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先生站起來高聲道:“第一場,對聯(lián)比試——”
有文書從書桌上拿起三聯(lián)上對,懸于竹竿,旁邊衛(wèi)士高舉竹竿,挑上聯(lián)高高挑起。
此時便有文書道:“對出下聯(lián)者,可到桌前寫于紙上,交諸先生評判。”
上聯(lián)高懸,字大紙寬,在場各人皆看得清楚。
楊羨云看著紙上的字,道:“筆風(fēng)虬勁,這字應(yīng)該是出自司業(yè)大人。”
云寧抬頭,望著三副上聯(lián)。
一聯(lián)為“三人從眾,眾鯉爭相躍龍門”。
二聯(lián)為“雁南飛,雁秋鳴,鴻雁傳書天下聲”。
三聯(lián)為“左為尊,右為輔,前桌后椅斷是非。”
“好難,今年這上聯(lián)竟這般難。”有人小聲道。
楊羨云不自覺得搖著折扇,道:“看來今年這出題人也是用了心,我看在場數(shù)十人,能對出一兩聯(lián)者已是極難,若是三聯(lián)全中,且對仗工整,必能出頭。”
云寧細細思量著,這第一聯(lián),“三人從眾”,不但暗藏三人為眾之意,更是從字面上由一人人,二人從,三人眾嵌于其內(nèi),這便是第一難,第二難是后一句看似輕巧地“從鯉爭相躍龍門”,此句正應(yīng)菊園詩會眾士子想要出人頭地的心思。
第二聯(lián)更是讓人撓頭,“左為尊,右為輔,前桌后椅斷是非”,指的便是以刑部大理寺為首的各級衙門,關(guān)鍵是聯(lián)中含了左右前后四方位,使此聯(lián)難度頓時升級。
第三聯(lián)看似較之前兩聯(lián)要簡單許多,可此聯(lián)難就難在其中意境,此時正值深秋,大雁南飛,而鴻雁傳書指代世人書信往來,書信傳得便是天下各人想說的心聲。
各士子都低頭思量,有的還一邊走著一邊底聲叨咕。遠處的小姐千金,也收到了三副上聯(lián),略有文采的,同樣在思考下聯(lián)應(yīng)對。
楊羨云拍著手中的折扇,同樣是一副深思的樣子,而云寧,此時卻是背著小手,在圈外溜達了起來,艷陽高掛,金菊盛開,碧水云天,秋風(fēng)拂面,在這秋冬之際,菊園還真是個好去處。
此時身旁有人話語不善道:“喲,這不是‘云中與仙辯一回’么?怎么,對不出下聯(lián)?自暴自棄了?”
云寧回頭,看到站在身前三尺的周松林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云寧笑笑,道:“我本以為周兄是個守諾之人,沒想到竟是出爾反爾。”
周松林當(dāng)然知道云寧所言何事,白俊的臉上微微著怒,冷笑道:“我此次返回,是受太子太師相召,助太子太師判詩對辯理,當(dāng)然,像你這般樣子,自然是對不出下聯(lián),更不可能受司業(yè)、太子太師評斷了。”
“哦,周兄如此看我?”
“別以為出了個破聯(lián),我應(yīng)對不讓,你就以為自己多厲害了,有本事你把這三聯(lián)對出。”
“我對出了你又如何?”
“你若對出,我便當(dāng)著司業(yè)、太子太師,承認你學(xué)識超我一籌。”
“我學(xué)識如何,何需你來承認,更不用與你相較。”
聞聽云寧此言,周松林料定云寧對不出三對,就算僥幸對出,也只對出一兩對,絕無可能三對連出,便道:“你若真對出這三副上聯(lián),我便馬上離開菊園。”
“周兄,這樣的承諾,我那敢應(yīng)承,萬一你又隨哪位大人物進園,我又能奈你何?”云寧搖頭。
見云寧堅持不應(yīng),周松林更加料定云寧膽卻,道:“如果你對不出,你便承認自己學(xué)不如人,自行離園,你若對出,我便承認自己學(xué)不如人,我必離園,此事,可請司業(yè)大人作證。”以其地位,自不敢請?zhí)犹珟熛嘧C。
云寧無奈道:“既然周兄如此強求,我若不答應(yīng),便是小看了周兄。”
“好,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司業(yè)大人。”周松林不待云寧回話,便轉(zhuǎn)身向涼棚方向走去。
云寧本不想搭理這周松林,誰知他又來糾纏,生中也生起了隱隱怒意,想想也是,若是一直這樣溫和謙恭下去,旁人還會以為自己怕了他。
繞過人群,周松林來到桌后,衛(wèi)兵識得他,并未阻攔,起到司業(yè)大人身后,低頭對司業(yè)道:“大人,我認識一少年才俊,他必能對出這三上聯(lián)。”
司業(yè)一聽大感興趣,道:“那便請過來讓我們見識一番。”
正好走到?jīng)雠锴埃l(wèi)士攔下了云寧,此時周松林沖云寧招手道:“司業(yè)大人讓你過來。”,衛(wèi)兵這才退到一邊,讓開了路。
來到近前,云寧向司業(yè)大人行了一禮,此時二皇子也轉(zhuǎn)過頭來,看到云寧,很是高興,道:“云小兄弟,我剛才還想找你,看到羨云了,倒是沒看到你。”
云寧忙再行禮,道:“見過二殿下。”
“小兄弟不必客氣,叫我一聲龍兄即可。”二皇子站起身來,走到云寧身前,將他扶了起來。
見此一幕,周松林的臉色變了變,他沒想到云寧竟和二皇子相識,這樣一來,若是二皇子對自己心生不滿,勢必影響自己在太子心中形象,不管怎么說,這二皇子是太子之弟,二皇子對子自己不滿,太子哪里還會再器重自己。
一念至此,周松林忙向二皇子行禮道:“二殿下,沒想到云兄弟與殿下相識。”
二皇子看了周松林一眼,道:“原來周松林你與云寧認識。”
云寧笑了笑,道:“我與周兄也是今日初識,適才與周兄打個了小賭兒。”
“哦?不知云兄弟和周松林打得什么賭?”二皇子好奇道。
曹司業(yè)也感興趣道:“竟有此事,說來聽聽。”其他先生也都看向這邊,太子太師向這邊看了一眼,卻未在意,閉目養(yǎng)神。
周松林不等云寧開口,道:“哪里,我只是與云兄弟開個玩笑。”說完向云寧連使眼色。
云寧沖他笑了笑,笑得很燦爛,可這笑容卻讓周松林心驚肉跳。
“如果我對不出這三個上聯(lián),便離開菊園,不再參加接下來的作詩辯理,我若對得上來,周兄便離開菊園,不再出現(xiàn)在詩會。”云寧淡淡道。
周松林本來就白光的臉更顯白了,他勉強笑笑道:“云兄弟,我這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
二皇子抬眼看了周松林一眼,對司業(yè)大人道:“曹司業(yè),我覺得還挺有趣,就讓他們比試一番如何?”
曹司業(yè)看看面色蒼白的周松林,又看看笑意滿面的二皇子,再看看扮無辜懵懂樣兒的云寧,笑道:“好,既然如此,那周松林與這少年比試一番,看誰能對出這三聯(lián),然后交由各位評判。”
周松林還要說話,二皇子道:“君子言出,不可反爾。”
周松林頓時苦喪著臉,看向太子太師,太子太師依舊閉目不言。他沒想到本是讓云寧作對出丑,誰知變成了自己也要參與進來,這下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司業(yè)招來文書,將筆墨紙硯擺放整齊,示意兩人可以開始了。
云寧沖二皇子和司業(yè)點點頭,便邁步走到桌前,拿起毛筆,寫了起來,不足一盞茶的功夫,便寫罷,擲筆而立。
再觀周松林,寫下“三木林森……”覺得不妥,重又寫“兩水冰淼”,又再劃去,汗水滴落于紙上,持筆之手竟抖動不已。
連第一個上聯(lián)都對不出,旁邊幾人都暗自搖頭,就算你對得不工整,或意境不對,至少你得對得上啊。
最后,周松林只寫出一句“春雨潤,夏雨淋,秋風(fēng)冬雪判澇旱。”雖是對了出來,這竟境卻是弱了許多,尤其與云寧所對一比,更是直接白話。
曹司業(yè)收起云寧的下聯(lián),道:“沒想到小小年紀便對出這般佳聯(lián),這下聯(lián)我先收后,待大家都對出下聯(lián)以后,再行公布,讓大家好好品味一番。”
這便是極大的褒獎了。
云寧忙謙虛幾句,對司業(yè)大人表示感謝,二皇子對云寧的表現(xiàn)也極為滿意,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這對聯(lián)于云兄弟來說,小試牛刀耳。”
云寧更是不好意思,謙語連連。
一旁的周松林低著頭,滿臉羞愧。
二皇子看他還站在場,喝道:“既然對不出,比不過云兄弟,你還在這里呆著干什么?”
周松林連忙抱拳,退出涼棚,勿勿而去,行走間回頭向這邊望了一眼,目光中卻是夾雜著隱隱恨意。
太子太師抬眼看了一眼周松林離開的方向,復(fù)又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