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特車的轟鳴聲漸漸消失了，章霞并沒有立刻回屋，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蕭成也靜靜地站在窗邊，看著她的背影，沒有出聲，不知道為什么，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很可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被人為地安排一個角色去破壞另一個幸福的家庭，造成的傷害反噬并不是每個人的心都能承受得了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壞女人？” 章霞突然轉過身，沖著二樓大喊，

“呃？” 蕭成嚇了一跳，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對著自己說話，這倒是讓他有些尷尬，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回話，如果回了，就說明自己一直在偷聽，如果不回，更意味著自己默認了她的話，

“你就在那對不對？下來陪我說說話吧，我知道你一定聽到了不少……”章霞走到窗下，給了二樓一個燦爛的微笑，月光下，蕭成又看到了白天在山路上初次遇見的那張天真，他不再猶豫，轉身下樓，片刻后，就出現在章霞的身邊，只是離近了才發現，女人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痕，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聽到你們的談話……” 蕭成小聲說道，畢竟偷聽人說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尤其還被人直接指了出來，

“那沒什么，那么大的聲音，死人才不會被吵醒，我不知道你是從什么地方開始醒的，總之，后面那些話，你應該都聽到了吧……，”

章霞轉身向門外的一個花壇走去，大大方方地說著話，似乎并不在意這些屬于隱私的事情被一個初次相識的外人知道，蕭成實在無法理解她的用意，只好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

“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么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會跟你說了這么多屬于我自己的東西，甚至還好心的讓你留宿，也不避諱讓你聽到了我和朋友的吵架？“

章霞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看著蕭成，認真地說道，蕭成猝不及防，險些和她撞個滿懷，聽到她的話后，點了點頭，這確實是他現在心里最大的困惑，

“嗯……，我實在是過夠了一個人的生活，在這里，除了整天的面對動物，就是坐在沙發上發呆，這種日子都要把我逼瘋了，我需要傾述，需要一個可以認認真真聽我把心里的喜怒哀樂統統的倒出來，就在這個時候，你出現了，其實在你剛進山的時候，我就發現你了，我知道其實你并不是迷路，而像是在找什么，因為你有地圖，有指南針，但從外貌上，我無法把你和壞人聯系在一起，我無法抑制心里那種要找你聊天的沖動，所以，用唱歌的方式來吸引你的注意……，后來的聊天中，我發現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其實在邀請你進我家的時候，我就已經相信你了，因為，這段時間，我過的好苦，真的好想找一個人說說話……，這樣，你會不會笑我傻？”

章霞一口氣說完后，眼睛一直盯著蕭成，眼神中的局促和緊張表露的一覽無遺，她期待著蕭成的答案，卻又害怕聽到不想聽到的東西，她在猶豫中看到蕭成笑了，

“我想……，我應該很感謝你對我如此的信任，我不知道除了做一個很好的聆聽者，還可以用什么來報答你這么無私的信任……”

看到章霞一臉放松的表情，蕭成有些無奈的笑著答復她，他現在一時也無法評價章霞這個女人，可以那么處心積慮地算計一個人，還可以這么輕松的信任一個人，

“真的么？” 章霞的聲音因為激動有些發顫，“真不知道，今天遇到你是不是這些天來最幸運的事情呢？那我先謝謝咯……”

蕭成默默鼻子，嘴角揚了一下，“那么接下來，說說你想說的故事吧，”

“其實，我的故事很簡單，我愛上了一個本不應該愛上的人，于是，我發覺我越來越對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感到厭惡和恐懼，我擔心，終有一天他會因為真相而恨我，”

“想聽聽我的想法么？”蕭成略微思考了一下，淡淡的說道，章霞的情緒有點低落，聞言使勁點了點頭，眼里充滿了期待，

“洗耳恭聽，”

“很巧，我恰好也有一個藏在心里的故事，從未對人講過，既然聽到了你的故事，那么我就給你也說說，說不定對你有幫助，”

蕭成走到花壇邊坐了下來，雙手支在腿上，頭看向不遠處的地面，章霞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他，

“幾年前，我愛上了一個女人，雖然我也知道，我們幾乎不可能會有結果，我瘋狂地為了她去做每一件事，直到她遇到了他……，那個時候我年輕氣盛，于是，頭腦發熱的情況下，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不得不遠遠地離開她，或者說，是我主動地避開了她，因為有人告訴我，只有那樣才不會影響她的生活，這一躲，就是五年……”

“你不后悔么？”

“我當然后悔，在離開她的日子里，我每天都活在自責中，忍受著心中那種愛的煎熬，所以，我終于決定跟隨我的心，再回來找她……”

“可你明明知道這是錯的，”

“那又怎么樣呢？我只知道，愛是不會逃，會逃的永遠都是自己而已，”

“你說的……，似乎很有道理，”

“有些事，想開了就是凈土，想不開就是地獄，不是么？”

聽了蕭成的話，章霞若有所思，她背著手低下頭，用腳尖不停地在地上踢來踢去，蕭成心里也有些恍惚，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對她說出埋藏在自己心底多年的秘密，

“謝謝你，蕭成，只是我不太肯定我的方向，但我希望自己能走的更遠一點，起碼，要距離你說的那個方向更近一些……，”

“章霞，如果方向錯了，停下來就是前進……，”

“好的，我記住了，蕭成，你……，”章霞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下定了決心，“你難道真的不認為我是一個壞女人么？我知道，你肯定聽到了許多，我……，”

蕭成的瞳孔縮了一下，他沒料到章霞會這么直接地問出這個問題，雖然他心里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她，但此時此刻，他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他咬了咬牙，站起身看著章霞的眼睛，很認真地回答她，

“且不說我們只是初次相逢，就算我是你的朋友，也不會因為幾件事就給你貼上標簽，本來好壞之分就是對一件事情兩個方面的態度，我不好評價你，你也不用過多在意其他人的眼光，追隨你的心就好，”

“追隨我的心……，”章霞呢喃著重復著，蕭成抿著嘴，看著她不說話，他知道她會明白過來，至于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勸得了她，卻勸不了自己的心，

“我好像是明白了，蕭成，還是要謝謝你……，只是今晚……，”章霞的語氣有些為難，看著蕭成的眼神里有點焦急，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現在還不算晚，云也散了，也到了我離開的時候了……，”蕭成大度地笑了起來，“我不會打擾你和你的那個他相聚了！”

“蕭成，我……”

“不用再說了，本來我就是一個不速之客，我可不想再不小心地聽到了什么，放心吧，今晚的事，我會很快忘掉，要記住，追隨你的心……”

蕭成頭也沒回地跑回房間，拿了東西就騎著自行車離開了別墅，他還沒有做好準備在這種情況下和許靜深攤牌，他需要時間把筆記上的線索理清，想清楚那幾個關鍵的問題，對于章霞這個女人，蕭成的心里是矛盾的，一方面，她破壞了安寧的幸福，他對她痛恨不已，而另一方面，她也有一段悲傷的過去，對許靜深產生了畸形的愛戀，今晚的那段對話，他聽得出來，章霞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有了明顯的悔恨，說到底，這個女人也有可能是這整個事件里的一個犧牲者。到底怎么處置她，蕭成還沒想好，這是一個頭疼的問題。蕭成將自行車停下來，他現在已經站在了最初遇見章霞的地方，回過頭，看向別墅的方向，他似乎看到一個身影站在別墅的廊燈下，默默地等待著心中那個人的到來。蕭成攥緊了拳頭，許靜深，我們之間的帳，我會跟你慢慢地算清楚的！

方雷很不安地在弄堂里穿梭著，不知道為什么，他最近總是感覺自己被盯梢了，搞得他成宿地睡不著覺，一天到晚魂不守舍，不得不又跟單位請了長假，今天好不容易有點精神了，誰想，剛到單位，卻從那個倒霉的明輝那里得知了阿姐的小兄弟蕭成已經找過他了，這更讓他覺得自己是被人跟蹤了，否則的話，怎么會連警察都想不到的地方，蕭成會找上門去？他第一時間通知了阿姐，阿姐告訴他這幾天要減少聯系，好好呆在宿舍里，不要外出，可他哪里是閑得住的人啊，這不，趁著剛剛下過雨的夜色，他壯著膽子從宿舍里溜出來，還特意選了一條人跡稀少的巷子去吃點東西，只不過，在這個時間出來，四周靜地都可以聽到下水道里老鼠穿行的動靜，再加上心虛，膀大腰圓的方雷一直不停的打著哆嗦，他邊走邊往后張望，誰知道快走出巷子的時候，迎面就撞到了一堵肉墻上，整個人被彈回來不說，被撞的鼻子還酸的直流眼淚，

“誰呀！奶奶的，沒長眼睛嗎！大半夜的出來擋路……” 方雷一邊揉著鼻子，一邊瞇著淚眼打量著前面擋路的人，

月光下，他發現前面站著一個比自己還要壯一圈的男人，他馬上閉上了嘴，心里有些慌，腳步卻開始不動聲色地向后退著，

“這就慫了？據說你方雷也是這一片有名的頑主啊，怎么今天看起來不像啊，” 身后忽然傳出來一陣尖細的聲音，嚇得本就心慌的方雷一下跳了起來，轉過身就看到一個精瘦的身影正倚在墻上，沖著自己招手，他的身后還站著一個雙手抱胸，穿著帽衫的男人，看站的姿勢也是一個練家子，

“你，你們是什么人？” 方雷結結巴巴地問道，眼睛不停地三個人的身上掃來掃去，而一只手暗自伸向兜里，那里有一把常年帶著的防身匕首，

“啊！——” 方雷一聲慘叫，他的手還沒來得及從兜里拿出來，就被那個大個子一把抓住，一股鉆心的痛頓時從手腕處傳過來，他暗自祈禱，不要骨折才好，

“喲，你小子挺陰的啊，哥幾個好心好意地過來找你，你卻揣著賊心，看來得先讓你吃點苦頭才好，哼哼哼……” 瘦子從地上撿起了方雷掉的匕首，陰陽怪氣的聲音讓方雷感覺聽到了地洞里的惡鬼，讓人不寒而栗，

“耗子，少多事，趕緊問話，老爺子還等信呢！” 鐵豹在后面一聲低吼，讓耗子悻悻地閉上嘴，他走上前拍了拍方雷的臉，方雷看到了對方眼里的陰毒，

“算你小子命好，” 耗子沖著后面的壯漢使了一個眼色，老三立刻把方雷的另一只手也抓了過來，隨后兩個膀子一用力，竟然把方雷原地提了起來，

方雷心中恐懼到極點，他咬著牙沒有因為肩膀上的疼痛喊出來，這幾個人明顯不是善茬，他開始不停地回憶著，自己最近是不是得罪了道上的什么人，

“說吧，那個女人在哪里？“ 耗子手里把玩著方雷的匕首，退到了一旁，而身后的鐵豹已經走了上來，臨近了，他掀開了帽子，方雷登時嚇得心臟漏跳了半拍，原來這個男人，半張臉都紋上了豹子的圖紋，在加上那雙冒著兇光的眼神，活脫脫一只野獸，

“什，什么女人？” 方雷舌頭開始打結，豆大的汗珠開始從額頭上滲了出來，

“我沒時間跟你磨嘰，這個女人，你是不是見過？” 鐵豹手一抬，一旁的耗子立刻把一張照片遞到了方雷面前，上面是林安寧的頭像，

“這？這個是誰，我，我不認識……啊！“ 方雷看到照片，先是一愣，隨后就不停地搖頭，可惜這一切沒有逃過鐵豹的眼睛，他一示意，老三在后面使勁緊了緊手臂，方雷立刻感覺到自己肩膀的肌肉快要被撕裂了，他再也無法忍受，慘叫了出來，

“耗子，看樣子，還是得你來了，給你五分鐘，我只要結果……” 鐵豹冷冷地說道，退后了幾步，抱著膀子靠在了墻上，

緊接著，弄堂里傳來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天上的月亮看來也不忍心看到這個場面，隨手扯過了邊上的一片殘云，躲了起來，地面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五分鐘后，耗子和老三來到弄堂口，耗子伸出舌頭舔了舔濺在嘴邊的血跡，把一個手機遞給鐵豹，邀功般地說道，“豹哥，這個手機應該可以找到那個女人……”

鐵豹點點頭，接過手機，回頭看了眼弄堂，耗子在后面會意地說道，“放心吧，豹哥，還能喘氣……”

老三重重地哼了一聲，悶聲說道，“豹哥，以后不要再讓我跟這個孫子一起干活，丟不起那個人……“

“你……” 耗子尖叫著作勢要撲向老三，卻被鐵豹制止住，一行三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對，對不起，阿姐……” 方雷奄奄一息地躺在濕冷的地面上，眼睛已經腫的睜不開，身下的地面已經被染紅了一片……

“什么人？” 幾道手電筒的光照了進來，隨后就是幾個聲音大呼小叫地喊著叫救護車，方雷再也堅持不住，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