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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文獻學通論

《中國文獻學概要·結集》

鄭鶴聲

☉1901—1989☉

原名松表,號鶴皋,后改字萼蓀,浙江諸暨人,歷史學家、文獻學家。畢業于南京高等師范學校(1923年并入東南大學,即今南京大學)文史地部,師從柳詒徵。后任教于云南高等師范學校和東陸大學(今云南大學),1929年任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編審處編審、中央政治學校和中央大學(今南京大學)教授等。后任山東大學歷史系教授。研究領域廣泛,涉及中西交通史、中國史學史、中國文獻學、中華民國史、中國民族史、華僑史、亞洲史等,均有精深造詣。著有《中國近世史》《中國史部目錄學》等。

鄭鶴春

☉1892—1957☉

原名松林,后改鶴春,字萼邨,鄭鶴聲長兄,教育家、實業家。畢業于武昌高等師范學校(今武漢大學)文史地部,先后任教于浙江嘉興、杭州、臺州等地。1925年任教于昆明高等師范學校,對語言學、地理史學、鄭和研究頗有貢獻。1928年與其弟鄭鶴聲合撰《中國文獻學概要》。抗戰后任職于中國茶葉公司,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在上海虹口中學任教師。著有《中國地學史》《中國史著之研究》等。

“文獻”的概念古已有之,而“文獻學”的提出與創立則遲至近代。1928年,全美學術界團體理事會在紐約舉行促進中國研究的第一次會議,使用了“Chinese Studies”一詞,以區別于代表歐洲傳統的Sinology。與此同時的大洋彼岸,同樣關注到中國文獻研究的世界化趨勢的《中國文獻學概要》一書,也正在撰寫當中。兩年后,鄭鶴聲、鄭鶴春合撰的這部著作由商務印書館出版,成為中國文獻學的開山之作,真正把“文獻學”的概念推入到人們的視野之內。

究竟何為“文獻”?二鄭在《例言》中解釋道:

孔子言夏殷之禮,而深慨文獻之不足征。釋之者曰:文,典籍也;獻,賢者也。馬貴與《文獻通考》命名,即取其義,而釋之曰:“凡敘事,則本之經史,而參以歷代會要,以及百家傳記之書,信而有征者從之,乖異傳疑者不錄,所謂文也。凡論事,則先取當時臣僚之奏疏,次及近代諸儒之評論,以至名流之燕談,稗官之紀錄,凡一話一言可以訂典故之得失,證史傳之是非者,采而錄之,所謂獻也。”(《文獻通考序》)本編亦采其誼,結集、翻譯、編纂諸端,謂之文;審訂、講習、刻印諸端,謂之獻。敘而述之,故曰文獻學。

從包含“典籍”與“賢者”兩重載體到偏重于書面記錄的“文獻”,二鄭言“采其誼”,實則發展了馬端臨的定義,把對平面化的可供考辨與取舍的文本關注發展成為對書籍形成與整理利用全過程的立體形態的研究。所謂“結集”,本書分“著錄與分類”與“典籍損失”,實為歷代官方目錄整理與典籍散佚概況,相當于目錄學內容;“翻譯”分“佛典翻譯”與“科學翻譯”兩方面;“編纂”以古代類書與叢書編纂成就。以上三者謂之“文”,大約相當于書籍初始的董理步驟。“審訂”,本書以“孔子刪定”“劉氏校理”與“乾隆審校”為三次代表性事件,涉及校勘學內容;“講習”實為歷代經學研究綜述;“刻印”涉及書籍載體與刊刻發展史,涉及版本學。此三者謂“獻”,大約是需要每一時代的學者不斷投入心力的較為高級的整理工作。二鄭的“文獻學”概念,張君炎曾在《中國文學文獻學》中總結道:“他們所說的‘文獻學’是指在考訂和論述古籍圖書在分類、目錄、校勘、編纂、翻譯、版本和印刷方面的源流和概況。涉及了古籍的分類目錄、典校整理、經籍傳授、編纂、版本和刻印源流等問題。實際上包括了古籍整理和研究中有關目錄學、版本學、編纂學、校勘學以及中國書史等許多方面的內容,近似章學誠、范希曾、張舜徽等所說的‘校讎學’。”[1]一般而言,目錄、版本與校勘學被視為傳統校讎學的重要分支學科,這在《中國文獻學概要》一書中已被全部囊括入文獻學體系之中,后來王欣夫在《文獻學講義》中立“目錄”“版本”和“校讎”三章,也對此作出了呼應。

這個理論框架的設立,基本確立起文獻學的幾個重要組成部分。即使某些部分存在爭議,如將西學的“翻譯”納入中國文獻學是否恰當,“編纂”是否就是古籍整理等等問題仍需要討論,又或有疑其理論體系“缺少內在邏輯性”者[2],但不可否認的是,這部著作的首創之功綿澤不盡。二鄭認為,“典籍結集,為文獻學上最重大之事業,故首及之”,這部分內容以《漢志》《隋志》《宋志》與《四庫總目》著錄為例,介紹自“六典”至“四部”分類著錄,兼及“書厄”,后來吳楓在《中國古典文獻學》第一章論“文獻積聚”與“文獻散失”,正是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敘述;張舜徽《中國文獻學》在第五編集中介紹目錄學內容,卻也在第一編第三、第四章“記錄古代文獻的書籍”“古代文獻的散亡”,保留了二鄭的設置。當然,后來學者的相關論述,都要完整、全面許多。二鄭又言“結集而不施以審訂,則無以取精而用宏,擇要而棄微”,故“審訂”亦重要,首推“孔子刪訂”之功。孔子與六經的關系,歷代都有探討,而從文獻學以及文化史的視角看待孔子整理六經的歷史影響,《中國文獻學概要》是比較早的,這種看法,乃是鄭鶴聲師從歷史學家柳詒徵而來,柳氏嘗言:

孔子者,中國文化之中心也。無孔子則無中國文化。自孔子以前數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傳;自孔子以后數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開。即使自今以后,吾國國民同化于世界各國之新文化,然過去時代之與孔子之關系,要為歷史上不可磨滅之事實。[3]

這段話也被轉引在本書中。自茲而后,學者討論典籍的編纂,也常常要從孔子說起,孫欽善先生在《中國古文獻學史》中直命孔子為“我國古文獻學的開拓者”,分別探討孔子與六經深淺不同的關系,自然也是紹踵其武。

鄭鶴春、鶴聲父親雖務農,但粗通文墨。在父兄的熏陶下,鄭鶴聲自小即閱讀了《史記》《資治通鑒》、四書五經等經典,有國學根底,1920年進入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文史地部,又得竺可楨、柳詒徵、顧惕生等名師指點,加之治史勤奮,史學成就頗豐。鄭氏有《中國史部目錄學》,亦是為治史者指示治學門徑之書。《中國文獻學概要》,作者自稱“門徑之門徑,階梯之階梯,不足以語高深,聊為國民進一解耳”[4],然而這一“進學解”卻不單單是為指點古典文獻學入門而作。在《導言》部分,作者稱“典籍者,思想之結晶,學術所由寄也。所以考制度,稽意識,文化之積業,必盡其力之所能而優為之”[5],認識到典籍于思想、學術及教育、文化等關涉甚大。鄭鶴聲曾提出“教育的計劃必須要和整個的救國計劃相呼應”“使整個教育生產化,似是現今教育救國的惟一的途徑”[6],其學術和教育活動是以非常強烈的愛國情懷作為背景的。《中國文獻學概要》的寫作,正值西方文化傳入中國后,與傳統文化沖突日益加劇的時期,當時頗有一些人主張將中國傳統文化全部推倒,全面學習西方,鄭氏對此提出了反對意見。在此書中,作者感慨“自晚清以來,國勢削弱,兵力之不競,致疑文化之墮落,學士大夫,群以科學救國相提倡,幾有廢除線裝書之論,以吾國固有文獻為腐敗物質之淵藪,非廓清之不為功”[7],提出不應妄自菲薄,要在世界文化的背景下思考“中國文獻的淵源與價值”,以在“世界化”的中國研究中重登學術高峰,這也是其“考文獻而愛舊邦”的原動力。

鄭氏這種“世界化”的眼光毋寧說是對中國文化話語權喪失的焦慮,這種迫切尋找本民族文化定位和價值認定的心理,在全書中隨處可見。《結集》一章中,起首言我國藏書“琳瑯滿目,猶存宏富之庫,實亞東文獻之奧區,為世界文明之古國”[8],而于論述古書“五興五衰”之后,又引梁啟超論西方以教會及王室作為半公開的保存文獻之中樞,對比中國古代石渠秘藏每經喪亂而灰燼蕩佚的局面,感慨“我國自首都以至各省都會,仍竟無一完善之圖書館,無一博物館,無一畫苑,此其為國家之奇恥大辱且無論,而學者欲治文獻,復何所憑藉”[9],雖是借梁氏之言,也確與作者前所倡導相符合。在20世紀早期,兩位學者已經提醒我們傳統文化對外來新材料是活潑而接納的,廢絕傳統的片面觀念是因噎廢食,聯想后來中國在探尋文化自信上所走的彎路,如何不令人唏噓!

本書于各章內容,常剪裁、引述其他學者的專門研究著作,如《講習》章論“隋唐佛學”引梁啟超《中國學術思想變遷史》,《編纂》章引袁同禮《永樂大典考》,《刻印》章論“版本類別”多參葉德輝《書林清話》,但鄭氏兄弟史學素養極高,將眾家之說融為一爐,并不覺支離饾饤。在論述各章內容時,作者能夠較準確地把各個分支學科長時期的發展歷程進行分期,在突出各個時期特點的同時,勾勒出完整的學術史脈絡,讀來一貫而流暢。此外,在每論述完一段后,常常輔以圖表,以簡馭繁,清晰地展示出不同時期不同文獻發展的概貌,甚便初學。

《中國文獻學概要》出版50年后,才有下一部文獻學專著問世,一方面我們痛心于戰亂對學術的摧殘,另一方面也嘆服兩位鄭先生早于時代的真知灼見。無論如何,這部著作,還是被視為“我國文獻學系統論述和研究的開始”[10],“標志著文獻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的正式誕生”[11]

《中國文獻學概要·結集》是本書的第二章,也是作者所謂“文獻學上最重大之事業”的一章。以上所述的本書的特點,在此文中有不同程度的體現。通過閱讀本文,讀者可以切身體會到一個學者對中國古代典籍的熱愛、自豪以及憂心忡忡,在此基礎上對比閱讀后續的文獻學專著,也能充分地領會到作者對中國文獻學篳路藍縷的創始之功。

(寇曉丹 撰稿)

推薦版本:

鄭鶴聲、鄭鶴春《中國文獻學概要》,商務印書館1930年版;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

延伸閱讀文獻目錄:

1.[漢]班固《漢書·藝文志》,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版

2.[清]紀昀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上海商務印書館1933年版

3.王欣夫《文獻學講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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