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丫頭·婆姨
-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yuǎn)行客:張賢亮經(jīng)典散文
- 張賢亮
- 1684字
- 2020-11-12 18:00:14
《希望》雜志來電話“希望”我寫一篇談寧夏女人的文章,本來我手頭有事,但男人談起女人來總是有興趣的,有說不完的話,似乎兩千字還嫌少,因而“毅然”抽出一點時間滿足《希望》的“希望”。
二十世紀(jì)五十年代的年輕人對兩性之間的事遠(yuǎn)不像今天的年輕人這樣內(nèi)行,再加上那時我又是個書呆子,所以對異性很少注意。到了寧夏,才受到性啟蒙教育,而在那種環(huán)境,真可謂“見了母豬賽貂蟬”,對女人根本談不上什么審美標(biāo)準(zhǔn)。第一次注意到女人居然也有美丑之分,而且我們寧夏女人還不錯,已經(jīng)是一九八一年謝晉導(dǎo)演和李凖來銀川要將我的小說《靈與肉》改編為電影《牧馬人》的時候了。兩位對女性特別有研究的老師走在銀川街頭贊嘆寧夏女人漂亮,這才啟發(fā)了我經(jīng)常留意女人。后來,國內(nèi)國外跑了很多地方,見識廣了,漂亮不漂亮的女性見了不少,很快就培養(yǎng)出審視女人的學(xué)問,如不謙虛的話,現(xiàn)在可說是個資深評論家了,但限于篇幅,只能談其大概。
寧夏女人總體分丫頭、婆姨兩類。“丫頭”是方言,此地不作奴婢講,如《紅樓夢》中史湘云行的酒令:“這鴨頭不是那丫頭,頭上哪討桂花油。”丫頭即普通話中的姑娘。姑娘一結(jié)婚就成了“婆姨”,從二十歲的少女到八十歲的老奶奶都統(tǒng)稱為“婆姨”。我看,男人最大的本事大概就是能把丫頭變成婆姨,除此之外別無他能。因為寧夏人由外地各省各族遷入的居多,所以寧夏女人比其他地方確實略勝一籌,這絕非我大言不慚,有優(yōu)生學(xué)的雜交優(yōu)勢為根據(jù)。一、寧夏尤其是銀川市的丫頭、婆姨,面部都飽滿而勻稱,極少像南方女性的臉有如山巒般起伏不平的(特別申明:起伏不平的臉如輪廓鮮明也極具生動的美,但稍有錯位就會影響某個特別長得美的部分,所以起伏不平的臉危險系數(shù)很大)。二、寧夏川區(qū)水草豐厚,素有“塞外江南”的美稱,所以寧夏川區(qū)女性不論是丫頭還是婆姨的皮膚大都白皙細(xì)膩,再加上寧夏婦女在歷史上有參加勞動的傳統(tǒng),即使到今天,遺傳因素還起作用,因而寧夏女性的軀體多數(shù)都結(jié)實而富有彈性,說她們體態(tài)婀娜也不過分。三、難得的寧夏婦女多半溫婉賢淑,我很少見寧夏女人潑婦般罵大街的。至于丫頭更是膽小害羞,如你不信,看看報紙,你在哪里看到過有把寧夏丫頭拐賣了的消息?當(dāng)然,這也有她們的劣勢,寧夏丫頭出外打工掙錢的也很少,她們普遍沒有闖蕩江湖的氣魄。
如果從性感上要求,其實婆姨要比丫頭耐看。我回憶,凡我見過的女性,漂亮的幾乎全是少婦,即婆姨,寧夏也不例外。多數(shù)丫頭,似乎缺乏點水分。寧夏人對女性的審美常以“水靈”為標(biāo)準(zhǔn)。“水靈”也是本地方言,這二字很傳神的。舊小說里談起女人常有所謂“眼睛一眨母雞變鴨”的話,推測這“一眨”的意思大約就是丫頭變成少婦了。給我寄來的《希望》雜志上美女如云,但全部出自大城市,令我頗有些不平。西北有句俗話:“山溝溝里出鳳凰。”我以為此話不虛。到今天為止,我見過兩個令人心搖神怡的陌生美女,一是在瑞典斯德哥爾摩的餐廳,一是在寧夏偏僻的鹽池縣一家臟得可疑的小吃店里。瑞典金發(fā)美女斯文秀氣地在講究的餐桌旁吃蔬菜沙拉,山溝里的黑發(fā)美女卻煙熏火燎、披頭散發(fā)地在爐灶邊掌勺。我對她注目很久,她肯定有少數(shù)民族血統(tǒng),倘若非要我拿某知名人物作比,好讓讀者有個大概印象的話,她倒是很像演《茜茜公主》的著名法國女影星羅密·施奈德。上帝和有些吝嗇鬼一樣,總把最珍貴的東西藏在深山里。山溝溝的美女,可惜沒有機緣掙扎出來,現(xiàn)在的封面女郎們,不過是有幸運的機緣罷了。在山溝溝的鳳凰面前,我只好嘆“時也、命也、運也”了。還有,《希望》上別的作家寫到自己省的女性都能舉出好些本地知名美人來叫讀者羨慕,好像作者本人也可一近芳澤似的。而我所在的寧夏,也許我孤陋寡聞,我還真不知道出了什么引人注目的明星,讓我無美女引以為豪,真有點自慚形穢。
這些話,女讀者看來可能不堪入目。要請她們原諒,中國還是個男權(quán)社會,連改革開放走在前列的廣東省的《希望》,也不能免俗,可見其他地方了。什么時候在我們雜志上能請女作家大談特談“靚男帥男”,而女作家也敢公開地直抒胸臆,品評所喜所惡,我們社會便進(jìn)步了許多。
坦率地說,我還是個沒有脫俗的男人,嘴里雖然高唱尊重女性,但聊起女人來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