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倒霉蛋“桑天牛”

說了半天蝦球，可別忘了雜木林里那那棵茂盛的山楊樹上還睡著珍珠和黑子呢！

清晨的雨聲非但沒有把它們吵醒，溫暖的樹縫、濕漉漉的空氣反而讓它們睡得更加踏實。就連什么時候雨從小變大，又是什么時候雨徹底停歇，它倆真是一概不知。

雨水打濕了樹縫外面的一切，也濡濕了珍珠的夢境。夢里，它仿佛又變回那條小沙蟲，快活地在水洼里到處游走……

也不知道雨水歇住多久以后，暮春初夏特有的暖烘烘的蒸汽從地面騰起，整個雜木林不知不覺地便氤氳在乳白的霧靄夾帶著的泥土的芬芳中。

被晨雨施了定身法的村莊好像一瞬間就解了魔法。村舍那邊雞鳴犬吠豬哼哼，就連人聲也好像比平時更加嘈雜了起來。所有尋常事情在這雨后的早晨都似乎有了一個不尋常的開端。

剛才還浸泡在各種花香、草香、泥土香中迷迷糊糊的珍珠，這會兒卻忽地被一股強盜一般闖入鼻孔的臭氣一下子就弄醒了！

一個下意識的深呼吸，本來是想確定剛才那股臭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是這一下可害慘了自己。

“啊啊啊！黑子！這什么味兒啊！”

珍珠皺著眉頭捏著鼻子鼓著腮幫子搖著頭，簡直無法忍受這樣的臭氣。看樣子黑子肯定也是被臭醒的，它也弄不明白緣由，只好拉著珍珠一下子就從山楊的樹縫中飛出好遠。這會兒，倆人才松開捏住鼻子的手，狼狽地大口大口喘著氣。即便如此，鼻子里卻似乎有著一種對剛才臭氣的記憶，讓珍珠每一次呼吸都仿佛還覺得余臭未散。

一天這么美的一個開端就這樣被突如其來的臭氣給毀掉了，珍珠有點懊惱。

“算了，”黑子卻在一旁說道，“反正等咱們去水田找老六和蝦球，也就聞不到這臭氣了。”

它低下頭看到身下剛好是一株掛滿橙色漿果的構樹，于是就扯著珍珠降落下去，一人趴在一顆圓溜溜黏糊糊的果子上開始了今天的早餐。一夜的饑渴，讓這兩位抱著果子大吃特吃，它們卻沒看見距離珍珠那邊不遠的另一根細樹叉上肚子朝上正倒掛著一個看起來挺兇猛的大家伙。

這是一只并不算少見的桑天牛！它渾身上下土褐顏色，小腦袋頂著兩條九節(jié)鞭一樣的長觸角，長方形的肚腹，后背上披著堅硬的鎧甲，鎧甲上緣肩膀兩端還各生著一個又黑又硬的尖刺。

這只天牛想是剛才借著著構樹的大葉子躲雨所以才出現在了這里，這會兒它可能也是饑餓難耐，竟然沒去尋找桑樹，而是直接用它鋼鉗一般的大嘴正在環(huán)剝那段細樹枝的表皮。也許是對自己的實力太過自信，就連珍珠和黑子這樣大體格的飛蟲飛來的時候它也沒有一點藏身觀察的意思，反而一個勁兒地剝著樹皮，“刺啦刺啦”的聲響越來越大，那條樹枝搖晃的幅度也隨著聲響越來越大。

所以，它這么高調的動作，珍珠和黑子就是想不注意到它也是不可能啊！

“嘿！我說那位你在折騰什么呢？”珍珠奇怪地盯著這個自己從沒見過的家伙，不明白它折騰這樹皮干什么。

“它是桑天牛，它就愛吃嫩樹皮！”黑子小聲地告訴珍珠。

“桑天牛？”珍珠扭頭看向黑子，“聽著名字，看來它應該跟桑樹有些個淵源咯？”

珍珠和黑子對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那只桑天牛離它們實在太近，所以什么內容都沒逃過它的耳朵。

“算你這只蟲子還有點見識！我們桑天牛當然就是靠桑樹生活的天牛咯！”

桑天牛已經切掉一大段嫩樹皮，它把卷成一個圓筒的樹皮抱在懷中大吃，邊吃還不忘一邊跟珍珠搭著訕。

“我們小時候啊就住在桑樹的肚子里從里往外吃，長大以后我們就住在桑樹上從外往里吃。哈哈，整個桑樹都可以是我們的美餐！”

“從里往外吃，從外往里吃？”珍珠腦子里直打鼓，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不過現在它還是最想問另一個問題。

“那你們也吃桑葚了？我也喜歡吃桑葚！烏紫烏紫的，甜甜的，怎么吃也吃不夠！”

“桑葚？我可對它沒什么興趣！你沒聽我剛才說嗎？我們長大以后都是從外往里吃！”

“可那又是什么意思？”

“我們還是一枚蛋的時候，我們的媽媽可就把我們生在甜甜的桑樹皮或者厚厚的楊樹皮下面了。然后我們孵出來就長成了白津津、肥嘟嘟的大肉蟲子。你們可不知道我們每一只桑田牛寶寶都是一個天生的優(yōu)秀隧道工！在樹皮下面我們就邊挖邊吃，邊吃邊挖，我們挖出的隧道又直又長，要是有了臟東西，我們就再挖一條通到樹皮的小隧道把它們扔出去。我們一直住在在樹皮下面又暖和又安全，直到我們長大以后就會把樹皮啃出一個大窟窿從里面鉆出來。喏，現在我們最愛吃的不就是著嫩樹皮咯，所以我才說我們小時候從里往外吃，長大了從外往里吃！哈哈……”

桑天牛看似對自己的本事挺得意，它把手中那一小卷樹皮一下子扔進了嘴里，又忙活著開始剝另一段樹皮了。樹枝受傷的地方一點點滲出了乳白色的液滴，就像嫩樹枝向大家求助的眼淚。

“嘿！可是你總這么剝掉樹皮，那這條樹枝不就活不了了？”黑子覺得這桑天牛簡直從小到大都是在禍害大樹。

“多管閑事！這一條活不了還有那一條呢！我一個人總吃不完這么多嫩樹皮！”

桑天牛可不管那么多，有什么事比填飽自己肚子還重要？

“我說這位桑天牛，其實桑葚也特別好吃！不信我?guī)闳L嘗！說不定你一吃過桑葚以后就再也不想吃什么樹皮了！”

珍珠也很想勸解這位樹皮切割手停止禍害嫩枝，但是桑天牛一點兒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你們可真是不懂裝懂！天底下還有比樹皮更好吃更有營養(yǎng)的東西？要知道一棵樹能夠長高長大、開枝散葉、開花結果，所有的營養(yǎng)可都是要通過這樹皮輸送呢！所以，你們吃那些破果子除了甜一點哪有我這樹皮有營養(yǎng)？”

“但是我們吃果子并不會毀掉大樹啊？”黑子見桑天牛這么對珍珠說話，它可真氣憤，“一棵樹年年長葉子、開花、結果子！大家就能年年有樹葉吃，有蜜糖吃，也有果子吃！但是像你們桑天牛這吃法，大樹早晚都會毀在你們手里！”

其實黑子也明白自己的話不會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桑天牛啃樹就和自己從前吃蟲現在吃果子一樣都是自自然然的事情，但是一看到這么一會兒功夫就有好幾條嫩枝被剝皮，它還是忍不住想跟桑天牛理論兩句。

“哎呀，好臭！”

這時候珍珠忽然又捏著鼻子皺起了眉頭。黑子也覺惡臭沖鼻，屏住氣一把撕掉一塊毛絨絨的構樹葉子，趕緊做成四個塞子，分給珍珠倆，自己的兩個也塞進了鼻孔里。這一切剛剛停當，珍珠還沒來得及評價這樹葉塞子給自己帶來的難受勁兒，一股勁風裹挾著更加濃烈的臭氣撲面而來。剛才還得意洋洋的桑天牛驚恐地“吱吱”尖叫兩聲，一下子就被一個略過珍珠和黑子頭頂色彩斑斕的大影子給抓了去！

“吱吱”的尖叫聲往高處而去，珍珠和黑子驚恐地仰頭向上看，只見一只比灰喜鵲還大的鳥正飛向它們昨夜休息的那棵山楊樹的高處。桑天牛正被它的長嘴叼著，兀自手足無措地掙扎叫嚷著。

黑子和珍珠沒時間多想，倆人相互一看也便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