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九。

少昊國，日出城，童府。

早上。

洪不倒如約來到童府，童青山把一包金塊遞給洪不倒，洪不倒用手掂了掂，感覺分量不輕，訕笑道：“老哥，我給你打個借條吧？”

童青山道：“你我兄弟要那個俗物做什么？我把云志視為侄兒，這筆錢就當是我送給他的新婚賀禮吧。”

洪不倒做事極講規矩，童青山這么說反倒提醒了他，便堅持要寫借條，童青山也就由得他，洪不倒把寫好的借條放到桌上，道了謝就離開童府回自己的家。

洪云志見父親回來連忙迎前相問，當他雙手接過沉甸甸的包裹時不由地暗自吃驚，他雖然花錢如流水，但手中捧著這么多錢還是第一次，便把它掂了又掂，享受著有錢的快感。

洪不倒嘆口氣道：“兒子啊，這錢是老爸用幾十年的交情換來的，你趕緊拿給柳家，把柳家姑娘娶回來，以后一家人好好過日子，老爸的晚年就指望你了?！?

洪云志點頭道：“爸，我知道這錢來得不容易，我會珍惜的，我這就去找伊伊，你就等著抱大孫子吧。”

吃過午飯，洪不倒幫洪云志把錢收拾好，看著洪云志走出家門，他叮囑道：“早去早回啊！”

洪云志哼著小曲輕快地往前走，不一會便到了春意樓，守門的見洪云志滿面春風，笑問：“洪公子，今日手頭活絡了吧？”

洪云志輕哼一聲也不答話，直接就往里走，很快到了柳伊伊的樓下，正要進去，忽見童少海從遠處迎面走來，洪云志便立住了，兩人打個招呼，洪云志問童少海為何這么早就回去了，童少海道：“昨晚不知從何處來了個大客，用了一個穩賺不賠的賭法，從昨晚一直戰到剛才，賺翻了，賭場這次可是虧慘了，整個過程真是驚心動魄??！我在旁邊看得都頭暈腦脹，得先回去睡個覺，晚點再來撈客戶，你忙，我先走了?！?

童少海說完便往外走，洪云志一把拉住了他，道：“哎，他用的是何穩賺不賠之法？”

童少海道：“其實很簡單，就是先把本錢分成一半，再把其中的一半分成一半，如此九次便得到十份賭注，最后的兩份數額相同，一直閉著眼睛押‘大’或者‘小’，從最少的那份開始賭起，倘若贏了就重新開始，若是輸了就繼續押下一個賭注，一旦某注贏了前面的損失即可全部拿回，你明白這個意思么？”

洪云志潛心專研賭技多時，一聽便知其奧妙，道：“假設他走霉運，押的是大，而莊家連開十個小，豈不一樣要賠光？”

童少海道：“沒錯，是這個理?？蛇B開十個小的可能性多低啊，你有見過么？”

洪云志點點頭，他在賭場混跡這么久，確實真沒見過這種稀罕事。

童少海道：“他若想更加穩妥也很容易，就是把賭注分成十一份或者更多，只要本錢夠大，賠是不可能的，只是賺得慢些罷了，依我看啊這賭場遲早要改規矩，不然非得被人家用這一招贏得關門。”

他說完便走了，洪云志的心卻被撩撥得蠢蠢欲動，一個念頭突然浮出他的心頭：“既然有穩賺不賠的法子，我手上恰好也有這么多本錢，這不是天賜良機么？倘若我贏一筆錢來還清賭帳，再把本錢給柳伊伊，豈不是一舉兩得錦上添花的事？”

洪云志站在那處反復琢磨了一會，沒看出有何風險，便拿定主意，于是他抬頭看了柳伊伊住的房間一眼，轉身向院子深處走去。

進了賭場，洪云志按照十份賭注的計劃開始下注，他的策略執行起來其實很簡單，就是如果第一把贏了那他就是贏了一次小錢，如果第一把輸了那他這一次的目標就修正為保本，如此反復不已，積少成多。

時間流逝，洪云志不停地把賭注推出又收回來，總體來說策略十分成功，除了有一次莊家連續出了五個小，他到第六把才扳回來之外，其余各次都是有驚無險，漸漸地他就賺了不少零花錢，洪云志估摸著在此處也耗費了不少時間，再不走恐怕要耽誤柳伊伊的事，便決定見好就收，他把錢收好轉身要走，兩個看場之人攔住了他。

對方似笑非笑地道：“洪公子，你以前是沒錢還所以我們才給你欠賬，今日你有大把錢，不把舊賬還清就走，說不過去吧？”

洪云志暗想糟糕，怎么把這一節給疏忽了，要是把這錢都還了舊債，那柳伊伊怎么辦？于是洪云志向對方解釋他這些錢不是用來賭的，而是要做重要的事。他好說歹說，最后對方也讓了一步，不要求他全還，至少還清一張欠條，就像上次那樣。

賭場的規矩便是如此，除非你沒錢，否則至少還清一筆欠賬再走。如果不夠一筆數怎么辦？那就再去賭，要么輸得身無分文，要么夠還一張欠條，絕沒有第三種情況。

洪云志算了算，剛才賺的錢仍不夠還最小的欠條，可挪用本金后就不夠給柳伊伊了，所以他只能選擇繼續賭。

他休息了一會，吃了點東西，讓體力得以恢復，然后重返賭桌，接下來又贏了幾次，不過按這個速度恐怕要到深夜才能賺夠一張欠條的錢，洪云志此時有點累了，對柳伊伊的想念占據了上風，他決定加快進度，從更高的數額起步，只是這樣一來他能夠回旋的回合數便大為減少，他想了想，決定選擇六份賭注，也就是說如果莊家連開六個小他就會輸光，可這種情況極為罕見，出現的可能性幾乎沒有，而且今日洪云志的手氣相當不錯。

所以洪云志決定冒險一搏，如果順利，不用多久他就能自信地坐在柳伊伊面前，輕輕拿起她的手，告訴她從此兩人將徹夜相伴。

改變策略之后，洪云志一連幾把都手氣不錯，每一把贏的錢也比原來多了不少，洪云志精神大振，就在這時他的運氣突然變了，這一把莊家連續開出四個小，洪云志的本錢被拿走了四分之一，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洪云志冷汗冒了出來，他想收手離開，可除了在賭桌上扳回來他還能有別的辦法嗎？他顫抖著把四分之一本金押了上去，結果莊家開出了第五個小。

現在洪云志只有一半本金了，他已經不敢考慮后果，他的面前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把剩下的錢全部推上賭桌，接下來就由上天來決定他的命運了。

可惜上天沒有眷顧洪云志，莊家開出了第六個小，這個相當罕見的情況出現了，洪云志再次變得一無所有。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站起身向外走去，這一次沒有人阻攔他。

洪云志從茅房出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他走到柳伊伊的樓前抬頭仰望，柳伊伊的房間亮著燈，琴聲從里面傳出，可以想象柳伊伊此刻正帶著喜悅的心情等待著他，可惜一切已經改變，樓梯就在那里，洪云志知道自己再也上不去了，柳伊伊從此變得遙不可及。

夏夜本是炎熱的，洪云志的心卻冷得發抖，他滿是懊悔，痛恨自己迷上賭博，若非賭博，他的人生將完全不是現在這樣。

他默默地站了一會，轉身走到湖邊，回顧過去二十多年走過的路，想到父親洪不倒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他的臉上滿是淚水，他在心里道：“對不起，老爸，如果來生我還是你的兒子，我一定聽你的話好好讀書學武，不給你丟臉?！?

說完這些，他閉上眼睛，心中已是坦然，他一步一步向湖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