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

背著夏季知的人突兀的低聲喊了一下。虞越一回頭，就見到了一生都難以忘懷的一幕。

那個暈死過去的年輕人，原本失去了部分血肉的臉上，那些凹槽逐漸的變成了黑色，一點一點的黑霧縈繞在他的缺口處，霧氣黑而幽深并不會散開，像是一條黑淵的裂縫陳橫在他的臉上。

原本已經失去的東西，正從那道黑淵之中一點點的被吐出來，像是時間被倒回了一般，在短短時間重新修補成最原始的狀態。

同樣出現這種變化的，還有他的手臂以及一根手指，時光倒流般的進行著自我修復。

這是什么？

即便身為三隊的副隊長，虞越也從來沒有聽過這種情況，手按在刀上，緊張的盯著先知大人的變化。

“嗯哼~”

長達數分鐘的自我修補之后，先知悶哼了一聲，只是才睡醒時的無語呢喃。

夏季知睜開雙眼映入滿目的大火，緊了緊自己抓住的三隊隊員的脖頸。

感受道數道目光的匯聚，下意識的往這些人盯了過去，還未清楚現在是什么情況，頭暈乎乎的：“怎么了？”

虞越定了定神：“沒什么…已經天黑了，我們還是沒有……”

在說話的同時，他向著眾人看了一圈，以眼神示意這件事出去之后不許說出來。夏季知蘇醒時的懵懂眼神，顯然是對這件事完全的不知道的。

“你在說什么？前面不是路嗎？”

夏季知眉頭一擰，前方不是讓開了一條道嗎？自己這樣的大近視都能見到在不遠處的火光后面，已經是一片黑暗了。

依照這森林的尿性，擺明了這里就是邊緣，以及來到了自己記憶中的森林邊緣。

“哪里？”

虞越回頭看去，哪里有夏季知所說的路，微一沉吟，一腳踩在地上，奮力的一躍原地起七八米高，又輾轉就近的樹之間往返跳躍，幾下間已經上了樹梢。

目之所及的，依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火海。

“放我下來。”

吩咐了一聲，落地踩在柔軟的地面時，前腳才抬起來，夏季知就踉蹌的偏向一邊險些摔倒，行走之間形如一個醉酒的人。

林雅攙扶住了身體明顯不受支配的夏季知：“你小心些?！?

淡淡的應了一聲，夏季知仰頭看向還在樹頂上的虞越，后者在他開口之前就從十幾米高的地方直接跳了下來。

夏季知看著他落地的姿勢是筆直的，都沒有彎曲腿來卸掉一部分力，像是標簽一樣的平穩落地，這樣的一幕落在了他的心里。

十幾米的高度，對于虞越而言，也許連一階樓梯的高度都算不上吧？要么輕功好，要么實力強到了很可怕的地步。

聽完虞越所見，夏季知又環視了一圈，詢問眾人是否都是這樣的。

得到確定的回復，他才道出自己的所見，那是與所有人看到的都不一樣的景象。

虞越首先表態：“一切聽您的決斷?！?

你還真是信我啊……

夏季知對虞越笑了笑，被人相信自然的好，但是這樣無條件的信任卻是讓他覺得很別扭，不應該說是信任，而是忠心或者愚忠？

還是習慣安飛章那樣的反復斟酌最后才同樣，那樣深思熟慮過的答復，更顯得有分量一些。

夏季知也沒有過多的言語，在他看來，出口距離自己不到二十米了，火光映照之下甚至還能見到一些亂石土塊在前面。

“你們跟緊我?！?

頓了頓后，夏季知又覺得有些不妥，既然自己這樣的特別，那么會不會出現我出得去，但是他們卻都走不出去的情況。

但面對出口的誘惑，他還是平了心中的種種猜忌。

一步、兩步……

當經過最后一棵燃燒著熊熊大火的黑樹、還沒有脫離這棵樹樹冠之下的時候，夏季知停下來，又詢問起眾人眼前的世界來。

“前面還是森林啊……”安飛章征求著眾人的意見，虞越也是站在他們那邊，眼神中沒有任何的欺騙。

當你察覺所有人都不對勁的時候，往往不對勁的那個人就是自己，這條鐵則在這里不適用。

雖然不知道為何，但夏季知卻十分的篤定，再走四五步自己就能離開了，但他們多半就會留在這里面了。

略微無神的雙眼中流露出了少許的悲哀，這都逃不過虞越的眼睛，夏季知的心思并未有隱藏，滿滿的寫在自己的臉上。

安飛章有些焦急，那樣的距離，只要夏季知后跳一次也許就能出去了，也就意味著自己一行同甘共苦的人被他舍棄了。

而三隊的人相比之下就沉穩的多，只是整齊的站在哪里，即便夏季知這樣做了，他們五個也不會有絲毫的責怪。

“有什么辦法嗎？”

夏季知惆悵的問了聲，他看到了虞越坦然的雙眼，也看到了他們身后四人那種像是對待久違朋友般的真摯。

如果對方這個時候露出的是威脅、或者有任何的不悅意思，他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離開。

甚至，他都在期盼虞越等人會流露出那種不信任的眼神，只有這樣，他才能邁得過去心里的底線門檻。

但是他們沒有，在這樣的眼睛之下……

只要、只要自己退后了一步，就會永遠的失去一部分很重要的東西。

一個人原本完整的世界，或會因為今日的抉擇而出現缺口，一旦不完整了，就會有更多的不完整接踵而至，等到自己回過頭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已經千瘡百孔。

背信棄義，衍受情誼，拋卻信任的味道。

夏季知在哪里低著頭，好長一會的天人交戰，最終淺淺的笑了笑。

難怪古人云士為知己者死，原來真有其事的。

一言一行一個眼神，都有著讓人放下好不容易做下的力量。

“看來這條路不通了。”夏季知吐出一口氣，散掉了自己獨自離開的機會，自顧自的坐在了距離出口幾步之遙的地方：“怎么會只有我看得到，你們卻看不到呢？”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料想中這個地方還是空的，只是因為缺失了才覺得遺憾曾經沒有多摸幾下，失去了才追悔。

但觸碰到自己完整鼻子的時候，他心中突兀的一跳，沒有任何的喜悅，而是一種害怕和擔憂。

這一刻他終于確定了，有特別力量的不是這里的灰土，而是自己，如今看來，自己已經不是人了，成為了自己不了解的生物。

“你沒事的。”

夏季知那忽然顫抖一下的手指清楚的映照在眾人眼中，先知大人身上出現了很多的變故，而且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甚至，他都在害怕自己這種變故。

虞越提及了剛才檢測宋總和陳建國的事情，詢問起眾人都很想要知道的內幕。

種種變故都僅限于他一個人，實在讓人好奇，且擊斃了宋總，若是不給安飛章等人一個交代，他難以服眾。

夏季知沉思一刻，面上有慚愧之色，忽然覺得對這些同一條船的人撒謊真的會改變自己的性子，坦然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

經受過宋總離開的事情，安飛章恍然是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好多，不再暴躁，只是安靜的站在哪里聽著。

“當時我的心情原本很不錯的，但是莫名其妙的煩躁起來，覺得有巨大的危險即將來臨，我、我們甚至即便是虞越你們都對付不了，我們所有人都有可能會死在哪里?！?

夏季知輕輕的保住了自己的雙腿，卷縮在那棵樹下，形同一個迷路在城市角落孤苦無依的孩童，在冷夜下只有藉此才能找到一絲的溫暖與安全。

“他們兩個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太巧合了。我承認我是條件反射的就做出了那種決定，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

話聽到這里，虞越等人平靜依舊，安飛章已經抬起了頭：“條件反射？這就是他要死的理由？”