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權力與陷阱(2)
- 解密中國大案2006
- 丁一鶴
- 3499字
- 2014-04-21 12:58:02
2006年1月9日,中國農業(yè)發(fā)展銀行原副行長于大路因涉嫌受賄、行賄和挪用公款罪在法庭上受審。表情平靜的于大路戴金絲眼鏡,穿著潔凈的軍大衣,腳著干凈布鞋,臉面光潔,耳鬢修剪整齊。
于大路從被逮捕到受審已一年有余。2004年8月25日被逮捕,2005年5月27日,北京市人民檢察院偵查終結,以于大路涉嫌受賄罪和挪用公款罪,移交市檢一分院審查起訴。因證據不足,北京市檢察院第一分院兩次將案件退回補充偵查,并三次延長審查期限。
檢方指控,于大路利用“租賃”職權,先后受賄5筆總共831萬元。這5筆受賄為:于大路于1999年初至2001年7月,先后收受汽車供貨商天津某公司陳某的42萬元,設備供貨商深圳某公司譚某的30萬元,海南某公司鄧某的100萬元,北京電子租賃有限公司趙東明的259萬元。另外,于大路于1999年7月,與亞捷電子(深圳)有限公司董事長黃俊杰共謀,向北京美禾電子有限公司索要了400萬元的“補償費”。檢方還指控于大路涉嫌挪用公款罪和行賄罪。1999年4月至2000年9月,于大路挪用公款410萬元,用于個人炒股。1999年初,于大路為了職位升遷,通過胡楚壽之子胡剛給了時任農發(fā)行副行長的胡楚壽30萬元。
開庭過程中,于大路表示檢方的指控基本屬實,只是在幾個具體問題上他需要解釋。他否認曾為升遷行賄胡楚壽30萬元。于大路說,檢方指控他行賄的30萬元,和指控他收受深圳某公司譚某上供的30萬元是同一筆錢。“收錢之初,我很猶豫。”于大路說,是譚某的“寬心話”令他收下了錢。譚某稱送“感謝”款有三層意思,“一些給你們老板(領導),為了你的進步,一些給你,一些給你們財會部”。于大路說,為了防備譚某“外露”,于大路通過胡剛將錢全部轉交給了老領導胡楚壽。
“給胡楚壽錢,是譚某的意思,如果沒他這句話,我不會給。”于大路否認給胡剛30萬元是向胡楚壽行賄,他認為不是為了升官才給胡楚壽錢的。
“為什么你今天的供述與之前不同?”法官打斷了于大路的辯解。“胡楚壽案也是本院審理的,當時法庭播放了你的證言錄像。”法官提醒于大路說:“你當時說是為了升官給了胡楚壽30萬元,法庭希望你在作證和受審時,都能如實供述。”
于大路解釋說,他翻供的原因是,在接到起訴書前他根本不知自己還被控行賄。于大路說:“當時中紀委幫我分析了譚某的話,說為了我的進步實際上就是升遷,我當時沒有重視,我一直以為只指控受賄和挪用公款,我如果知道還有行賄罪,我不會那么說”。
檢方反駁稱,于大路曾親口承認給胡楚壽錢是為了升遷,且事實上胡楚壽又確實提名推薦了于大路。檢方稱,胡楚壽的親筆證言中稱,于大路行賄30萬元“就是想讓為職位升遷幫助他,我雖然起不到決定作用,但是我的作用是很重的,我們實際上就是買官和賣官”。
此外,于大路在法庭上否認與黃俊杰共同索賄400萬元。于大路稱,自己既沒有與黃俊杰共謀分錢,也沒有參與簽訂合同,更沒有拿到過錢。于大路承認曾向美禾公司老總蔡國安提出“補償款”,但那是黃俊杰提議的,因為“補償款是商業(yè)慣例”。于大路說,他沒有利用職位強行索要,并且蔡國安“很痛快”地同意了。
在法庭上,于大路的辯護律師錢列陽和許昔龍在承認其他6項指控的基礎上,針對行賄罪的指控,為于大路做了無罪辯護。
錢列陽認為,于大路通過胡剛給胡楚壽30萬元的行為只是違反黨紀的行賄行為,而非觸犯國法的行賄罪行,因為“謀取不正當利益”是構成行賄罪的必要條件,但公訴人并沒有就“不正當”舉出任何證據。錢列陽說,首先于大路沒有向胡楚壽提出升遷請托,其次于大路不存在不符合升職條件的問題,他的升職是正當的。
許昔龍稱,2000年3月,于大路升職為行長助理,11月升職為副行長,而2000年四五月間,胡楚壽就被調離了農發(fā)行,因而胡楚壽能夠幫助于大路升遷的就只有他升為行長助理那一次。根據農發(fā)行的升遷程序,必須先有黨委推薦,再由所有分行一把手和總行主任級以上的干部進行民主選舉,并非胡楚壽一人所能辦到的。
在庭審時,檢方同時也指出,于大路存在重大立功的法定從輕情節(jié)。在到案之后,于大路揭發(fā)徐放鳴、王剛、趙東明三人的重大犯罪行為,并經過司法機關查證,屬于重大立功行為。于大路在雙規(guī)期間,不但承認了偵查機關已掌握的受賄事實,而且主動交代出偵查機關當時尚未掌握的受賄259萬元及挪用公款410萬元的行為,并委托家屬積極退贓,因此建議法院從輕判決。
在最后陳述階段,于大路表示認罪伏法,并無條件接受法院的判決。于大路說,他辜負了國家對他的教育,敗壞了黨和政府的形象,“我愿意以最誠懇的態(tài)度向人民認罪,痛改前非,當再次回到社會中時,將會全心投入社會服務。”同時,于大路表示,他在法庭上的解釋全部是事實,希望法庭可以對他從輕處罰。
于大路在法庭上稱,自己在收第一筆錢時心里也激烈斗爭過,但最后還是將錢掖進了腰包。他僥幸地認為:“一個送錢,一個收錢,一無旁證,二無憑據,風險何在?況且行賄與受賄在法律上是一根繩上的兩只螞蚱,誰會送了錢之后又去告發(fā)自己犯了行賄罪呢?”但是,于大路在被捕后卻連續(xù)供出了黃俊杰、徐放鳴等人。
2006年2月10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對于大路受賄、挪用公款、行賄一案作出一審判決。法院認為,于大路所犯受賄罪、挪用公款罪、行賄罪情節(jié)嚴重。但鑒于于大路因涉嫌犯受賄罪被羈押后,能夠供述司法機關尚不掌握的挪用公款的事實,同時還能主動坦白部分受賄事實,并揭發(fā)他人重大犯罪線索,具有重大立功表現(xiàn)。因此,法院判決:于大路犯受賄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犯挪用公款罪,判處有期徒刑四年;犯行賄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決定執(zhí)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關于于大路的犯罪軌跡,請參閱本文附錄中于大路在看守所里寫下的懺悔書。
斂財有術蔡國安
在農發(fā)行窩案背后暴露出的是至為突出的商業(yè)賄賂問題。在這起窩案中實施“糖彈”戰(zhàn)術的蔡國安,是一個極為關鍵的人物。
蔡國安,美禾公司董事長,湖南益陽人,40歲,從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畢業(yè)后分配至空軍第六飛行學院工作,后轉業(yè)到亞運會組委會辦公室。
蔡國安的一個人生轉折點發(fā)生在1991年4月,當時他調至中國農業(yè)銀行總行辦公室工作。因為胡楚壽和蔡國安是湖南老鄉(xiāng),在中國農業(yè)銀行總行,蔡國安與當時擔任該行農業(yè)信貸部主任的胡楚壽,保持相當密切的關系。
1994年8月,農發(fā)行總行的組建工作基本完成。胡楚壽出任農發(fā)行第一副行長,分管資金計劃工作。同年10月,美禾公司成立,蔡國安離開農行總行辦公室出任該公司經理。自此10余年間,蔡國安的個人前程與胡楚壽維持著特殊的關系。
1994年10月,北京美禾電子有限責任公司成立時,注冊資本200萬元,法定代表人為郭某。最早的四家股東中,中國農業(yè)銀行信托投資公司出資36%,北京四創(chuàng)高技術開發(fā)公司等四家股東分別出資16%。這些資金來源顯示出美禾與農業(yè)銀行的特殊關系。公司成立后,蔡國安離開農行總行辦公室出任該公司總經理。
巧合的是,農發(fā)行于1994年6月成立,比美禾公司早成立4個月。農發(fā)行的業(yè)務本是從農行中分離而出的,創(chuàng)辦初期,農發(fā)行的人員包括領導層大多曾在農行總行任職,包括后來的農發(fā)行第一副行長胡楚壽。美禾公司一成立,便與農發(fā)行有不解之緣。后來根據監(jiān)察部的調查,美禾公司法定代表人蔡國安利用增資擴股與上級公司脫鉤之機將巨額國有資產據為己有。
工商資料顯示,美禾公司歷史上曾有兩次增資。直到1999年12月,一次大規(guī)模股權轉讓使美禾公司變成了一家徹底的私營公司。其他4家股東將股份讓到蔡國安名下,蔡國安一人控制了公司大約60%的股權。到此為止,美禾公司創(chuàng)辦時的幾大國有股東已經與該公司沒有任何股權聯(lián)系。
美禾與農發(fā)行的關系是本案的焦點,隨著案件的審結,真相趨于明朗。
農發(fā)行這樣的金融機構,固定資產除去辦公大樓,最重要的當數存儲、處理銀行日常交易信息的大型主機和金融部門獨有的電子安保監(jiān)控設備。銀行大型主機售價動輒達數百萬美元,而每一家分行至少有一臺大型主機和相應的存儲設備,還需要多臺售價不菲的中型機和小型機。
這里不能不再次重申一下農發(fā)行成立初期,國務院高層領導對農發(fā)行提出的“兩不”要求:不購置豪華汽車,不購置高檔寫字樓。而多種大型設備,也采取租賃使用的辦法。
銀行的租賃高達數億元的設備,年租金將相當豐厚。以美禾公司的規(guī)模,根本無力購置價值達9.2億元的固定資產。事實上,正是農發(fā)行貸款給美禾公司,美禾公司用貸款購進設備后再轉租給農發(fā)行。美禾公司的資金,不論是用于購買電子設備還是投入股市,來源都指向農發(fā)行。
蔡國安在農發(fā)行腐敗窩案中扮演了重要角色,1997年12月,他得知農發(fā)行有一筆兩億元的租賃業(yè)務,便通過農發(fā)行原副行長胡楚壽拿到這筆業(yè)務,并給了胡楚壽500萬元賄賂。后來,在另一筆3億元的租賃業(yè)務中,他又給了農發(fā)行原副行長于大路400萬元賄賂。
可以說,胡楚壽和于大路都是被他的“糖彈”打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