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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驚變(一)

竹鴛將徐小姐帶到旁邊,那里早擺好了琴架琴桌。

徐凌皙款款而坐,層層解開綢緞包裝,開匣,取出琴來細細看,雙手一抖,嘆了一聲:“遺鐘。”

原來是名琴遺鐘!這琴非比尋常,乃前朝遺留下第一名器,本珍藏于封祥殿內。前朝敗后,大郇開國國主珍愛此琴,晚年時,因裕王極擅琴藝,愛音律,便賜與了他。

徐凌皙將琴弦調了調,隨手撥弦,清彈幾聲,琴音妙不可言。憶及琴史舊跡,往事歷歷在心,奏了一首婉轉傷懷的曲子,眾人不禁感懷萬千,想不到他的琴藝如此高妙絕倫,無不對他刮目相看。貞禮太妃念及舊事,更是默默滴下淚來。

正當眾人心中感慨萬端,忽地,徐凌皙奏出十分明朗的調子,曲調逐漸柔美,極是喜樂閱人。眾人舒了一口氣,這才是筵席之曲,逢老太君大壽之時,一味奏著悲傷動容的調子,也不成其樣。

琴聲正漾,突然廳中偏席,窸窸窣窣都是異樣的話聲。一個小廝急慌慌地上來主桌,向徐淐徑叫道:“大爺!門外!門口上……”

“你慌什么,慢慢說!”

小廝向徐淐徑耳語了幾句,徐淐徑騰地起身,一想又站住,穩定心神,向席上眾人道:“慢慢吃,有點事兒我去處理一二,不用顧忌,請盡樂。”

這邊兒琴聲未畢,徐老太君在禮箱中翻找,突然看到一件極扎眼的物事,“啊”了一聲。眾人看得清楚,那是一冊書頁,盡是血寫就。竹鴛忙用一件崁衫掩住,席上不少人已經看見,嗡嗡之聲不絕。

徐佑倧反應過來,出事了,忙起身,先偷與太妃、郡主稟了兩句。

貞禮太妃會意,朗聲道:“我也乏了。宴席熱鬧,仍有須散之時啊。”

郡主急性子,率先站了起來。徐佑倧親帶領著,同十個身強力壯的仆從一起,從角門護送太妃和郡主回國主府。她二人的車早就從正門拉至角門,一行人安全走了。

送走了國親,徐府人這才顧得上議事。徐天虹早已分派得當:丫鬟仆婦一概都回屋,連宴席也不用管,退的干凈。留下徐家人和幾位有權勢的大管家,余人都聚攏在主席邊,主位和次位拼一張整桌,有的坐著,有的站著,分列在席位邊。

“倒是出了什么事?”胡夫人沉聲問道。

徐佑倧送走太妃回來,徐淐徑也已經從徐府正門處歸來,臉色黑漆一樣,手中拿著一個物事:“有人寫了血信,扎在門廊上,直指徐家人謀害人命。”

“什么?”胡夫人駭道。

“不止如此,還提到替天行道云云,許是殺了……”徐淐徑神色突有些不自然,看了弟弟徐天罡一眼,才續道,“弟妹性命危殆。”

“拿來我瞧瞧,”老太太看了一看,臉色沉極了。

徐佑倧不解其意,為了快速掌握事端,拿出箱子里的血書,又接過大哥手中箭頭插著的血信來,兩相一比對,文字均相同,觸目驚心,同樣是鮮血為媒寫就的。

血書上言道:

“徐府殺人,不值一哂。輕待官事,不法不民,畏縮不行,助人為義,替天行道,毒婦柳氏,惡業已償。”

徐佑倧忙將血書給徐天罡看。

徐天罡看了一遍,木木地似乎沒看懂一樣,又看一遍。

徐淐徑突覺得手上不妥,低頭看視,手上不知何時現了兩斑紅痕,已經開始腫高發黑,紅痕處麻癢,想起方才拿了箭頭和血信,忙喊道:“先都將信放下!可能有毒!”

徐天罡慌忙將其擲在地上,碰到地上時,竟冒出了白色煙塵來。

真的有毒!

徐淐徑雖中了毒,心中仍是清明,想著最要緊之事,是核實信中情況,立刻叫了仆從去二夫人軟禁的屋子里瞧瞧看。

不一會兒回報,二夫人的屋里,不知何時人去樓空,哪還有人在!二夫人,連同丫鬟采月,都不見了。

今日壽宴,各處人手本就不夠,看管二夫人的院衛也都被調走干別的事,只留了一人值守,那人被打暈在地,一時還未蘇醒過來。

徐家三位爺聲色不同往日,臉色都沉如黑漆。旁人看了徐天罡眼里的神色,被震懾住了,都不敢說話。方才笙歌蕭音,處處金銀煥彩的徐府,突然之間天地改換,靜悄悄如無人之境一般,眾人皆是驚怕沉重,個個臉上驚惶不已。

解毒緊要,徐佑倧打破了沉默,叫了隆喜:“去找孫喻雪過來。”孫喻雪今日隨徐三爺同回徐府的,出了事后和丫頭們一起,并不在場。

很快,孫喻雪來了。她先看了徐佑倧的手,右手黑紅一片,他碰了兩封信,比徐淐徑反而重些,許是剛身受重傷,對毒藥感知度更深。

孫喻雪看了癥狀,湊近一聞,便知深淺,說道:“粗淺小毒,并不嚴重。”眾人聽了,才放下心。孫喻雪并不走至徐淐徑那里去診治,盡管徐佑倧使了眼色,也只是說:“我這就去抓藥,熬了藥湯,每個碰到的人喝一碗就解掉了,不會有后遺癥。毒方并不高明,各位主子放心,我這就去了?”孫喻雪向徐佑倧一偏頭,露出詢問之色。

徐佑倧點頭令行。突想起一事,問道:“有人去看了藺力的屋子了嗎?他是如何?”

孫喻雪聽了,緩了半步,慢慢走著,想聽個話兒。可是之前忙中,并沒有人想起看押藺管家的事來,這會兒才有小廝匆匆忙忙跑去看視情況。

孫喻雪見不好再待,只好退下,自去熬藥。

半晌小廝嚇得大驚失色回來,邊跑邊喊:“死了!死了!”

“莫要跑!慢慢走著,穩一下回話!”

“藺管家口鼻流血,好嚇人啊!”

“藺力仍在屋子里,但是死了,是嗎?”徐佑倧一字一句問道。

小廝尖聲嚷道:“對!”

徐天罡喃喃道:“那她是不是也……”他愣了一會兒,眼神慢慢地變得空洞,找了個凳子,緩緩地坐下,眼角滲出淚水。

在場眾人漸漸明白發生了什么事,臉色蒼白而驚恐,面面相覷,紛紛張口想問,而又怕問。

這一來一去,徐佑倧沉默了,許久都沒再說一句話,心中幾件事成形,但不能向眾人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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