意外，查到最后是跟自己接觸的，豈不是小命玩完？

“殿下？發什么呆呢？”

“啊……？哦！”

高陽驚覺自己失態，不由微微低頭。

與林舟走在回宮道路上，心中卻是思緒萬千。不曾想，這家伙不僅詩才滿腹，還有如此悲天憫人的一面。臉上的泥土清洗干凈后，模樣也是清秀俊美。如果不是那么愛錢的話，還真是個翩翩君子。

如此想著，高陽不由悄悄用余光瞧了一眼林舟，只見他正端詳著那一枚琉璃扳指。雖說這是用來買糖畫的，但終究是自己戴過的東西。這小子還算有眼光，懂得欣賞。

“殿下，這玩意兒真能當錢不？”

這玻璃圈兒真的很難讓人心安啊，十貫錢已經花完了，程處默那家伙還不一定能弄到三千貫錢呢。要是萬一出個啥意外，自己怕是又要挨餓了。

“殿下，不如你還是給我現錢吧？你進去拿錢，我在外面等你如何？”

高陽一口銀牙咬得咯吱作響，緊握的粉拳之上泛起薄薄青筋……

……

太極宮。

李世民臉色疲倦，自入冬以來大雪連綿不斷，以至造成了雪災。為了賑災，他夜以繼日的勞心勞力，神色不免憔悴了許多。

“陛下，該用膳了。”內侍提醒道。

“朕說過，流民之事解決之前，朕每日只喝一碗清粥。”李世民說完，視線看向左右：“輔機，房相，關中義倉的糧食還可以支撐流民幾天用度？”

他敲了敲額頭，打起精神對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問道。

“回稟陛下，大約還能支撐十天左右。”房玄齡道。

李世民眉頭皺得更深了，“從南方調集過來的賑災糧食，還需多久才能送達？”

長孫無忌掐算了一下時間，道：“大雪封路，行路艱難。恐怕，還需一月時日啊……陛下應該保重身體，只喝粥怎么可以。”看到李二日漸消瘦，他很是擔憂。

“何其多的災民連一口粥都沒有？”李二嘆了口氣，“傳我口諭，再增加賑災撥款，先從關中地區購買糧食。”

“可是陛下，關中糧食已經被豪門士族囤積完了，他們聯合起來哄抬糧價，現在已是尋常時期價格的二十倍了！若長期以如此天價收購糧食，恐怕國庫難以支撐啊。”房玄齡很是憂愁。

李世民狠狠的一砸書案，這些門閥士族，真是該殺！

“陛下，這大雪壓根沒有停下來的趨勢，源源不斷的災民還從北方涌來。災民們也不是僅僅吃飽飯就行了的。沒地方住的話，必然會接二連三的凍死。這一點，也是我們需要做好準備的。”長孫無忌道。

這里是京畿之地，天子腳下。一旦出現任何變故，都是極為可怕的。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不由想到剛才金吾衛送來的奏報，脫口而出道：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皆是雙眼一亮，恰到時宜的送上真心實意的馬屁：“真是好詩，陛下真是悲天憫人吶。”

李二笑了笑，道：“這詩出自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對了，還有兩首，我寫下來與你們一觀。”

說著，他將‘清平調’與‘從軍行’用飛白體寫在宣紙上。

長孫無忌與房玄齡看過之后，皆是驚嘆。

“年紀輕輕竟能寫下如此絕句，此子有大才！”

“大才？”李二冷哼一聲，“你們卻不知道，他寫詩是為了賣錢！”

兩人頓時一愣，哭笑不得。

他們都是文人，實在難以想象，將這詩句與買賣聯系在一起。

“此子還說，只要給他三千貫錢，就能徹底解決流民之患。”李世民搖搖頭，若非時刻關注高陽的安全，這種言論他還真不屑一聞。

“三千貫錢就能解決流民問題，那朝中還要我等大臣作甚？”

“哎，看來此子也不過夸夸其談之輩，倒是浪費了滿腹詩才。”

李世民輕嘆一聲，暗自搖頭。高陽真是越來越沒規矩，貪玩也就算了，還如此自來熟，與流民都能同席而坐。甚至，送她那一枚價值千金的琉璃扳指，竟拿著換一塊糖！看來，這陣子得禁止她出宮了。

……

翌日。

鐵匠鋪。

程處默一臉新奇，擺弄著剛打造好的一只煤球機。

“老林，這個叫‘煤球機’的玩意兒，到底有啥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