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時間轉眼即逝。

大周天圣十四年，西南藩屬魚鳧國國君薨于東郡狩獵途中，世子天目君也下落不明，大祭司代主國政，秘不發(fā)喪。

而李村后山坡上春色盎然、綠草如茵、芳菲如絮，幾頭水牛悠閑的啃食著青草。一塊巨石上，歪七扭八躺著幾個少年，其中一人嘴里叼著一根貓尾草，右手撓著肚皮，看著天空云卷云舒，青燕飛鳥時起時落。此人正是李家獨苗李青牛。

突然，李青牛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了，看著一群漫無目的，曬太陽的小孩，不禁感嘆。

“兄弟們，咱們不能就這樣天天窩在這個小村子里了！”

躺在一旁的王二狗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這突然抽風的李青牛。

“青牛哥，天天放牛不好嗎？”

“二狗子，放牛能有啥出息！”

“放牛當然好??！不用下田，還可以掏鳥蛋、捉蟈蟈、烤地瓜、去溪里洗澡，有啥不好？”

其余幾個小伙伴也紛紛贊成，放牛不但能玩?zhèn)€盡興，還是家中最清閑的伙計了。

“放牛、放牛，咱都放了幾年牛了，你們不覺得沒啥意思了嗎？”。

這時，機靈的王二狗神秘地湊到李青牛耳邊：“青牛哥，你是不是想到啥新玩法了？該不會又想去看張寡婦洗澡了吧！”

李青牛一把推開王二狗哼哼道：“哪有啥新玩法，之前讓你們拜我為師，練習鐵頭功，結果把‘大個兒’頭磕了個洞；玩打仗，你們又個個都想當大將軍，都不聽我調遣；去河里偷看張寡婦洗澡，害我被我阿爸罰跪了一整夜.......現(xiàn)在還有啥可玩的？”

王二狗聽確實沒啥新玩意，只得悻悻：“那你不想放牛，還能干啥呢？”

李青牛仔細思索一番后也沒啥具體目標，煩躁道：“目前我也不知道能干嘛，但我就是不想放一輩子牛，天天窩在這村子里有啥意思？”

“青牛哥，那你是想帶我們去其他村放牛嗎？”傻傻的大壯問道。

李青牛吐掉嘴里的草，向著眾人高呼，似乎下定了決心。

“放啥牛。我決定了，我要去外面闖蕩一番！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yè)，至少也得當個大將軍什么的！”

“可是，我聽我阿媽說，外面太危險了，到處都是打家劫舍的盜賊和吃人的妖魔鬼怪。再說，咱們身上又沒錢，恐怕還不等咱當上小兵兵，就得餓死在路上了?！?

“怕啥嘛，我李青牛堂堂男子漢，還能餓死在路上？我想好了，咱們可以從家中帶上點吃的，先到山下的牛溪鎮(zhèn)，到了那里再搞錢，搞到錢再說?！崩钋嗯Ｕf著說著似乎有了個清晰的計劃，轉身向王二狗投去期待的眼神。

“你說呢！二狗?！?

王二狗看著李青牛似乎是真的要出去闖蕩，心中計較一番，看著李青牛。

“青牛哥，我也想出去，可是.....”

“可是個啥，大老爺們，哼哼唧唧的?！?

“可是，我阿媽肯定不會同意我去的！再說，咱還小嘛，等過幾年咱成了大人再去唄?！?

“嘖嘖嘖，二狗子你還小？前幾天你阿媽不都幫你說了個婆娘。你莫不是見色忘友，只想著要娶新媳婦吧！”

其余幾人紛紛起哄：“王二狗，你要是娶了婆娘，今后可就要跟女人睡覺、被女人管著，不能出來玩了。”

“王二狗，聽大人們說，娶了婆娘就要生娃，你豈不是要當?shù)?？?

“二狗哥，你生了娃，是不是叫王三狗？不對不對，三狗和二狗是一個輩的，就叫王小狗吧！”

……

王二狗見李青牛把老娘要給自己說婆娘的事講了出來，惹得大家都在戲弄自己，不由得臉紅氣憤。

“誰說要娶婆娘了，我才不要娶婆娘呢！我才不要被女人管著呢！”

李青牛見狀“老懷安慰”，拍了拍王二狗的肩膀老神在在道：“二狗啊，你說的對，女人只會影響咱干一番大事！怎么樣？還是和大哥我一起出去闖蕩吧。”

“去就去，誰怕誰呢！”王二狗被這么一激便應了下來。

李青牛繼而轉向其他幾人，開始忽悠起來。

“樹根，你可還記得去年我送你的布鞋？那可是我阿媽給我做得新鞋，哥哥我見你光著腳放牛，二話沒說就送你了.......大壯，去年我二爸從鎮(zhèn)上帶來的飴糖，我可是分給了你一半呢？.......小不點，嗯，你太小了，跟著咱就是個累贅，你就別去了?！?

在李青牛的“恩威并施”下，幾人也都紛紛答應下來，約定第二天早晨雞鳴之時，在村口大槐樹下碰頭，一起外出闖蕩。

當天夜里，刻意選擇睡在牛棚看牛的李青牛輾轉反側，既激動又擔憂。想著自己馬上就能成就一番大事業(yè)，到時帶著兄弟們騎著高頭大馬，好不風光.......又想到自己就這么走了阿爸、阿媽和奶奶找不到自己可咋辦？若真的遇到了打家劫舍的盜賊和吃人的妖魔鬼怪，自己能不能跑得掉.......

想了良久，還是決定給父母留個信，可又想起自己僅在二伯回來時跟著認了幾個字，父母也不識字，這信該怎么寫呢？愁悶間靈光一閃，有了。于是偷偷摸摸的從灶房撿了一根燒到一半的樹枝，在自家土墻上畫了起來。

畫有三幅，第一幅一個火柴人背著一個袋子從一座山上下來，第二幅是一個火柴人騎著一匹馬大殺四方的樣子，第三幅是一個火柴人回到山上，后面跟著許多人馬，馱著各種金銀珠寶。倒也簡單明了，一看就懂。

李青牛摸索著來到村口大槐樹下時，天還沒亮，山里的夜晚略顯寒冷，只得先臥在大槐樹的樹洞里等著自己的兄弟們前來，迷迷糊糊中竟然睡著了。

等他一覺醒來，太陽都曬到了屁股上，而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不禁在心中大罵：“都是些不講義氣的混蛋玩意兒，說好一起闖蕩，結果全都沒來！”

罵完又想，現(xiàn)在若是回去，肯定要被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嘲笑，可若是一個人走，路上也沒個壯膽的......

正糾結間，只見大個兒氣喘呼呼的向大槐樹跑來。李青牛一見大個兒便高興喊：“大個兒，還是你最講義氣！”

怎料大個兒喘著氣說：“青牛哥，不好了，你阿爸追來了，說是抓到你，要打斷你的腿呢！”

“啥，我阿爸？他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你們這群叛徒！”

李青牛還來不及追查到底是誰告的密，便被跑來的李老三，像拎小雞子兒似的拎了回去。

次日，被李老三胖揍了一頓的李青牛，迫于李老三淫威，似乎暫時打消了外出闖蕩的想法，乖乖的在家里罰跪反思。心里卻想著，現(xiàn)在大好的出走機會已經錯失，要想再出去便沒那么容易了。

正躊躇間，想起來整個村子里唯一一個出去見過大世面的人就是族間的二爸了。

二爸在山下牛溪鎮(zhèn)一家酒樓當管事，算是村子里闖出了點名堂的人，且曾多次說過要讓自己出門長長見識。這再過幾天就是山村祭祖之日，看來此事可成。因此也不嚷著要出去闖蕩了，反而每天在家學著做飯、幫著阿爸阿媽干點農活。

李老三吃著李青牛做的一鍋黑糊糊，嘴上直呼糟蹋糧食，但內心還是莫名感動。畢竟這老來得子，平日里放縱其性子胡鬧，想不到動手打一次竟還懂事了許多。暗暗下定決心：這娃今后要多打才是！

過了三日，李老二果真帶了些布匹、飴糖、常用器物回到了村子。

老李家人丁稀薄，李老二與李老三雖不是親兄弟，但感情極好，故而兄弟見面，熱情異常，一番寒暄過后，李母及妻子自去安排酒食。

李青牛也是表現(xiàn)得乖巧懂事，端著茶水奉上。

“二爸，你一路上山，肯定渴了吧，這是后山里的泉水，我一早就去取來，就等著二爸你回來呢”。

李老二還以為這小子這么乖巧，定是來要糖吃的，趕緊從帶來的貨物中找出一包糖遞給過去。

“你小子，這么勤快，怕是想二爸的糖了吧！”

李青?？戳丝刺?，強忍住口水推脫。

“二爸，我現(xiàn)在長大了，不愛吃糖呢?！?

“哎呀，這一年沒見，咱們家的小牛兒竟懂事多了呢?！?

李老三聽二哥夸贊李青牛，老臉一紅，似發(fā)現(xiàn)了教育李青牛的訣竅。

“這小子與懂事還差著一頓打呢！”

“啥意思，老三你又打孩子？”

“二哥，前幾日這小子離家出走，被我抓回來打了一頓，竟還懂事了起來，學會做飯了呢。”

李青牛見狀，知道機會來了，趕緊委屈巴巴的拉著李老二。

“二爸，我哪是胡鬧嘛，我只是想像二爸一樣，出去闖一番事業(yè)呢?？墒牵野植挥煞终f就毒打我，現(xiàn)在我的頭還時不時痛呢！”說完還摸著額頭，裝作頭痛復發(fā)。

李老二自知這小子是裝的，但見這可憐巴巴的樣子，也是心疼。便假意罵李老三。

“這小牛兒想出去見見世面，也不是啥壞事，即使你不愿，也不能打他嘛，咱們老李家本就人丁單薄，萬一傷著哪里可如何是好？”

李老三未曾想李青牛會在此時告狀，起身就想再收拾這小子一頓，奈何被李老二攔住。

“老三，這娃說的沒錯，出去見見世面，沒啥不好的，總不能讓他一輩子都呆在這么個小村子里吧?！?

李老三略顯恐懼和不安，痛苦道：二哥，這年頭外面兵荒馬亂的，到處都是盜賊.......在村子才是最安全的?！?

李老二見狀，知其又想起了往事，趕緊支開了李青牛。

“老二，事情都過去三十多年了，何況現(xiàn)在世道太平了許多，我們不能總是活在過去?！?

“二哥，我每次想起那一夜的情景，就很害怕，所以我這些年一直都不敢跟他說外面的世界。可這兩年娃長大了，他和我們當年一個樣，總是想著要去外面闖蕩………”

見狀，李老二漸漸地回憶起了三十多年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