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長空先生所謀東原平衡之局,只因遲國貪求拓土,一潰千里,遲仲相繼國滅,固國亦是岌岌可危。
如今代國王位更替已有三月,代王千乘相里遂發兵二十萬,由樂秋統帥,左庶將公山浩、右庶將盧錚為副,公冶淳為軍師,計修為先鋒,領將彭行、孫燕、張榮伐固。
代國水師練于雅淯水營已有數年,兼之代國國力強盛,其水師早已今非昔比,戰船堅利,軍卒精于水性,水上戰陣熟稔。
代國大軍尚未開到谷河,固國廷上已有不戰之聲,且提出不戰者,正是固國之相衛旭。其諫乃,東原本三強鼎立,今遲仲已亡,鎖江盟不復存焉,固國獨木難支,若強自為戰,免不得如仲國一般國破宗祠碎,而臣于代,尚能如盧一般全國。
有相國上諫,固國不戰派漸眾,與固北王公冶昇死戰派爭論不休,固王公冶泗猶豫未決。
后執不戰論者盡聚于衛旭門庭,固王卻于廷上驟然決意死戰,將不戰派之臣全數監禁于固陽城中。
原來固王公冶泗早知降亦不能保國全族,然此戰固國孤立無援,又實力懸殊,非上下一心無絲毫勝算,遂與相國衛旭合謀,將無意決戰之人查出監禁,以保此戰全力以赴。
固國上下一心,全力聚得大軍十余萬,固北王公冶昇領兵鎮守北境,大將胡則鎮守西境,余兵皆由督江尉孫茂統領南拒代軍。以田預田子知為軍師,柳源柳仲垣、喻涵為參軍事,并有猛將徐晟徐陽先、樊績樊義成、單臻、石皎、華雋同往。
代固之戰啟于谷河,初戰之時,代軍先鋒計修出戰,猛將公山浩與其一同出戰。固國定波軍水戰熟稔,戰陣乃脫胎于水匪,極難應對,遂計修早已著手應對之策。
當日兩軍擺開陣勢,定波軍以其戰陣迎敵,代軍初戰不利,翌日兩軍再戰,代軍卻忽擺出一奇怪戰陣,倚仗軍力優勢,八面封鎖,定波軍之陣乃以各大令船為核心,可分可合,如今卻被代軍圍而分割,大敗。
戰敗之后,督江尉孫茂聚將曰:“今日敵軍水上戰法已可勝我,明日必定尋機決戰,若不能破敵陣法,我軍必敗。為今之計,若無計可施,只能退兵四川口,再徐圖之。”
眾將商議良久,無策破陣,彼時小將石皎出言曰:“此陣末將倒是略知一二。”
孫茂遂命石皎道來,石皎謂眾將,代軍所行之陣,似乎脫胎于戰陣“八門封金”,其曾于一位高人處粗略習過,眾將遂問何處高人,石皎未答,孫茂便教眾將莫再追問,只請石皎道來破陣之策。
石皎道,八門封金,乃由指揮若定之人坐鎮中軍,將大軍分為十六,自八方兩層圍剿,內外調轉靈活,使敵若被蠶食而不得脫。破敵之計便是,敵之中軍在西,便先以精銳擊其東,待敵調轉八方以援,精銳需及時調轉擊其西,再待敵調轉大陣,則速轉攻其東,借敵在外而我在內之便,速速調遣,一舉破陣。
然敵必有強將把陣,非勇猛剛毅之人不可擔此破陣精銳之職,孫茂遂命徐晟擔此重任。
翌日,兩軍再次交戰,因昨日已勝,代軍揮師全軍猛攻,兩軍于江面浩蕩相搏,固軍以徐晟實行破陣之策。只見今日固軍竟有一艘從未曾上陣之船,高闊猙獰,調轉靈活,正是定波軍所藏尖鋒。
徐晟以尖鋒依策而行,果然將代八門封金之陣打亂,趁機猛攻東側,將八門封金破去,固軍趁勢掩殺,代軍竟有潰敗之勢。
于此關鍵之時,樂秋接過令旗,接連發令,公山浩接令阻敵之追擊。
固國定波軍由徐晟所掌尖鋒沖殺在前,公山浩怡然不懼,命令所掌戰船直沖尖鋒,隨后便領代軍精銳登船阻敵。
代軍雖可登尖鋒,然尖鋒乃定波軍所造殺陣戰船,自有防敵登船之備,代軍登上戰船,卻被箭陣射殺,公山浩揮舞銀槍,直殺尖鋒指揮之處。
眼見公山浩即將殺至指揮船樓,徐晟手提雙斧躍下,攔于公山浩之前。
二將一乃代國猛將,數戰博得赫赫威名,一乃雙斧黑梟,二人接戰數十合,未分勝負,然指揮之所猶在,尖鋒仍居前沖鋒,公山浩不再戀戰,以搏命槍式迫開徐晟,直奔指揮之所。
徐晟自然不能讓公山浩如愿,一面領兵追殺,一面傳令尖鋒防備小室亂箭射之。
于兇險之中,公山浩不再護身,強攻尖鋒指揮所,躍至令臺,將鼓手盡殺,將傳令之鼓盡數毀去,又一槍破開指揮所之門,殺入其間,殺盡號手,挑落燭臺,尖鋒指揮所頓時化為火海。
如尖鋒這般江面戰船,若無鼓號,頓時便無法傳令,只得橫于江上,固軍追擊受挫而緩。
見得尖鋒已停,公山浩提槍殺出火海,方才為破尖鋒指揮之處,此時其已身中數箭,背負數創,方殺出火海,徐晟又殺至身前,公山浩提氣與戰,卻因傷不敵,為徐晟雙斧連傷,逼退至船舷處。
因尖鋒指揮不能,陳于江面,反而阻撓固軍,未能大敗代軍,徐晟怒極,便要活捉公山浩,公山浩大笑道:“本將豈能為爾等所擒?”說罷便躍入江中。
谷河水勢洶涌,公山浩身受重傷,躍江與尋死無異,徐晟見其寧死不愿被俘,低聲道:“果然猛將也”,便不再理會,至船頭處,以甲板為鼓面,雙斧擊之傳令,尖鋒方才勉強得令撤至一側。
然而經此耽擱,代軍雖損失慘重,卻仍有大半戰船撤退入水營之中。其軍未潰,固軍亦不敢貿然攻營,暫且罷兵回營。
幸而公山浩親衛中有一人名熊駒,乃公山浩同鄉,其名雖剛猛,實則身手于公山浩親衛中實在偏弱,因此常為其余親衛嘲弄,然公山浩卻從未因此譏諷,反而教其文字,常于無人處言其:“汝雖不能勝營中之人,武藝卻非弱輩,多習文字兵法,總有伸展之時”,遂熊駒感恩于心。
熊駒因武藝不能勝,公山浩常將其留于后方,以做監軍。其精于水性,于公山浩所掌戰船見得公山浩躍江,當即奮不顧身,躍江而救之,雖受兩處流矢之創,總算憑水性將公山浩生生救回。
后代軍緊閉營門,眾將見公山浩身受大小二十余創,不禁嘆道:“公山將軍鐵骨銀槍,真代之脊梁也。”
公山浩雖未喪命,畢竟已受重傷,只好退下前線。
水戰新敗,樂秋與軍師公冶淳相商,公冶淳獻計,可趁固軍得勝之時,引敵來襲,詐敗退走,再焚水營以破之。樂秋不敢定計曰:“雅淯水營近十年之功而成今日氣象,若焚之不勝,代將數年無力伐固”,公冶淳遂言,若不能敗固水師,即便雅淯水營尚在,亦無法北伐建功,不若以其為計,若勝,何愁無定波軍般水上強軍?樂秋遂從之。
代軍從公冶淳之計,命水營士卒作哀兵之狀,又接連撤走大舟,作將撤兵之狀,固軍果然襲營,代軍再敗,固軍揮師攻水營,代軍作不敵之狀,固軍攻破營門,殺入雅淯水營,代軍將水營戰船及水營各水寨皆盡點燃,大軍于水營側面山上以箭陣疾射,固軍大敗。
經此,代軍以經年所建水營盡焚為代價,大勝定波軍,固國大軍已敗,更無力阻擋強代,終于恕十九年秋末降國于代,固王室被遷入濟陽城中。
至此,五原十六國,只余六國尚霸宇內。
卻說濟陽城中,代王千乘相里之隨侍高立正捧捷報入后殿,見千乘相里不在殿中,便欲將捷報置于案上。近前卻見案上有帛展開,上有大字批注“殺”,高立以為奇,遂將捷報置于案上,又做研磨狀而偷視。
只見帛上所書乃,宣武將軍計修為先鋒,以“八門封金”之陣應敵,先取小勝,然決戰之時,敵卻有破敵之法,致我軍損失慘重,不得已焚雅淯而勝敵。經查,計修之父計昂曾為先仲前將軍,或因仲固曾為鎖江盟,故固有破陣之法。然固軍新敗不過一夜,便能大破此陣,宣武將軍計修或有通敵之嫌。
而帛后批注“殺”字,自然便是意指誅殺計修。
計修自然未曾通敵,乃其曾教石皎之故。計修乃鮑讓之弟,鮑讓于高立兄弟有救命大恩。因此,看過帛書,高立當即便稱事出宮,欲告以鮑讓,又恐惹火燒身而招禍害弟高合,遂先尋昔年照拂之人魚販陳參,書信藏于魚腹,請其密送鮑讓。
當日近晚,陳參以送魚為由,入鮑讓府,又稱鮑讓曾親自訂魚,欲面見鮑讓。鮑讓得家老所報,知乃陳參,遂將其請入后堂密見,陳參便將藏信魚鮮予鮑讓,予后即離。
待其離去,鮑讓立馬打開魚腹,取出密信,當即便著衣出府。
代國一戰滅固,與儀南北稱霸,各文武聚于濟陽,以候開朝論功,計修自然亦在濟陽城中。鮑讓與其乃是兄弟之情,遂飧時拜訪不過尋常耳,無人猜疑。
及入宣武將軍府,鮑讓示意計修屏退左右,然及二人獨堂中,鮑讓卻又無言,只定定視計修,計修輕笑欲語,鮑讓抬手止其言,自坐上首,計修默認坐入下首,未有異色。
二人入座,鮑讓抬首嘆氣曰:“定武,為兄一生,只有一事欺瞞于汝。”
計修笑道:“兄長所言,可是昔日盧相當前,冒領兵策之事?”
鮑讓疑道:“定武早知?”
修曰:“當年于盧領兵便有間者欲以此事離間。”
讓曰:“定武不怪?”
修曰:“兄長若有用,獻上何妨?”
讓曰:“今兄將此事告知,定武可信為兄?”
修曰:“自然。”
鮑讓遂貼耳道:“定武之陣為固旦夕而破,代王欲以此罪之,定武速離代保命。”
計修大驚,蹙眉問道:“若果如此,修若離代,代王如何肯放過兄長?”
鮑讓笑曰:“代王豈知乃吾相告?即便知曉,為兄自有計脫身。”
見計修并未盡信,鮑讓大笑道:“定武不信為兄乎?”
計修疑心未消,鮑讓幾度勸說未果,佯怒道:“定武疑為兄之能乎?”
計修這才相信,當夜便收拾行李出城。
其夜,代王宮中,千乘相里密見一人,問其曰:“伯信可曾見桌案帛上所書?”
密見之人肯定高立必然看過,言其將殿中之人盡數支開,高立見殿中無人,借研墨盡觀帛書,唯其一人藏于殿內得見。
代王遂再次問及可有旁人見高立覽帛書,密見之人極其肯定,必無旁人,又以言語暗示,高立竟為他人違背千乘相里,不盡忠心。
豈不料千乘相里冷笑一聲,密見之人不知何意,正疑惑間,代王拔其佩劍便將其殺于當場,將劍棄于地冷哼一聲:“蠢貨。”
數日后,計修幾經兜轉,將其逃亡之路反復偽裝,方才混入商船自谷河往東海郡逃去。然而商船之上,計修聽聞隔倉之人談及近日大事,代典北令鮑讓借職務之便,隱瞞軍情,以致戰犯逃境,為代王拘押,拷問戰犯下落無果,死于獄中,其父鮑禮亦因此事被代王罰俸停職。
計修得聞,猶如晴天霹靂,往隔倉詢問此事真假,乃告代廷巨變已為代人津津樂道,計修心中悲慟不已,猶如行尸回往倉中。
代國東海郡臨近海岸,沙灘之上乃是漁民獵鯨之所。
秋,海岸有一老者攜侍從及此,觀海嘆曰:“代之海岸果然與啟不同,非奇石聳立,無狂濤卷岸之雄奇,卻不失其壯闊”,身側侍從皆順其言。
行間,忽見有一小童如扎馬步立于沙灘之上,雙臂下垂,手如撈月,隨浪波波涌上時沒時現。
老者以為奇,遂上前問曰:“小童,汝似在撈海中之物,可是有貴重品遺失?”
小童搖頭不答,目視前方,老者遂問:“既無物遺失,汝所撈何物?”
小童答曰:“泡沫。”
老者奇道:“泡沫逐水而行,焉能撈起?”
小童答:“撈泡沫,又非撈起泡沫。”
老者問:“既不能撈起,何故撈之?”
小童答:“撈之,小子之樂也,撈之不起,泡沫之性也。小子既得其樂,如何肯欲改其性?”
老者大以為奇,告小童其名許孤,問其姓名,小童乃告其名齊良字培常。老者奇問,觀其不過六七之歲,如何有字?小童答,自小便有,并無何故。
后老者以無處落腳為由,往小童家中借宿。
王相除佞決死戰,谷河破陣猶亡國。舊恩敗露禍兄命,啟舊王臣再得遇。東原九國余兩霸,不知天下大勢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