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阿蒙接收了陸一鳴的錢，這讓陸一鳴心情無比舒暢，他漫步在城市的大馬路上，不由自主地唱起歌來。

手機鈴聲打斷了陸一鳴的歌聲，他連忙接通。

電話是倪秋雨打來的。倪秋雨告訴他浩浩不負眾望，剛剛獲得了全市吉他大賽小學組的第一名。晚上的頒獎晚會，秦建斌在外地，參加不了，拜托陸一鳴和倪秋雨一起去參加。

作為浩浩的吉他老師，再也沒有比這件事更讓陸一鳴高興的事了，他滿口答應下來，連忙去坐公交車到了浩浩家。

頒獎晚會上還有才藝展示。當浩浩吹奏了一曲簡單的篪，準備謝幕離開時，主持人叫住了他：“請問秦佳浩同學，你剛才吹奏的是什么樂器？”

浩浩干脆地回答道：“這個叫篪。”

“哦？”主持人好奇地接著問，“你要是不說啊，我還以為是笛子呢，這個樂器好像不常見，這是誰教給你的呢？”

浩浩響亮地回答道：“就是教我彈吉他的老師，陸一鳴老師，他就在臺下呢！”

“哦？真的嗎？那咱們有請陸老師上臺來給大家簡單介紹一下篪這個樂器好不好？”

臺下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陸一鳴有些驚慌失措，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搞蒙了。

倪秋雨推了一下陸一鳴：“一鳴哥，快去啊，叫你呢，你不是要推廣篪嗎？這是個好機會啊，這臺頒獎晚會可是電視臺直播的啊！”

陸一鳴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被倪秋雨拉起來，推上了臺。

主持人是個年輕的姑娘。當陸一鳴款款地走上臺時，她做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哇！原來還是個帥哥哦！”

陸一鳴有點兒難為情，但是他是有上臺經驗的，在監獄的時候他經常和蔣雁南一起上臺表演，最多的時候，觀眾有一萬多人。所以，盡管他很緊張，但別人看上去，他依然氣定神閑。

陸一鳴先是簡單做了個自我介紹。主持人接著說：“不瞞您說，我也是音樂學院畢業的學生，我聽說篪這門樂器已經面臨失傳，請問您家里是有老人會嗎？還是您就讀的學校有老師會？”

陸一鳴徹底慌了，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主持人的問題。沉默了良久，他誠實地回答道：“我沒有上過大學，是我老師教我的。篪，已經面臨失傳，我希望能有更多的小朋友學習并掌握它。在這里，我鄭重承諾，如果有愿意學習的小朋友，我很愿意免費授課。”

臺下頓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主持人道：“陸老師的行動真令人感動。我也呼吁更多熱愛音樂，喜歡樂器的朋友多多關注篪，讓它美妙動聽的聲音一代代流傳下去。”

主持人說完話后，陸一鳴現場用篪吹奏了《雁南飛》。篪的聲音柔美悠長，再加上陸一鳴精湛的技藝，引得臺下掌聲經久不息。

令陸一鳴沒有想到的是，他在臺上做出的承諾通過電視一傳播，有很多孩子要學習篪。也有很多熱愛音樂的孩子家長看過電視后，給電視臺打電話聯系陸一鳴。

電視臺幫助陸一鳴聯系了一家慈善機構，幫助他解決了場地問題。報名學習的孩子有二十多個，陸一鳴全部接收，并且每天都抽出一個小時專門給孩子們授課。

這樣的話，陸一鳴更加忙碌起來。隨著他在電視上的曝光率不斷增高，他當流浪歌手的收入也逐漸多起來。

市文化館還專門就陸一鳴免費給孩子上課這件事開展了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專題報道，這樣一來，陸一鳴就要接受電視臺的采訪。

接到電視臺電話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多，陸一鳴正在倉庫外面沖涼。電話是田毅接的，田毅把他的手機拿到院子里，放到他的耳旁。

對方說出采訪意圖的時候，陸一鳴下意識地拒絕道：“不好意思，我很忙，不接受采訪。”

田毅皺起眉頭，焦急地看著陸一鳴：“答應啊，快答應啊！”

陸一鳴瞥了田毅一眼，依舊淡定地拿瓢舀了一瓢水澆到身上。田毅情急之下對著話筒說：“好啊，好啊，沒問題，我接受采訪，剛才是我兄弟接的電話，他亂說的，你別介意！”田毅說完就匆忙走進屋去。

陸一鳴聽到田毅的話后，肺都要氣炸了。他裸著身子沖到屋里去，一拳就打在田毅的臉上。田毅被打了個趔趄。

“你打我干嗎？你腦子有病吧！你不知道增加曝光率會抬高我們樂隊的身價嗎？”田毅下意識抹了一下嘴角，憤憤不平地說。

陸一鳴拿了條毛巾，一邊擦拭身體，一邊長長地嘆了口氣。

“采訪我，我說什么？我告訴他們我是在監獄里學的篪？”陸一鳴雙眼的怒火像是要把田毅融化掉。

凌厲和卓越突然瞪大眼睛看著陸一鳴，不約而同地吞咽了一口吐沫。

“一鳴，你……你剛才說什么？”卓越結結巴巴地說。

凌厲看了一眼卓越，扭頭又問陸一鳴：“你剛才是說……你在監獄里學的篪？”

陸一鳴反而很平靜：“是，故意殺人，待了八年。”

田毅聽到陸一鳴的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焦急地看著陸一鳴說：“我忘了這茬了。一鳴，我說都說了，你說咋辦？”

凌厲和卓越面面相覷，然后感覺渾身發冷，抖了抖身子，他倆對這個爆炸性的消息一時難以消化，只好靜靜地看著田毅和陸一鳴。

“該怎么說就怎么說吧，該來的總會來。”陸一鳴看似云淡風輕地說。

突然，他們都沉默了，空氣像是凝滯了一樣安靜。

過了一會兒，陸一鳴冷靜地說：“如果我的采訪連累大家，我會考慮退出樂隊。接受采訪以前，酒吧我就不去了，你們好好唱。”

田毅拿起陸一鳴的衣服遞給他：“一鳴，還是你想得周到。不過，你放心，這兩天就算你不去，我們也不會少你的工錢。”他一邊說著一邊扭頭對凌厲和卓越說：“是吧？”

“對……對……”凌厲和卓越隨聲附和道。

“毅子，對不起，我剛才太沖動了。”陸一鳴鄭重誠懇地跟田毅道歉。

“不……是我欠考慮了……”田毅也連忙解釋道。

“你們練習吧，我出去唱歌了。”

陸一鳴收拾好東西，背了一把吉他，雙肩包里裝了一把篪。他想去天橋唱歌，最近時間安排得比較緊，他白天只能抽時間在地鐵站里唱，晚上來天橋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沒有音響和話筒的混聲，陸一鳴覺得自己的聲音更加真實，更加渾厚。他忘了自己身處的環境，反而引得很多人駐足欣賞。

今天，陸一鳴用篪演奏了一曲《在那遙遠的地方》。篪聲響起，他立刻想起了倪阿蒙，想起她對自己的回眸一笑，她在自己面前的羞澀緊張，關于她的一切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

突然，陸一鳴在清涼的月色下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女孩蹲在他身側，單手托腮，微微抬頭，崇拜地凝望著他。

在那一瞬間，陸一鳴以為是倪阿蒙。仔細一看，果然就是倪阿蒙，他的心開始“突突”地狂跳起來。周圍很多人看著他，他不好意思總看向倪阿蒙的方向，卻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倪阿蒙。

一曲終罷，陸一鳴連忙搜尋倪阿蒙的身影。沒想到倪阿蒙卻像是躲他一樣，匆匆地離開了。陸一鳴連忙追上前去。

“蒙蒙！”

倪阿蒙回過頭來，朝陸一鳴難為情地笑了笑：“一鳴哥，是我。”

說話的女孩不是倪阿蒙，而是倪秋雨。

“是秋雨啊，這大晚上的，你來這兒干嗎？”陸一鳴關切地問。

倪秋雨嫣然一笑：“我隨便溜達溜達。”

“今天晚上沒有回家嗎？”陸一鳴繼續問道，因為他知道倪秋雨的家在市郊，她晚上出現在這里，應該是住在秦建斌家。

“秦大哥不在，我陪浩浩。”倪秋雨回答道。

陸一鳴有點兒難為情地撓撓后腦勺：“你看我把這茬忘了。最近這段時間，帶浩浩參加比賽都是你全權負責的，辛苦你了。”

倪秋雨淡淡地笑了笑：“沒關系，秦大哥給我加錢了。反倒是你，免費教浩浩學篪不說，每場吉他賽，你都陪著。”

陸一鳴“嘿嘿”笑了笑：“誰讓我是他老師呢。再說了，浩浩也爭氣，我愿意。”

倪秋雨臉上始終帶著甜美的微笑：“嗯，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

陸一鳴連忙跟上前去：“今天我也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一鳴哥，你也別太累了。”

這段時間，因為浩浩的原因，陸一鳴和倪秋雨的相處逐漸多起來，倪秋雨對陸一鳴生活上很照顧。雖然秦建斌再三叮囑倪秋雨留下陸一鳴吃午飯，但他都堅決不肯。但每天陸一鳴離開的時候，倪秋雨都給他拿保溫盒帶一些飯，還會給他帶上一大瓶溫開水，她說買的礦泉水經太陽暴曬后喝了會拉肚子。

他們并排走在如水的月色下，陸一鳴很想問問倪秋雨，為什么剛才她不想打招呼就走，但他終究問不出口。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倪秋雨說：“一鳴哥，明天我陪你買身衣服去吧，電視臺不是要采訪你嗎？咱們也不能穿得太寒酸了，是吧？”

“好，聽你的。”陸一鳴干脆地回答。

“對了，秋雨，你姐她……”陸一鳴是想問她知不知道倪阿蒙要那么多錢干什么用，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讓倪秋雨知道這件事，說不定倪阿蒙有什么難言的苦衷。如果他貿然說了，說不定倪阿蒙會怪他。

倪秋雨遲疑了一下，轉而輕松地說：“我姐她挺好的，就是忙了些。你要是想見我姐，你可以給她打電話啊。”

說話間，倪秋雨已經打開微信，迅速地在陸一鳴的對話框打出倪阿蒙的手機號，并發了過去。

“哦，不，我不打攪她。我是說她除了上班還忙些什么呢？”陸一鳴其實是想從倪秋雨嘴里知道，倪阿蒙是不是還在跑那些不入流的商演。

“我姐啊，我姐是個有理想的人，她那么拼命地學跳舞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出人頭地。除了團里給她安排的演出，還自己到處尋找機會去試鏡。跳舞是吃青春飯的，我姐說她早晚得轉行。”

陸一鳴露出驚詫的表情：“你姐想當演員啊？”

倪秋雨點點頭，然后笑著說：“是啊，要不怎么說我姐比我有出息呢。我就只想早點兒畢業，順順利利地當個小老師。”

聽倪秋雨這樣一說，陸一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從來沒問過倪秋雨是念的哪個大學，哪個專業。

“你念的是師范院校嗎？”陸一鳴問。

“是啊，師范大學，畢業后可做初中或者小學語文老師。”倪秋雨回答道。

“哦，挺好的，將來工作穩定，教師又受人尊敬。”陸一鳴說完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姐到處試鏡，就沒有導演看上她嗎？我能幫她什么嗎？”

倪秋雨意外地冷笑一聲，然后說：“你去問我姐吧，我把她的電話發給你了。你也可以加她微信。”

倪秋雨說完就再也不說話了。陸一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在這時候他們已經走到秦建斌家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