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足足過了約半分鐘的時間，樂時琴才從靈蝣的精神攻擊之中緩過來。

剛才所經歷的一切在她眼前都是有記憶的，可她在那時候就像一個在屏幕外看著游戲CG的玩家。即使知道一切都在發生，可是那雜亂的信息卻擾亂了她對身體的掌控，讓她一點都不能動彈。

“大叔......”

她知道藍酒沒事，方才藍酒還在和那個可怕的大家伙交談。

不過只是說了兩句，那個大家伙就回答道“我需要靜靜思考”，就再不說話了。

藍酒聽到樂時琴向他問話，眼皮稍垂，隨即用著他一貫的語調問道：“莎莉，你，不是人類嗎？”

在這一瞬間，一股涼意從樂時琴的靈魂竄到感知。

她整個人都有了被看穿的感覺。

“呃，大叔你在說什么？”

但黑白面具在的情況下，她說著謊話，應該是不必害怕被戳穿的。

可偏偏是這種情況下，樂時琴還是感覺自己的秘密已經無法再隱藏下去。

藍酒又盯著樂時琴看了一會兒，然后閉眼嘆了口氣。

“我不是沒有想過這么一種可能，但是.......”

藍酒說這些話的時候，海仍然很安靜，也沒有風。

可樂時琴卻感覺有著什么想要，呼嘯。

“你就是‘夏夢殘章’，也是那個姓秦的女孩子，對吧？”

是的。

在這一刻，她感覺藍酒那些平靜的字句在呼嘯，在自己的內心世界之中呼嘯。

“我.......我不是秦樂時，我.......”

就算黑白面具再怎么能幫她改變臉上的表情，可這一瞬間巨大的驚駭還是讓她亂了陣腳。

“你看，你自己都承認了。”

藍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從這個自稱是“學生”的莎莉來的一瞬間，藍酒就從林云和云天璃的臉上看出了一種“故作鎮定”的神情。

那不明顯，但是足以引起他的懷疑。隨后又從金蝶那里知道了是他幫林云他們做的身份之后，他的懷疑就更上了一層樓。

距離離開那個揭露真相的天臺時間還不長，藍酒還不會忘記那個在天臺上說了真話的半靈體，于是他裝作隨意地，用著非常精心準備的話語，問了林云一個問題。

而當林云下意識地回答完之后，藍酒就已經知道，他在撒謊。

因為他熟悉半靈體，他當然知道那“超度了，沒有什么痛苦”是在扯淡。

所以，藍酒即使在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任何異常，也在暗中展開了對樂時琴的觀察。

可在之后的幾天觀察之中，他幾乎可以說沒有看出來任何東西。因為黑白面具的效能實在是過于厲害，展現出來的表情也幾乎是無懈可擊。

藍酒也準備勸說自己不過是個巧合，也準備放棄。但是在放棄之前，他展開了最后一輪的試探。

沒錯，就是“喝酒”。

他可相當明白青碎和皓石都是酒名，而且都是極其小眾，只有懂喝的人才明白的酒名。

而藍酒就是要在這個過程之中，觀察“莎莉”的反應。如果她明白酒.......這次試探當然就失敗了，但如果她表現出來了一絲一毫的震驚和恐懼，那么藍酒就會找到答案。

可是，仍然沒有。

藍酒釋然地想要放棄，但在他放松喝下酒的一瞬間，就遇到了前來攻擊的金蝶。

在被幻覺控制的時間內被重傷，隨后和著莎莉一起來到了這個地方。

作為一名以保護千家萬戶為職業的藍酒，因為自己的猜疑和松懈導致自己和自己懷疑的人陷入了如此危險的境地，他自然是心有慚愧。

可，藍酒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是在這么危機的時刻，反而是自己被救了起來。

而且救了自己的莎莉，有著“靈體飛行”的性質，以及屬于半靈體的，會被“塞信息”式攻擊攻擊得動彈不得的特性。

在最后......竟然只是詐一下，他就得到了答案。

“哎，你怎么就這么不會說謊呢？”

藍酒看著黃昏的天，又嘆了一口氣。

他已經不想復仇。

觀察了那么久，藍酒又怎么會不知道現在“夏夢殘章”已經不復存在，現在活著的，只是一個背負著所有記憶的一個普通女孩？

不想，向一個孩子復仇。

可留在他心中仍然有無法摒棄的悲哀。

“........對不起。”樂時琴低下頭，“我.......”

她什么也說出不來，因為人的感情是不講道理的，所有做錯之后的辯解都會變成借口。

“你救了我，你不欠我的。”

但是樂時琴卻聽到了這樣似乎輕飄飄的一句回答。

半晌，樂時琴愣愣地抬起頭，卻發現藍酒的視線不再看著她。

藍酒已經側過頭，向著那個看不見的大家伙問道：“你，大家伙，為什么會在這里？”

“不清楚.......不明白.......不理解........”

空曠，空洞，空虛的回答。

無比龐大的情感之中有著百分之九十九的迷茫和空洞，和百分之一屬于自己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誰，為何在此的悲哀。

“啊，對了.......我是，張......張.......迫心.......”

一字一句的說著，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那個名字也已經在神靈的力量下遺忘了。

“張迫心，張迫心........”

藍酒突然感覺很耳熟，而且是最近才聽到過的。

可是無論怎么去想，就是想不起來。

“張迫心？這不就是那個，呃，誰來著？我記得紙老師和我講過.......”

樂時琴也覺得耳熟，但是一下子也想不起來。

“對了，我是流浪漢，我是因為賭博.......”

空洞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到最后，那語氣終于顯露出來了明顯的疑惑，隨之而來的，一種震驚的疑惑。

“不對，我不是！”

巨大的靈異震動起來，陰影更快地蔓延，朝著廢舊的大樓排山倒海而去。所過之處，大樓正不斷地消失，那之間的靈蝣也不例外。

雖然陰影仍然保持了一個圈護著兩人，可這一下還是驚得藍酒和樂時琴一抖。

看著幾棟樓房就這么被陰影瞬間吞噬，還是非常嚇人。

下一瞬，藍酒意識到這是有什么東西的出現刺激了他，于是他大喊道：“莎莉，讓我看看大樓的方向！”

“好，好的.......！”

樂時琴被驚得愣了下后，還是下意識地照做了。

視角轉過去，在已經鋪滿陰影的大地與樓房的交接之間，兩人看見了一個人，一個........他們都很熟悉的人。

那人有些看不清臉，因為面前的影子和直撲過來的陰影融為了一體。她身軀不高，可只是在那站著，就讓人感覺這一大片范圍投下的陰影，是巨人背對著地平線遠處的光源留下。

她手持的長劍在黃昏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在陰影瞬間到了面前之后，也未曾有所動搖。

片刻，她將劍緩緩抬起，指向了直沖過來的無形陰影，仿佛要以一人之力對抗這無形的巨物。

“紙老師？！”樂時琴頓時喜笑顏開，就像看到了救星。

“紙鏡小姐？！”藍酒則是驚得人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在他們的視角之中，紙鏡所代表的角色，是不一樣的......

在藍酒眼中，這最多是高中畢業的小姑娘（沒錯她的身高和臉蛋兒又一次的造成了年齡欺詐），不過是林云帶過來的后輩。頂多嘛，是和樂時琴差不多的，有希望成為靈異偵探的一個隱藏的苗子。

而在樂時琴眼中，這紙鏡是林云三人小隊都尊重的老師，外域邪神的重點培養對象，界游旅者的玩家，怪盜DK的合作伙伴，那個強大無比的林心瑩的摯友.......

最重要的是，那是將無比寶貴的面具像是玩具一般丟給自己，卻讓自己恢復了五感的恩人！無論平時看起來如何咸魚，那肯定都是假象！現在，她肯定是有了應當對付現實的這些怪物的方法，才會出現在這里！

嗯.......不得不說，兩人對紙鏡的了解，都不太足夠。一個估計得有點兒低，而另一個估計的又太高。

但無論如何，紙鏡出現在這里，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個相當意外的消息。

而紙鏡自己來到這里的原因.......卻不是那么復雜。

自己看了一路比賽，已經回到了酒店了，可卻在路過鐺馬路420弄時，見靈之眼發現了一些異常。

本應該有靈異偵探們處理了的惡靈領域，并沒有關閉。

秉著好奇的心態給藍酒發了個信息問，但藍酒沒回，然后又給樂時琴發了個信息.......有著黑白面具的樂時琴竟然也沒回。

至于金蝶嘛.......人家應該是辦事去了，所以紙鏡也沒有好意思給人家發信息。

于是，在害死貓的好奇心下，紙鏡下了車后，就重新來到了這個惡靈領域邊上。

原本，她是完全沒打算進去的，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之間惡靈領域在現實之中的范圍一下子擴大開來，把這個在邊上看著的人給吸了進去。

再然后......就出現了眼前的這一幕。

“媽耶.......怎么整了個這么大的活啊.......”

要是藍酒和樂時琴沒隔得那么遠，可能就能看見紙鏡現在的狀況——

一句話來說，那就是人都快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