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來來去去
虛弱的耀夜族長出現在珍珠和黑子眼前。白天杜鵑花中爬出來的那個鞘翅油亮神氣活現的黃緣螢也許是在蠶豆夾中封閉太久，又或許是它剛才在豆莢中一直呼救失去了太多力氣，總之它現在變得灰暗而綿軟無力。
珍珠急的眼淚都掉下來了！但是它和黑子都不知道到底該怎么辦才能讓耀夜族長重新精神起來。現在它倆大氣都不敢出，只能在一旁靜靜地等著耀夜族長自己緩過來。
過了一會兒，耀夜族長似乎恢復了一些精神。它終于稍微撐起身體說話了。
“謝謝你們啊！黑子，還有珍珠……”
“耀夜族長！你沒事兒了吧！”黑子趕緊關切地問。珍珠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它。
“哦……被你們救下了可真好！現在我可覺得好多了！”耀夜族長趕緊地看著珍珠和黑子，緩緩地挪動了一下身子。
“你是怎么被捉住還關進了這個蠶豆夾里的？”黑子帶著點氣憤地問道，它實在是覺得那兩個孩子太過分了！
“哦，白天的時候我不是告訴你們今晚我們黃緣螢家族要在深夜中集體到水田邊繁育后代嗎？”
“是啊！你還說這可是一件頂重要的大事情！所以月上中天的時候你們不就離開水洼都到這邊來了嗎？”珍珠回答道。
“嗯！”耀夜族長慢慢地點了點頭，它看起來還是很虛弱，“今夜是我們今春成年的這一批黃緣螢族人最盛大的集體婚禮。”
“集體婚禮？哦，昨天夜里我還參加了魚蛉家族的集體婚禮呢！”珍珠看到耀夜族長有了一點精神它覺得挺高興。
“是嗎？那一定很有意思！”耀夜族長溫和地看著珍珠，它接著說，“我們黃緣螢家族在這里每年冬天都是以幼蟲的形態在暖和的泥水中度過寒冷的冬天的。到了春天，我們快速地長大，直到熱辣的六七月份我們就會陸續羽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么說……”黑子想了想，“那么我剛剛羽化的那一天就見到的那個和別的蟲子大戰的你是剛剛羽化不久的咯？”
耀夜族長點點頭，對黑子說：“是啊！那不過是我才剛長大三四天的樣子，幸好那天有你幫忙！看看，這次又是你救了我啊！”
“啊！原來耀夜族長你竟然也和我們一樣是剛剛才變成螢火蟲的啊！”珍珠可真沒想到耀夜族長這樣尊貴的身份竟然也只是一只今年的新螢火蟲！
“那是你不知道！”耀夜族長今夜似乎談興很濃，“我們黃緣螢一生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水中，靠著吃小螺、小蝸牛或者螞蟥什么的為生。一旦到了春夏之交我們變成了現在成蟲的樣子，我們的生命也就快要走到盡頭了……”
“什么？”珍珠一聲驚呼，它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誰知道耀夜族長卻是無比淡定，它就像是在訴說別人的事情似的，情緒就連一點兒波瀾都沒有。
“是的，珍珠！你沒有聽錯！通常情況下，我們黃緣螢一旦羽化基本上也就只剩下了七八天的生命了。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里，我們要用最高的效率尋找自己的伴侶，然后找到合適的地方一起生下我們的孩子們。”
“難怪我和黑子剛才遇到了小炤，它就在田埂低處一片葫蘆蘚上生寶寶呢！”
“小炤啊！它可是個負責人的好媽媽，它給孩子們找的地方一定不錯！”耀夜族長微笑著說。“我本來剛才也正在那邊田埂下的一片苔蘚上生孩子呢，誰知道也許是孩子們的爸爸尾部的曳光實在太美麗，一下子就吸引到了剛才那兩個孩子。他們原本是想要抓住孩子們的爸爸的，結果它拼命逃掉了，最后孩子們就抓到了正在產卵的我，然后你們就看見了，我被他們關在了一個蠶豆的豆莢里面，做成了一盞用我當做燈芯兒的‘蠶豆燈’，唉……”
“孩子們的爸爸居然自己跑了？”聽到耀夜族長這么說別說珍珠了，就連黑子都生氣了！哪有關鍵時候撇下老婆孩子自己先逃命的？
“這也不能怪它！”
真奇怪，耀夜族長對這事兒卻一點沒有怨言似的。它又說：
“不僅我們黃緣螢家族，其實很多蟲族都一個樣，優秀的雄蟲總是在一個生育的季節里會有很多很多妻子，它們也是為了讓自己的擁有更多的后代，把自己一切優秀的特質盡可能的傳下去。這一點對于我們家族來說也是很重要的，畢竟我們必須一代比一代好，一代比一代強，這才能在越來越艱難的環境里讓家族世世代代繼續下去！”
“原來是這樣……”珍珠皺著眉頭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但是它心里總是覺得很不舒服。黑子仿佛看穿了珍珠的心思，有點沒頭沒腦地接嘴說道：“我可不會這樣！要是換了我就算拼命也得保護我的妻兒！”
耀夜族長雖然好像越來越虛弱了，但是它聽到黑子這直不楞登仿佛跟珍珠表白一樣的話，還是噗嗤一聲就笑了起來。但是珍珠卻糊里糊涂地琢磨，“這黑子，你又沒有妻兒，可真會在這兒胡說！你這么一說，耀夜族長不是更難過了！哎！這黑子！”
想到這兒它覺得自己必須換個話題給耀夜族長寬寬心，于是它問道：“那么，耀夜族長你還記得自己生下孩子們的地方嗎？如果你記得，我和黑子現在就可以把你送過去看看孩子們！”
“謝謝你，珍珠！”耀夜族長感激地看著這個善良的姑娘，“可是我不用再去找它們了。那些生在苔蘚上的卵過個二十來天就能孵化成黃緣螢小幼蟲，它們自己會落進或者爬進水田里。”說到這里，耀夜族長眼睛中與其說是傷感倒不如說是有了一種憧憬，“我的孩子們它們就像我小時候一樣，身上天生就有我們螢火的印記，而且還會有致命的麻醉毒素。所以只要它們自己不懶惰、懈怠就絕對可以安全健康地長大。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情我必須請求你和黑子幫忙……”
“什么事兒？只要能幫得上手的我們一定幫忙！”黑子趕緊答應著耀夜族長，珍珠當然也不在話下。
只見耀夜族長仿佛費了很大力氣似的緩緩地挪開了自己的身體。呀！在它的身下，黑子和珍珠居然看到了四排整整齊齊排在一起亮晶晶在黑夜中閃著淡黃色螢光的卵！
“剛才我還沒生完孩子們呢，就被兩個人類小孩子給關在了這里。情急之下，我也只有把我的孩子們都生在了這個蠶豆夾里了！”耀夜族長輕柔地愛撫著自己的孩子們，“幸好我聽見了你們倆剛才和農夫們打斗的聲音，幸好你們也聽到了我的呼救！唉……其實要是只為了我自己，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們為我冒這么大風險和人類打斗的！因為你們也知道，生下孩子之后很快我也就不行了，所以救或不救真是無所謂的。但是偏偏我這么多孩子們都被迫生在了這個豆莢里，作為它們的媽媽，我只能向你們——我的朋友求助了！”
“沒關系！沒關系！”珍珠趕緊擺擺手，“你千萬別這么說，我們倆也沒經歷什么太大的危險！幸好現在你和孩子們都安全了！”
“嗯！所以我還有最后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們倆。你們可不可以把這個蠶豆夾搬到離水近的地方？這樣，我的孩子們一孵化出來就能順利地爬進水里了！”
“沒問題！”黑子立刻說，“這對我們實在是小事一樁！來，珍珠！咱們這就把豆莢抬到水邊去。”
說罷，黑子就和珍珠一起抬起躺著耀夜族長和睡著螢火蟲蛋寶寶的半片豆莢一起摸黑飛到了水田邊上，它們又聽著耀夜族長的指揮，輕輕地起下那幾排蛋寶寶，安安穩穩地將它們放到了一片青苔上。
“這下子我可安心了！”耀夜族長開心地看著孩子們，“它們現在離水又近，又躺在蓬松柔軟的青苔墊子上，這下子可不用擔心它們被腐敗的蠶豆夾感染了！再過一陣子，它們都會健健康康地孵化出來，我可真要替我的孩子們感謝你們倆啊！”
聽到耀夜族長的話，珍珠和黑子很高興！這個黑夜可總算干了一件大大的好事情，可真沒有瞎忙活！
天邊微微泛白的時候，田野里黃色的螢光幾乎已經消失殆盡了。耀夜族長趴在安置著自己孩子們的青苔邊兒永遠的睡著了……
珍珠和黑子的心里都酸酸的，它們一起撿來那半片蠶豆夾，重新將耀夜族長放到了里面，然后讓豆莢向小船兒一樣漂進了水田中……
晨曦將大地照亮的時候，珍珠望著東方紅彤彤的光芒輕輕地對黑子說：
“月亮晚上來了，早上走；太陽早上來了，晚上走；春天來了，冬天走；秋天來了，夏天走……黑子，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了，是不是有一天也會像耀夜族長這樣，靜悄悄地走呢……”
黑子沒有說話，它覺得珍珠的話與其說是在問自己，倒不如說它是在自言自語著。就這樣，黑子一直陪伴在珍珠身旁，直到太陽頑皮地一躍就跳到了東邊兒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