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月
- 沙鄉年鑒
- (美)奧爾多·利奧波德
- 6543字
- 2020-11-16 15:36:12
好橡木
一個不曾在農場生活過的人,可能會產生兩種錯覺:一是,你會認為早餐的食物是從食品店里買來的;二是,你會以為暖氣都是暖氣爐供應的。
為了避免第一種錯覺,你有必要開辟一個園子,最好是沒有食品店干擾你。
要想避免產生第二種錯覺,你最好準備好一堆優質的橡木柴,放在壁爐的柴架上,最好家里沒有暖氣爐。二月,戶外大風雪搖得樹木東倒西歪,這時候,讓橡木柴烤暖你的雙腳。把已經砍下、劈好、運回來的木柴,堆積在屋里,此時你的內心就會告訴你暖氣來自哪里,這種種寶貴的體驗是那些周末整天處于暖氣爐環境下的城里人無法感受到的。
這些正在壁爐里熊熊燃燒的橡木,原本生長在一條移民古道的斜坡上,這斜坡沿沙丘蜿蜒而上。我把砍倒的橡樹簡單地量了量,樹干直徑30英寸[3],切面上有80個圓圈,即80個年輪。可見,這棵橡樹的幼苗最初破土而出的時間應該在1865年,也就是南北戰爭結束那一年。根據這棵橡樹的成長過程,我知道,當它還是幼小的樹苗時,在其生長的頭十年或更長的時間里,每年冬天都會遭到野兔的破壞。野兔會把橡樹苗的鮮嫩外皮都吃掉,到了第二年的夏天,它的表皮又發出新芽。顯然,橡樹苗得以長高,肯定是幸而逃過了野兔的注意,要不就是野兔的數量減少。總有一天,有毅力的植物學家,會繪制出橡樹的生長頻率曲線圖。圖上的曲線每十年都上升一次,而每次的上升說明那正是野兔數量減少的周期。而曲線的下降部分,則表示野兔的數量增多,影響了橡樹的生長。(由于物種內和物種間的永恒競爭,各動植物群落得以共存共榮。)
所以,在19世紀60年代中期,也就是在這棵橡樹剛剛開始生長的時候,也許剛好趕上野兔繁殖的衰退期。當時帶篷的馬車仍在這條路上紛紛駛向偉大的南北戰爭的戰場,也許正是這些來往的車輛破壞了道路兩旁的植被,才使這粒幸運的橡子盡情地享受陽光,伸展出最初的葉子。一千粒橡樹種子中,只有一粒能夠長到足以與野兔抗爭的高度,其他都是在一出生就被茫茫草原上的雜草淹沒了。
一想到這棵橡樹沒有遭遇厄運,存活了下來,吸收了80個年頭六月的陽光,我就感到萬分欣慰。如今,在我的斧頭和鋸條的砍鋸下,這位經歷過80年暴風雪磨煉的客人被我請回了家,溫暖了我的小屋,也溫暖了我的心靈。從煙囪里飄出的縷縷輕煙足以向人們證明,80年的陽光沒有枉自照耀。
我的小狗并不在意暖氣是從哪里來的,它特別關注的是有沒有暖氣,暖氣來得快不快。事實上,它感興趣的是我能像變魔術般地變出暖氣來。每當我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起床,冷得瑟瑟發抖,跪在壁爐前生火的時候,小狗就會擠過來,待在我和放引火柴之間的地方。這時候,我劃上火柴,不得不從它的雙腿間穿過去,這樣才能點燃木柴。它仿佛相信我有移山填海的神通。
恰恰是一道閃電,害得這棵獨特的橡樹最終不能成材。那是七月的一個晚上,我們被屋外的電閃雷鳴驚醒,我們知道雷電就在我們家附近,幸好沒擊中我們,我們又回去睡了。人們在遇到某些事情時,總是以自己為標準檢測是否安全,遇到雷電時也是如此。
第二天早上,我們在沙丘上散步,與田野里的金光菊[4]及草原三葉草為那場新雨歡欣鼓舞時,偶遇的路旁的一棵橡樹已皮開肉綻。沒了樹皮的軀干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螺旋狀的傷疤,足足有一英尺[5]多寬,還沒被強烈的陽光曬黃。過了一天,樹葉開始枯黃,我們知道,閃電已為我們準備好了三大捆優質的燃料。
我們為失去老橡樹而傷心。但是我們知道,老橡樹有無數的子孫正在長大,它們健壯地挺立在沙地上,正接過其先輩成材的重任。
我們讓這棵歷經風霜的老橡樹躺在那里,整整一年再也消受不了陽光了。然后,在一個晴朗的冬日,我們銼銳了鋸子,從老橡樹那如同堡壘般的樹干底部鋸起來。木屑如同歷史的碎片,紛紛在鋸條周圍飛舞,在兩個跪著拉鋸的人面前的雪地上堆積起來。我們意識到,鋸屑不單單是木屑,它們還是一個世紀完整的歷史橫斷面。當我們的鋸條深入樹身時,一鋸又一鋸,相當于經過十年又十年,我們目睹寫在老橡樹身上那同心圓的編年史。
鋸條只來回拉了十二下,就接觸到了我們剛來農場的那幾年。那段時間,我們學會了珍惜愛護這個農場。鋸條繼續往里鋸,很快就到了農場前主人在的那幾年。這個人私自在農場釀酒,他非常厭惡這農場,盤剝起了農場的財富,焚燒農場的屋舍,最后,他把農場(連同拖欠的稅款)丟給了政府,自己揚長而去。在經濟大蕭條時,他成了沒有土地的流浪者而銷聲匿跡。老橡樹依舊儲存好了木材。那些鋸屑,也和當時的我們一樣芬芳和健康,也和我們一樣色彩紅潤。老橡樹對任何人無不一視同仁。
經歷了1936年、1934年、1933年和1930年的塵暴旱災之后,那個釀私酒的人終于拋棄了這個農場。那些年他的蒸餾房冒出的陣陣橡木煙和沼澤地里泥炭燃燒發出的黑煙,一定使太陽失去了光芒。于是主張保護自然資源的政府機構行動起來了,各種保護措施在這片土地上得到了實施。但這并沒有影響到橡樹鋸屑所顯示的信息。
“歇一下!”帶頭的鋸木工大聲喊道,于是大家停下來歇口氣。
鋸條又進入巴比特[6]的20世紀20年代。在這段時期,一切事物瘋狂地大膨脹,直到1929年的股市崩盤為止。即使老橡樹能聽見崩盤的聲音,但是在它身上不會有任何的反應。在這期間,州議會多次倡議保護樹木,1927年制定了國家森林及森林伐木法,1924年在密西西比河上游的低洼處設立保護區,1921年通過一項新的森林法令等。本州的最后一只貂,在1925年死掉了,而就在1923年,椋鳥第一次來到這里安家——對此老橡樹全沒在意。
1922年,冰雹災害害得農場附近所有的榆樹折枝斷干,而我們的老橡樹卻毫發未損。是啊,對于一棵好橡樹來說,就算有1噸左右的冰雹,何足懼!
“歇一下!”帶頭的鋸木工大聲喊道,于是大家停下來歇口氣。
現在,鋸條來到了1910年至1920年間。這十年,人們正沉醉在排水的美夢中。他們開動機器,排干威斯康星州中部沼澤地里的水,開辟出農田,但得到的卻是一堆堆土灰。沼澤地逃過一劫,當然不是出于工程師的行事謹慎和節制,而是因為1913年至1916年間,年年四月都有洪水,而且來勢洶洶——這是一種報復性的反撲。但是,橡樹沒有受到大水的侵害,即便在1915年,州森林被最高法院廢除后,橡樹也照常產出木材。自以為是的州長菲利浦說:“州立林業并非是一項好的商業建議。”(州長沒有意識到,一個好的事物,甚至是好的商業,不應只停留在法院所規定的書面法律定義上。所謂的好項目,往往并非單一的含義。他也沒有想到,當法院在法律上規定商業的“好”這一定義時,火災卻在大地上寫下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定義。也許身為州長,他對這類事是不應該心存懷疑的。)
在這十年里,動物得到了更大的保護,而樹林開始迅速減少,1916年,雉[7]成功地在瓦克夏郡安了家;1915年,聯邦出臺法令,禁止在春季狩獵;1913年,建立了一座州立獵場;1912年,又出臺了一項保護雌鹿的法令;1911年,該州設立保護區。后來,“保護區”逐漸變成了一個非常神圣的詞匯。但對橡樹而言,這一切似乎與自己都毫不相關。
“歇一下!”帶頭的鋸木工大聲喊道,于是大家停下來歇口氣。
這一次鋸條進入1910年。就在這一年,一位非常偉大的大學校長出版了一本關于自然資源保護的書。同樣是在這一年,一次嚴重的葉蜂流行病摧毀了好幾百萬棵美洲落葉松;一次大旱使一大片松樹林死亡;此外,一艘大型的挖泥船把霍利康沼澤里的水全部抽干。
鋸條繼續前進,來到了1909年,胡瓜魚第一次在五大湖里被放養。這一年的夏天是個多雨的夏天,潮濕的天氣降低了州議會的森林防火經費。
鋸條進入了1908年,這一年的天氣異常干燥,森林大火猖獗。這一年還發生了另一件不幸的事,那就是威斯康星州最后一只美洲獅永遠離開了我們。
到了1907年,一只四處流浪的猞猁[8],有望得到自己的棲身之所,卻因誤入丹恩郡的農場,丟掉了性命。
鋸條進入1906年,第一位州政府任命的林務官正式走馬上任;然而,就在這一年,一場大火燒毀了該州幾個沙鄉的一萬七千英畝[9]的樹林。到了1905年時,一大群蒼鷹從北方飛到這里,把本地松雞吃得一只不剩。(毫無疑問,它們也曾在我這一棵橡樹上棲息過,并吃掉了一些松雞。)鋸條進入到1903年和1902年,這兩年出現了異常寒冷的冬天。鋸條繼續往里鋸,一直來到了1901年。這一年發生了歷史上最嚴重的干旱(全年的降水量只有17英寸)。在1900年,人們舉行了百年大慶,寄托希望,祈求幸福。而橡樹照例增長了一個年輪。
“歇一下!”帶頭的鋸木工大聲喊道,于是大家停下來歇口氣。
我們的鋸條來到了19世紀90年代。這個時期,人們的目光被城市所吸引,紛紛離開農村的土地,他們說是去過快活的日子。時間到了1899年,最后一只旅鴿,經過北方兩個郡外的巴布科克附近,被子彈射穿了。鋸條進入1898年,一個干燥的秋天,緊接著而來的是一個無雪的冬天,地面7英尺以下的泥土被凍結,也凍死了蘋果樹。1897年,又是一個干旱的年份,在這一年,政府又成立了林業委員會。1896年,僅僅在史本那村,就有兩萬五千只草原松雞被船運到市場出售。1895年,又是森林大火頻發的一年。1894年也是一個干旱的年份。1893年,又稱“藍鴝風暴”年,三月里的一場大風雪,把遷徙過來的藍鴝幾乎全都凍死(最先光臨的藍鴝都在這棵橡樹上停歇過,直到90年代中葉,情況幾乎沒有發生過變化)。1892年,又是一個森林大火年。1891年是松雞的數量呈規律性減少的一年。鋸條終于來到了1890年,這一年,人們發明了“巴布科克牛奶測試器”,這種測試器的出現,使威斯康星州成了乳品之鄉。這個榮耀甚至在如今人們自我吹噓的汽車牌照上都能體現出來,對此牛奶測試器的發明者巴布科克教授恐怕也沒料到吧。
同樣是在1890年,我們的老橡樹親眼看著一排排的松木筏,順著威斯康星河流駛向下游農場,為草原之州的奶牛們營建了一個個紅色的牲畜棚。就像老橡樹為我們帶來取暖的好橡木一樣,這些好松木也為奶牛們阻擋了暴風雪。
“歇一下!”領班的鋸木工大聲喊道,于是大家停下來歇口氣。
現在,我們的鋸條鋸入19世紀80年代。1889年是一個干旱年,這一年植樹節被正式確定為節日。1887年,威斯康星州任命了第一位漁獵法執法官。1886年,農業大學第一次為農民舉辦短期培訓班。1885年的冬天是“前所未有的漫長和寒冷”。1883年,W.H.亨利院長在調查報告中寫道:該年的春天,麥迪遜的花朵比往常足足晚開了13天。1882年和1881年之間的冬天,下了一場具有歷史意義的“大雪”,在寒冷的天氣里,曼多塔湖晚了一個月才解凍。
也是在1881年,威斯康星農業學會里的人們正在為一個問題爭論不休,那就是:“在過去的三十年里,全國各地怎么會紛紛出現黑色橡樹的次生林?”我們眼前的老橡樹就是其中的一棵。有一位辯論者聲稱:這是一種自然現象;還有人說,是飛往南方的鴿子吐出的橡實所導致的。
“歇一下!”帶頭的鋸木工大聲喊道,于是大家停下來歇口氣。
鋸條接觸到了19世紀70年代。這十年,威斯康星的人們競相瘋狂種植小麥。一個星期一的早晨,農場里相繼出現蠐螬、麥長蝽、鐵銹病等病蟲害,土地日益貧瘠。人們終于相信,他們在小麥種植大賽中,根本不是西部原始草原的對手。我想,這個農場也加入了這場競賽,才害得這棵橡樹北面的沙地變得如此貧瘠,應該也是過度種植小麥造成的惡果。
還是在1879年,威斯康星的河流里開始出現鯉魚。此外,偃麥草第一次從歐洲“偷渡”到了這里。1879年10月27日,六只遷徙而來的草原榛雞[10]立在麥迪遜的德國衛理公會教堂的屋頂上,怡然自得地望著城市的發展。11月8日,據報道,在麥迪遜市場上,滿是待售的鴨子,一毛錢就能買到一只。
1878年,一個來自梭克急灘的獵鹿人預言:“將來捕鹿的獵人比鹿本身的數量還要多。”
1877年9月10日,有一對兄弟拿著獵槍,在慕思克勾湖打獵,他們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就打死了210只藍翅鴨[11]。
1876年是降雨量最多的一年。在這一年,全年的降雨量足足有50英寸。也許是降雨量過大,草原榛雞的數量大大減少。
1875年,在東部的約克草原上,四個獵人聯手殺死了153只草原榛雞。還是在這一年,美國漁業委員會開始在魔鬼湖中放養大西洋鮭魚,這個魔鬼湖就在我家老橡樹南邊十英里[12]開外的地方。
1874年,工廠制造出的第一批帶刺的鐵絲被釘在橡樹上。我希望鋸條在老橡樹身上來回拉動的時候,千萬不要碰到這種人造的帶刺的鐵絲。
1873年,一家芝加哥公司在農場收購了25000只草原榛雞,并在市場上銷售。人們只需花3.25美元,就可以買到一打草原榛雞。據統計,芝加哥的商人一共賣出了60萬只草原榛雞。
1872年,在老橡樹西南面兩個郡,最后一只生活在威斯康星的野生火雞被射殺。
19世紀70年代的這十年,也就是拓荒者從種小麥競賽到最終結束種植小麥的十年,也是旅鴿遭滅頂之災的十年。在1871年,大概有1.36億只旅鴿在距老橡樹西北方向50英里的一個三角地帶安家。其中的幾只曾經就在老橡樹的枝干上安過家,因為老橡樹當年已是一棵枝繁葉茂、有30英尺高的大樹了!但是,這應該是旅鴿們最后一次在威斯康星州安家,很快就有一群群捕獵旅鴿的獵人,用獵槍、網子、棍棒以及磚頭捕捉旅鴿。于是一列列貨車載著這些旅鴿,最后被人做成鴿肉餡餅,在南部和東部的各大城市里熱賣。那是旅鴿最后一次大規模地來威斯康星安家,當然,在其他的州也是如此。
也是1871年,見證了一場場大火的肆虐。佩斯迪勾大火就燒毀了幾個郡的森林和土地,而芝加哥的大火據說竟然是一頭奶牛抗議性地一踢腿所釀成的。
在1870年,田鼠上演了其帝國的大破壞鬧劇,它們啃光了許多年輕果園里的年幼果樹皮,導致大批果樹死去。不過,我們的老橡樹卻安然無恙,老橡木的樹皮已經很厚很硬了,田鼠已對付不了它。
還是在1870年,一個獵人在當年的《美國運動家》雜志上炫耀自己的狩獵成果:在芝加哥附近,僅僅一個季節,他就獵殺了6000只野鴨。
“歇一下!”領班的鋸木工大聲喊道,于是大家停下來歇口氣。
現在,我們的鋸條進入了19世紀60年代。那個時期,有數以萬計的人們為解決一個問題而死:由人們組成的群落,是否會分崩離析?他們似乎解決了這個問題,但是不論是當時的他們,還是現在的我們,都沒有看到,同樣的問題也發生在人和土地之間的關系上。
在這十年里,人們還探索了其他更重要的事情。1867年,英格里斯·拉帕姆[13]游說州園藝學會提供獎金,獎勵植樹造林。1866年,最后一只土生土長的威斯康星赤鹿被人殺死了。1865年,我們的老橡樹長出了髓心。在這一年,約翰·繆爾[14]打算購買他弟弟的一塊土地來種花,因為野花曾給他的青春時代帶來無與倫比的快樂。他弟弟的家庭農場就在橡樹以東30英里處。可是弟弟不愿意與自己的土地分手。但約翰并未放棄自己的想法,因為這一年,在威斯康星州的歷史上,仍然是人們對自然的、野生的、自由自在的事物存有慈悲之心的一年。
現在,我們的鋸條鋸進了樹心,我們的鋸子逆著歷史的年輪回顧了解其中的歷史。鋸條開始順著樹干的年輪鋸去,鋸向樹干的另一半。最后,老橡樹粗壯的樹干顫抖了一下,切口的裂縫突然變大,鋸木工們拔出鋸條,趕緊跑到了安全的地方,一齊喊著:“好木材。”老橡樹向一邊傾斜過去,呻吟著,不一會兒就轟然倒在地上,橫向靜靜地躺在生它、育它的移民古道上!
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劈柴。樹干被插入鋼楔子,截成一截截橫斷面,又一一被豎立起來,雜亂地堆在路邊,等著人們將它們劈成碎片,堆好、擺好。
在歷史學家們看來,鋸條、楔子和斧頭的不同功能還包含其他的寓意!
鋸條只能依次經過樹干的各個年輪橫切樹干。鋸齒拉出一堆堆的碎屑,伐木工稱之為“鋸屑”,而歷史學家則稱它為“檔案”。不管是伐木工人,還是歷史學家,都根據肉眼所能見的“樣本”來判斷蘊藏其內部的特點。只有當其倒下,我們從樹干的橫斷面上才得以探明整個世紀綜合性的歷史。只有在這棵樹倒下后,才能證實這綜合體的樹木的歷史。
另一方面,楔子則不同。楔子只能在樹干上有放射性的裂口中起作用。這一裂口讓我們一眼就可看清所有年輪的全貌,否則便一無所見。這全靠選擇的裂口位置的好壞。(如果你沒有把握,讓樹干干燥一年,讓其自然裂開。許多楔子插進樹干后,埋在難以劈開、紋理交叉復雜的樹干里生銹了。)
斧頭只能以對角線的角度朝著各個年輪砍下才有作用,而且砍中的是最新幾個年輪。它有一個專門的用處,那就是可以砍去樹枝。在這方面,鋸條和楔子就無用武之地了。
如果你想得到好橡木,想清楚地看到該樹的歷史,那么,這三種工具是必不可少的。
我是在燒水的時候做上述一番思考的。爐子上的水壺唱著歌兒,通紅的好橡木已在白灰上變成了木炭。當春天到來的時候,我要讓橡木燃燒后的灰燼運到沙丘下的果園里。我相信,它們會回到我身邊的,或許已經變成了紅彤彤的蘋果,或許已經變成了十月里肥胖的松鼠身上的進取精神——為了它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孜孜不倦地播種著橡樹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